阿儀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雖然旅館的衣櫃都有衣物提供,但寸尺偏大,而且款式落伍。她還是穿回自己帶來旅行的便服算了。

這間旅館裝潢雖然平凡,但卻是一塵不染,至少不用害怕有老鼠蟑螂。如果不是流落在這個異地,這裡確是一個令人身心得到休息的好地方。

她拿出手機,仍然是啟動不了。她嘆了口氣,隨手將手機丟在床上。她又拿出相機,想拍張照留念,但卻發現相機的電子螢幕漆黑一片。

她的心沉了一沉,想不到來一趟旅行居然令相機與手機都壞了,再買又要花費大筆金錢。

算了,錢財身外物,只要可以逃出去就甚麼都好了。





她用手撥好頭髮,稍稍平伏好心情,就走出房。

智成與柏鈞都在戒備著我,但她並不認同這種做法。

「咦?你不好好睡一下?」我看到從樓梯走下來的阿儀,詫異地問。

她洗完澡後,頭髮微濕,穿著窄身T-shirt與短褲,顯得更青春美麗了。

「睡不著。你又不睡覺?」





「我已經慣了。這裡的天色並無分日與夜,而且又無所事事,所以睡覺也不必拘泥於甚麼時候。」我苦笑說。

「去喝咖啡?」她指了指咖啡廳。

「好。」


我們兩個人就坐在咖啡廳裡,整個世界的惟一聲音就只剩下掛鐘的滴答聲。

起初我對他們三人確有點戒心,但是單獨面對阿儀一人,嗅著她身上傳來的洗髮乳香氣,我的戒心已飄到九雲煙外了。





「你認識我?」看到她微妙的眼神,我已經料到了三分。

她緩緩地點點頭。

我握著咖啡的手在微微發震,在這裡已有一個月,我終於可以知道自己的過去了。

「我想先知道這裡的一切。」她幽幽地說。「我明白你失去了記憶,不然你一定會認得我們。說實話,我們對這裡仍很恐懼,所以你先說明這裡的一切吧。」

雖然我對自己的事很著急,但既然她這樣要求,我都只好先向她說明,反正我也打算明天就對他們三個交代。

我基本上將一切所知道的事都說了,只隱瞞了兩點:俊傑的生靈每日五點墮樓與面具男的出現。

因為這兩點實在太過恐怖,我可不想在他們驚魂未定的時刻再嚇怕他們,還是之後等情況穩定後再說。





但即是如此,這些經歷都夠曲折離奇。雖然我只說重點,但都說了一個小時。阿儀邊留心聽邊撫弄著滴水的髮尾,在桌面上形成了一灘水跡。

「這樣說我們跟本弄不清這個地方,更遑論逃出這個異境,甚至不能再走出旅館了。」阿儀展示異常地冷靜。

我沉重點了點頭,雖然很殘酷,但卻是事實。

「好吧。論到我說你的故事了。」她強行露起一個笑容。

終於入到期待而久正題,我緊真地把椅子拉前。

兩個人,兩杯咖啡,一個故事。


「先說你的名字吧。你的名字叫李聖健。你說你之前就稱自己做阿健?這真是太巧了,正和你真名相符。這也許不是巧合,是你潛意識作崇吧。






事情發生在三年前。我、智成、柏鈞與你可是同班同學,都就讀馬鞍山官立中學,而且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大家這時候才中學三年後。雖然我們都算不上好學生,甚至算是不良學生,但我們的友情可是如假包換的。

我知你在疑惑為甚麼我們作為好朋友初見你時會如此帶有敵意。你先不要問,聽我說下去你就明白了。

當時你有一個感情要好的同校女朋友,就是我們起初見到坐在接待處的女生,即是阿詩。你想不到吧?雖然你們現時已經失去了記憶,但當時你們的感情的確很要好。

你也不要看阿詩的母親一副愛女心切的樣子。其實她當時對阿詩很嚴厲,甚至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方。基本上她除了上補習班就不能外出,更遑論拍拖了,所以你們的戀情都是偷偷進行的。而你為了可以陪她,也報了補習班。我記得這間補習社叫晨曦補習社呢。說實話,我們三人當時可是嚇了一跳,因為明明你是最討厭讀書的。

所以你們當時拍拖的惟一節目就是一起上補習班。看起上來很無聊,但初中學生的戀愛基本上都是這樣啦。

但有一段時間你因為要參加校際籃球比賽,需要每日放學後練球,所以就暫時退出了補習班。但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其他學校的男生也看上了阿詩,就是起初那個和你一起坐在接待處叫俊傑的男生。我相信這你都不會想到吧。

他也不是甚麼好人,大概都是一個不良學生吧,也許稱為童黨更為貼切吧。抱歉,我實在很討厭他,所以可能聽上去有點偏激。

他開始百般纏著阿詩,甚至用一些近乎無賴的強勢手段去接近她。你知道吧,少女漫畫總會出現一個無賴的邪氣男主角,會弄得女主角心如鹿撞的。阿詩自己都有問題,也許中三的女生都比較天真,在幻想著那些少女漫畫的情節。所以她竟然對俊傑這種無賴動了心!





但你真的很愛阿詩,之後即使你苦苦哀求希望她可以回心轉意,但她依然無動於衷,甚至對你百般奚落。雖然我們都有勸你放棄,但你還是死纏不放。

說到這裡,你大概以為這只是一個中三學生的幼稚愛情經歷吧。以上所講的確只是令人一笑置之的往事,每個人都有這種往事,但以下卻是最令人痛心的地方。

俊傑與阿詩大概受不了你這種態度,所以約你在一棟舊唐樓的天台理論。當然,他選擇這麼偏僻的地方並不是真的想講道理,只是想把你暴打一頓。

你事前對我們三個提起這個邀約,我們當然都有勸你不要去,柏鈞甚至要與你一起去,但你卻拒絕了,而且堅持一個人去。你在幻想自己可以反過來打贏對方,贏回阿詩的歡心。這實在是幼稚得無可救藥了!他們兩人明顯站在同一陣線對你立心不良呀!

我們也沒有堅持,心想任由你被人暴打一身吧。如果他可以將你打醒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現在想起來,這是我們最大的錯誤了,現在想起來我們都後悔萬分。如果我們當時有阻止你,也許一切就不同了。

就在你單獨趁約後的第二晚,我們回到學校發現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說你竟然墮樓死了!抱歉說這種嚇人的話,但你確實死了。警察發現你從唐樓的天台墮下,當場死亡。

我們當時認為是阿詩與俊傑殺死你,即使未必是一早策劃的,但卻一定是他們下手的。雖然你當時確實很失落,但我們真的不相信你會做出自殺的愚蠢行為。





但警方卻不這樣認為。大概是因為這幢唐樓很舊,並無安裝閉路電視,他們找不到阿詩與俊傑出現的任何證據,而且學校的老師對你的評價也非常差,所以最後警方竟然說你是因為學業壓力自殺而死。

對不起,我們作為你的好朋友,都曾經嘗試為你向警察申冤。但警察根本不相信我們三人的說話,甚至威脅我們不要胡說,結果我們因為怕事都沒有追究下去。請你原諒我們當時的軟弱,真的很對不起。

世界是有報應的,阿詩之後仍上吊自殺了。咦?你問我是否因為她頸上的傷痕才如此說?我無留意到,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短時間發生兩種學生自殺案,這可是大新聞呢!

據說她死時並無留下任何遺書,但據我們看來,她大概害怕被捉吧。也許良心都會受到責備,如果這個惡毒的女人尚有良心的話。

之後,我們三個曾經到阿詩母親的家中假裝慰問,實質想了解她與俊傑殺你的事,但並無任何用處。她與女兒的關係比想像中還要差,根本對女兒的生活毫不了解,甚至連俊傑與你兩個人的存在都不知道。她一直以為女兒是因為她附加的學業壓力才死呢!不過這對她來說都是好事,如果她知道女兒因為殺了人而自殺大概更痛苦吧。

說實話,我們今次旅行的旅費都是從阿詩母親騙來的。我知道這樣並不妥當,也承認我們貪心,但我們也想做一點事去報復。雖然這種報復是微不足道,甚至十分無聊,但我們都只想到這種幼稚的報復方法。

俊傑的事我們之後也不太清楚。直至近來,我們才聽人說俊傑又同一棟唐樓墮樓死了,這單案警方同樣捉不到兇手,又把它列為自殺案。這就都是報應吧。殺人犯結果有同一樣的死法,真是諷刺。正因為我們知道你們三人已經死了,所以見到你們時實在怕得不得了。即使你曾經是我們的朋友,但看到死去的朋友突然出現,我們難免都會有敵意與戒心,希望你諒解。但我總認為你既然與我們過去是好朋友,總無可能害我們的,所以我才會在半夜偷偷來對你說這番話。

千萬別誤會,我並不是想你找阿詩與俊傑報仇。雖然我對他們不存好感,但既然他們已經失去記憶,而且你似乎與他們感情很要好的樣子,報仇甚麼的未必太大意義,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但我卻害怕他們會害你與我們三個。他們生前並不是甚麼好人,死後也未必可以確保他們並無惡意,也許一切只是假裝的,我想你知道這些事後可以提防他們。我實在不想再看到我的朋友再被他們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