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味 豆腐火腩飯
追夢,是男人的浪漫。
所謂兄弟班,就像火腩找著豆腐或苦瓜或枝竹。
炒埋一碟,一齊上!
追逐夢想有時讓人迷路;但放棄夢想卻會永遠迷失。
——柏宇、阿占、阿樂、阿新☆



2.1◎男人的浪漫





「夢想,於漆黑裡仍然鏗鏘,仍然大聲高唱……」

尖沙嘴碼頭內,四個剛大學畢業的大男孩在熱唱著Supper Moment的〈無盡〉。

嘉欣的弟弟柏宇是主音,另外還有一個鍵琴手、一個結他手和一個坐在木箱鼓上的鼓手,四人在大學認識,開始busking已經五年有多了。

「仍然期待世界給我鼓掌……」

但他們得到的掌聲不多。





「是妄想,趁現在追趕失散方向,曾懷著心底的信仰,千次萬次跌傷……」

他們經歷過幾次解散的危機,愈去追逐夢想,愈感覺迷失。

「開始不敢回頭尋覓那真相,明日那個幻想……也開始不甘被雕刻成石像……」

歌詞有如他們的心態,他們不甘心,他們想堅持。

「踏上這無盡旅途,過去飄散消散失散花火……」





但一次又一次重燃的鬥志,逐漸被現實撲滅,他們開始踏入社會,被無盡頭的工作磨滅年輕的意志,生活並不容易,在這「加班是常識吧」的社會更不容易。

從一周一次的busking,到一個月勉勉強強才能齊集一次去到街頭上演唱,他們沒再好好討論未來方向,大概是生怕一說出口,連這一個月一次的聚會也會消失。

這一晚他們得到的掌聲仍然這麼少,街上的人沒有為熱情的歌聲停下腳步,他們已經習慣這種冷清。

柏宇在姐姐家嘗過榮式住家飯的菜餚後,建議難得聚頭的這晚去位於灣仔唐樓中的私房菜館吃飯。

「幾位?」阿雅面對十一時才到訪的客人,表情較往常更難看。

「四……四位。」柏宇看見阿雅感覺面紅耳赤,在姐姐家看到阿雅時他已經特別留意這紮起馬尾的女生。

「吃甚麼?」阿雅想盡快打發他們。





「我們……待會再點……但你認得我嗎?」柏宇想要搭訕。

「不認得。」但冷若冰霜的阿雅向他潑了冷水。

「啊!你是嘉欣的弟弟,柏宇吧!」波屎大大力揮手。

「對呀……波屎。」尷尬的柏宇吸引不了阿雅卻招惹了波屎。

「帶著這麼多樂器,你們是組樂隊的吧!」波屎對表演十分有興趣。

「哈哈……只是在街上busking罷了……」結他手阿占對已經坐下的波屎說。

「追逐夢想的男人,好!這正正是男人的浪漫!」波屎對這班年輕人十分欣賞。

但夢想二字讓四人更加沉默。





夢想,總像遙遠而難以觸及的東西。
現實,卻是無法躲避去蠶食人的東西。

「吃甚麼?」阿雅再問。

「豆腐……火腩飯。」對波屎提到的浪漫,柏宇想起了一段網絡潮文。

他的隊友點了不一樣的小菜,他們沉默了一陣子,波屎見氣氛不對勁亦回到廚房中阿楚的身邊。

「其實……我們不如……暫停一下吧。」結他手阿占打破了沉默。

「已經一個月才集合一次,還要暫停一下?」柏宇立即反駁。

「雖然一個月一次,但編曲和練習的時間呢?」負責編曲的鍵琴手阿樂說。





「最重要……是沒有成果。」鼓手阿新說出了讓三人想放棄的主因。

「成果?就是因為我們投放得不夠,才會到現在還未有成果!」柏宇一直按捺著埋怨的衝動,但今晚他要爆發了。

「投放得不夠?五年了!除了面書上那幾百個讚好外,我們還有過甚麼?」阿占亦一直忍耐,沒有成果的鬱悶他沒有向隊友發洩過。

「成功就是要這樣累積呀!你以為會一夜爆紅嗎!你看得太多《中國好聲音》了吧!」埋怨像傳染病,一旦開始就會蔓延開去。

「那還要累積多久?我女友已經問過無數次,到底我還要玩多久?」阿新和女友交往已久,從校園去到社會,他的女友不再支持沒有成果的夢想。

「這問題有人能答到我們嗎?我有把音樂當作是玩意嗎?」柏宇還記得從樂隊組成開始,就志願把音樂變成事業。

「大家也不要吵了……每個人也有自己的難處呀。」阿樂為了準備更好的編曲,工作後仍努力至夜深。





「不是每個人也可以像你這樣,畢業後只做兼職也不被責罵的。」阿占知道柏宇是因為音樂,這一年也沒有找全職工作。

「我們還年輕,要追逐夢想就要趁現在呀!」在投注站工作的一年裡,柏宇其實被家人埋怨過不下百遍。

「現在還年輕……但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你還想這樣多久?再一個五年?然後未累積夠就再多五年?」阿新被女友質問得無言以對,像現在的柏宇。

然後阿新離開了,阿占和阿樂也相繼離開。

柏宇看著只吃了一半的豆腐火腩飯,他恨自己的人生不像火腩找到這麼多好伙伴,豆腐、涼瓜、枝竹,各有特色,他想像自己是經過熊熊烈火、百度高溫歷練的火腩,唯獨欠缺知音。

柏宇感到孤獨,他覺得世界無人明白他。

這一次波屎和阿楚不用偷聽,因為他們吵得有夠大聲,然後波屎在雪櫃拿出了一支青島啤酒,他拿著兩個酒杯坐到柏宇身旁,他覺得自己是柏宇的知音人。

「請你喝的。」波屎露出嚴肅的表情,他知道接下來是男人的對話。

「我望唔透。」柏宇看著杯中黃色的啤酒說。

「我明白。」較年長的波屎一副歷盡滄桑的模樣。

「我望唔清到底這個世界有多少事是我掌握得到。」年青的柏宇為追夢感到迷茫。

「少年,男人都是這樣長大的。」波屎喝著讓人望不透的啤酒說。

「波屎你也追逐過夢想?」柏宇需要知音,像火腩飯需要豆腐。

「少年,我到現在還沒放棄追夢。」波屎露出成熟男人的微笑。

「我一直無放棄過舞台表演的夢想,到現在我還是一名專業的業餘舞台劇演員!」波屎突然站起身誇張地轉了一圈。

「請你吃的,你應該無胃口把飯吃完吧。」阿楚微笑著送上佐酒一流的燒魷魚乾。

「謝謝……」柏宇覺得很感動,而招福嗅到燒魷魚的香味,想跳到飯桌之上,卻被阿雅一手抱著。

「人無夢想,同鹹魚根本無分別!但少年你有!你應該為此感到自豪!」波屎一向動作誇張,因為他習慣在舞台上讓觀眾看清他的肢體語言。

「我應該為此感到自豪嗎?」柏宇知道自己追逐的夢想有多渺茫,就連他自己也不敢大聲在中學舊生聚會中說自己想發展音樂。

「在發展烹飪前,我也覺得自己很迷失……是波屎一直為我尋找興趣,那邊的鋼琴也是,不過我就不像你們這些音樂人般彈得厲害啦。」私房菜館中的懷舊木鋼琴是阿楚的另一個興趣,小時候她無機會學,婚後波屎想補償妻子的缺失。

然後柏宇坐到鋼琴前自彈自唱起來。

那是Marc Cohn的一首老歌,〈Walk in Memphis〉,同樣是講述一個追逐夢想的故事,富藍調色彩的老歌充分表現追夢的滄桑,一個人走在曼非斯的街頭,追尋藍調的起源,像雨水落地的琴聲,伴隨追夢的人在那孤獨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