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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叔父女兒的死因,我和正義妹怔住了,叔父看到她停了口,不讓她浪費一分半秒,高聲催促道:「食落去呀你!」

正義妹聳聳肩並繼續咀嚼,叔父才繼續未完的話題:「佢係因為參加咗嗰場抗戰,畀人秋後算帳報復。報復嘅係咩人我諗唔使我講你哋都知,但我當時真係好無知,亦唔理解點解會咁,仲傻更更走去報軍求助,佢哋當然唔理我,求其敷衍我走。我當然想搵其他人幫手,但呢個時候先發現,社會上已經再冇人敢幫弱勢人士出頭,我個囡亦只能含冤而死。」

「佢死咗之後,我喺佢嘅遺物度搵到日記、新聞剪報等,我睇咗好耐,先明白而家啲後生仔所面對嘅問題。我亦終於醒覺,我當年只不過係好彩,先至會飛黃騰達,但唔好彩嘅人比比皆是。」

「我錯喇,係我害死咗我個囡。如果當日我冇趕佢走,肯早啲聽佢講佢哋行動嘅理念,或者我可以保護到佢。係我害死咗佢,係我害死咗佢……」語末他不斷重複呢喃着同一句話。





我安慰叔父說:「你唔好咁怪責自己啦。知錯能改,而家都未遲。」

「冇啦,太遲喇,而家嘅香港已經返唔到轉頭。」叔父愧疚地回應:「對唔住,你哋今日會身處咁嘅香港,都係我哋呢班大人當年冇盡力。我老喇,已經冇咩嘢可以做到。」

他續說:「阿妹同哥仔,我見到你哋兩個早前咁努力伸張正義,點知又係畀嗰班軍人陷害,畀個爛橙你哋,我實在睇唔過眼。唯今可以做嘅,就係將我嘅生命交託畀你哋,幫阿妹你換走個爛橙。你哋要代我好好咁活下去。」

正義妹一邊感動地聽着,一邊狼吞虎嚥把剩餘的橙嚥下。坐在對面的兒子,也勉強吞下最後一片橙。

「(普)時間到!」第八道菜的限時亦在這時屆滿。





正義妹終於有空說話,她抽泣着說:「阿叔,多謝你,我一定會救返你出來。」

叔父勸退她說:「你千祈唔好,我呢啲老人家唔值得你搵命搏。」

話畢,枱邊的一名軍人揮着紅旗,另一名軍人則走近叔父,打算把他帶走。他沒有垂死掙扎,但臨行前,他抓着正義妹的手說:「我走喇,不過,你哋要小心嗰個阿……」

然而說到這裏,軍人突然大為緊張,用力掩着他的口,更合力加快把他拉離現場。

「喂!佢就快50歲,你哋咪咁暴力呀!」正義妹看不過眼大吼,可惜結果還是一樣,叔父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我們的眼前,被送進了「審判之間」。





{第八道菜完
十一號枱剩餘賓客人數:7}


叔父離席後,軍人把那個害人害物的發霉「藍橙子」丟掉,但那令人作嘔的氣味,彷彿仍在第十一號桌一帶徘徊,陰魂不散。

正義妹對叔父為她犧牲一事仍震撼不已,然而事已至此,她明白絕對不能辜負叔父的寄望,於是伸伸手腳,抖擻精後說:「我諗阿叔一定係覺得我好似佢個囡,先至會咁幫我,所以我暫時都唔可以沮喪住。」

「嗯,講得啱。」儘管我這樣說,我卻沒有她那麼積極,內心仍有點混沌不安。我回應過後,想起叔父臨行前的話,於是轉移話題問:「係呢,你估叔父最後想叫我哋小心啲咩?」

正義妹說:「我估佢應該係想叫我哋小心某個人,所以軍人先咁緊張唔畀佢講。」

我追問:「某個人?所以軍人緊張?我愈聽愈唔明喎。仲有你頭先話想救返佢出來,點救呀?」

「咦?」正義妹不解地側側頭,想了好一會,她才靈機一觸般說:「原來你咩都唔知道㗎?」





「吓?我唔知道啲咩?」

正義妹知道的事情似乎比我多,這令我相當在意。我本想繼續追問下去,但台上的司儀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普)第九道菜即將開始。」

我只好暫時收起好奇心,先應付面前的難題,反正都到了最後一道菜,吃完最後的橙,安全離去時再慢慢跟正義妹詳談也不遲。

只是,我忘記了軍人陷害得我們一次,就有第二次。

審判的漩渦,已靜靜地埋藏在我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