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奄尖姐及毒男的爭執似乎已開始了一會,只因我太集中在對面一家人身上,到現在才發現此事。當然,叔父剛提醒過我時間無多,我緊記在心,所以這次我全力吃橙,只在有空時留意他們的對話及行動。

因為,我自知無論他們正在發生了什麼爭執,實際上我都無能為力……

毒男還差一片就吃完自己的橙,但奄尖姐則剩下大半個。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我並不知道,但毒男此刻主動催促奄尖姐,事情顯然並不簡單。他口吃着說:「你……你好快啲食啊!我……頭先講過,我係唔會幫你食……食……」

「食食食,食懵你咩!」奄尖姐回敬毒男:「我咪講咗,上一道菜我一個人食晒成個橙,即係食多你半個。而家我叫你幫我食返半個,少少事你都唔肯合作?」





「但係……」毒男雖然口齒不伶俐,但腦筋卻不壞,他盤算了一下道:「你上回合食多我半個,如果呢次我幫你食返半個,咁我就會倒轉食多過你半個,咁樣唔公平喎。」

「頂!」奄尖姐不甘奸計被識穿,立刻以大道理來轉移視線:「男人老狗就咪咁斤斤計較,計埋啲婆仔數啦!頭先嗰條茂利講正義,你而家又學人講咩公平,煩唔煩啲呀?人哋都幫阿婆食橙,你有冇吖?冇呀嘛,而家咪當做下善事,幫下我呢個老人家囉。」

「但你唔係老人家囉!」毒男反駁。不知為何,他好像說得愈來愈順暢,表情也由之前的有點害羞,慢慢變得心有不忿:「而且,啲老人家成日話我哋係廢青,所以我向來主張三不:不讓座、不捐血、不買旗,有本事就唔好要廢青幫囉!所以你就算係老人家,我都唔會幫你。」

奄尖姐追問:「咁你又頭先又幫阿婆搣橙?」

「係佢禮貌地請我幫手,我先幫佢咋。仲有我只係幫佢搣但冇幫佢食。」





「正廢青!咁即係有幫啦!」

「我唔係友邦,我係保誠㗎。」

二人吵得面紅耳赤,而且話題逐漸偏離,變得沒頭沒腦。眼見時間只剩數十秒,奄尖姐及毒男現在合力吃那半個橙,其實還不算遲,但他們繼續爭吵下去,就肯定只有出局的一途。我很想開口提醒他們,但我自己還有大半個橙未吃,不敢再花任何時間開口說話了。

開首那邊廂的女兒此刻大哭起來,我忍不住再次回望,看到港女面前依然放着五個半橙,換句話說,母親並未有放棄她的奸計,決心為了自己吃少一兩個橙,就要陷害港女出局。另一邊廂的奄尖姐和毒男還在吵,二人完全無法合作下去。

我無奈地低下頭,默默地把剩餘的橙吃掉。我之所以低下頭,除了因為不想看到他們任何一人之外,也是因為我沮喪不已。他們之間的爭執,說穿了,都是因我而起。





我大義凜然地談起正義,又幫助了老婆婆吃橙,這一切,我以為都是正確,都對這一枱賓客有利。可是事與願違,正因為我的說話及行動,才會觸動他們的神經。母親以正義之名,想在這個回合吃少一點,把橙全數過戶到港女身上,令她無辜出局;奄尖姐以公平為由,希望毒男幫忙吃半個橙,卻引發一場無意義的爭吵。

多人出局在即,但在這道菜我一個人要吃兩個橙,根本沒有餘力去協助他們,甚至只是多提醒他們一句也無能為力。我所說的正義,到頭來只是讓更多的問題出現,並未有幫到大家。

是我錯了嗎?我是否不應該在這個世道中提出正義?

還是,世上根本不存在正義?

對了,我不是不再相信正義了嗎?如果我沒舊事重提,就不會面對再一次的失落……

最終,我在腦海一片混亂之中,勉強在限時內吃完兩個橙。不過,港女、女兒、毒男、奄尖姐,卻在一片吵鬧及哭聲中出局……

{第六道菜完
十一號枱剩餘賓客人數: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