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裡，我沒有錯過你【同名實體書已出版】: #33

我壓抑著沉重的情緒，輕聲問︰
「她……為甚麼要做這些事？」
「……她，因為身體的關係，一直沒多少朋友……她說，你在運動場撞倒她後，溫柔地送她去醫療室，所以，她很感謝你……」
「那她為甚麼不自己來找我呢？」
 
袁俐雅跟我對望一眼，又迅速移開眼神︰
「她說……你在學校不肯跟女生說話，也從來不收同學的東西，收到只會丟掉。而且，她說自己每次看到你，都會害怕得說不出話。」
我苦笑︰
「說得我那麼嚇人。」
「……其實我曾經拒絕過她幾次，不想再做她的替身。不過她本來就心臟不好，她說跟你直接接觸的話，心跳太快會透不過氣來，所以，我很快又心軟……」


 
跟袁俐雅說著話，我不期然回想起那個總是穿著冷衫的細小身影。
她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出現，欲言又止。
但每當我跟她說話時，她總會轉身逃跑。
我依稀記得，最後一次叫住她的時候，
她用力吸了幾口氣，才霍地回過頭來︰
 
『呃呃……跑……呃……跑、跑步……加、加加加……加油！』
 
到最後，她親身跟我說的，就只有這句話。


如果，我當時親切一點的話……
如果，我可以對她更友善的話……
如果，我當時就察覺到真相的話……
 
.
 
我眼眶發熱，不敢繼續回憶，便問袁俐雅︰
「你們是表姐妹？」
「嗯，遠房的……其實我是養女。」
「你來代她送信，為甚麼自稱周嘉慧呢？」


 
袁俐雅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陣才說︰
「……其實我從來沒說過自己叫周嘉慧。只是你叫我做周嘉慧，我沒有糾正你。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如果你覺得我們騙了你，我向你道歉。」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信裡所謂的移民是真的嗎？」
 
「是真的，在我們處理完她的後事之後馬上……這十幾年來，我和養父母一次都沒回來過。香港的一切都是我們的禁忌，我們好像在騙自己，她還在香港生活著……可是，我心裡很明白，她已經不在了。
我之前去非洲工作，看到很多患有先天病的孤兒，孤伶伶的很可憐。想到六月底就是她的生日，我已經十幾年沒跟她過生日了，很想回來陪陪她……」
 
說著，她又擦了擦眼淚。
 
.
 
雖然周嘉慧已經離開了這麼久，但袁俐雅說起她的事仍像昨日。
雖然不是親姐妹，但她們的感情似乎比我想像中更深。
 


我不忍再挖她的傷疤，便轉了個話題︰
「……從加拿大寄信來的，是你？」
她點點頭︰
「是我寄的，因為擔心你認得她的字，所以我才用電腦信。當時我想，如果你以為我們移民了，大概就可以忘了吧。」
 
我慘笑著搖搖頭︰
「我哪裡……哪有可能忘記啊？那是我中學時期最重要的回憶啊……」
她深深地低下頭︰
「對不起……」
 
「如果、如果我沒有找來這裡的話，你打算永遠不告訴我真相嗎？」
「我想，那樣你會比較快樂。」
「但我不知道真相啊！」
 
她淒然一笑︰


「知道真相又怎樣？不代表能得到幸福啊……」
 
.
 
也許她說得對。
 
我一直在尋找周嘉慧的身影，與其說找她這個人，不如說想要得到當初跟她相處時的幸福感覺。
而現在的我，知道了她的去向，得到的卻只有絕望。
 
其實我心中尚有許多未解問題，但就算我問袁俐雅，她又能否回應我呢？
如她所說，她雖然是我回憶中的人，卻始終不是周嘉慧本人……
 
——我終究還是無法尋回那個無條件支持我的周嘉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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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翻了兩次相簿，愈來愈痛恨自己當年的遲鈍。
目光從書桌上輕輕掃過，她為我織幸運手帶的線、她寫信給我的信紙和筆、她為我縫護身符的布，都仍然留在這裡。
只是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無論去哪裡，都再也找不到了。
 
我跟袁俐雅在靜謐的貨櫃中一言不發，只有塵埃不斷在夕陽光中飄落，述說著時間逝去。
隨著太陽位置移動，陰影改變，我忽然注意到水松板的下方放了一隻黑色的MD。
我拿出來一看，上面寫著謝霆鋒最舊的歌名……
我認得MD上的痕跡，在我剛做完手術的時期，就是這MD一直在陪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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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MD，心中靈光一閃，便問袁俐雅︰
「MD……對了！你、你們還有MD機嗎？可以播放MD的……」


袁俐雅打開書桌下的抽屜，滿臉不解地拿出一台白色MD隨身聽︰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用，這是她當年的……」
 
「借、借給我！」
我等不及袁俐雅回答，便搶過她手上的MD隨身聽，直往門外跑去。
 
.

 
 
那一年，在周嘉慧失去聯絡兩星期之後，袁俐雅一臉憔悴地走進體育會的大門。
她的臉上掛著明顯的黑眼圈，連馬尾也無力地下垂，雙手緊緊握著一隻MD。
 
我深刻記得，她凝望著我那個異常認真的眼神︰
『……嗯，你一定要聽啊！一定要仔細聽啊！』
 
當時的我因為摔壞了MD機，於是搶來阿修的匆匆聽了一下。
聽到周嘉慧的打氣錄音，我臉紅耳熱，
認定了她要向我表白，就決定先下手為強向她說出自己的感情。
 
.
 
到周嘉慧消失後，MD機修好了，但我卻沒有勇氣重聽那隻MD。
那時，我一心以為她的錄音其實是分手信，心中難過得不想面對。
 
但現在仔細一想，當時真正的周嘉慧已經入院，而且快要走到生命的盡頭。
 
——病重的她，特地錄一隻MD給我，我怎麼可以不認真地聽！
我只想再聽一次她的聲音，哪怕只是錄音……
 
.
 
我拿著周嘉慧的MD機跑出村屋群，沿著中學時每天跑步的路，一直跑回娘家。
 
我已經好久沒有跑這麼快了。
風吹過身體的感覺，令我彷彿回到了中學時，那個永遠不肯認輸、絕對不會妥協、0.1秒必爭的少年。
 
我沒有耐性等電梯，闖進後樓梯直跑上去，喘著氣跑上十幾樓，一口氣跑到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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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看到我，忍不住皺眉︰
「你怎麼這麼急？哄好珈瑋了嗎？」
 
我沒時間跟她解釋，從抽屜裡找來電池塞進MD機裡，
關上房門，凝視書桌上那堆周嘉慧留給我的遺物。
 
這些東西都是早幾天從衣櫃後面翻出來的，當時我已經把信和卡片都看過一次。
只有那隻最後的水藍色MD，就算我想聽，也苦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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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MD捧在手心，前前後後仔細看了一次，只見盒面寫著「給許振軒」幾個字，字體娟秀，正是周嘉慧的字。
 
——十五年後，我終於能夠再次聽到她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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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世界裡，我沒有錯過你》實體書已於各大書店有售

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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