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已來到十一月了。
這一個月裡,別說天命叔了,即便是炎冰和小詠,我也沒有再跟她們見面,她們亦沒有主動來找我。
 
而這個月裡,我幾乎沒有再感覺到被靈體纏繞的感覺,也沒有在街上再看到奇怪的異像。
 
這使我漸漸遺忘了靈體和道術的存在,我就跟普通的高中生一樣,上學、打藍球、溫書和拍拖,原來這樣的日子,還是挺不錯的。
 
「子鋒,去打波啦!」邀請我打籃球的,是張啟賢,他是我在這學校認識的第一人。
 
「今日唔打啦,聽日有Quiz,我都係返去溫書啦。」我婉拒了他的擁請。




 
「又溫書?搞咩呀你,中六嗰陣都唔見你咁勤力㗎。」他略帶不滿地說,因為開學以來,我只在午饍和體育課時跟他們打籃球,每次放開學後,我也拒絕他的擁請。
 
雖然每次我也以溫習為藉口推搪他們,但真正的原因,卻是那次被鬼上身後,我不想再多留在學校而已。
當然,他們並不會知道這個原因。
 
「阿奶,係咪你管住子鋒唔畀佢打波呀?」阿賢身旁一個黑黑實實的人取笑道。
 
「痴線啦,黑仔榮你唔好亂講呀,打爆你個頭㗎!」阿奶聽到後,馬上霸氣回應,黑仔榮則仍在偷笑,毫不在意。
 




「你做咩唔出聲呀,你講呀,我有無唔畀你打波。」阿奶見黑仔榮仍在偷笑,轉過頭來要我澄清。
 
「無,你咁好,又點會唔畀我打波啫。」我在說話時,特意在「點會唔畀我」幾隻字提高了聲線,大家笑了笑後,我和阿奶便離開了學校。
 
在前往牛頭角地鐵站途中,阿奶雖和我並排而行,但沿途上一句說話也沒有說,感覺又不像是在生氣,只是有種怪怪的感覺。
 
走了好一會後,我也只當是自己多心了,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我默默的和她前行著。
 
來到地鐵站時,阿奶忍不住嚴肅地看著我。
「子鋒!」




 
「係!」我被她的態度嚇了一跳。
 
「你究竟發生咗咩事?」
 
「吓?我發生咗咩事?」對於她的提問,我只感到一頭霧水。
 
「你唔使扮無事啦!自從澳門返嚟之後,你成個人就變得奇奇怪怪咁。街又唔出、波又唔打,仲要突然間咁勤力,你究竟發生咗咩事,點解會變成咁?」阿奶忍不住這樣對我說。
 
「咩……咩呀,咁我地都中七啦,係時候……」我本打算把用來應付母親的理由搬出來,但阿奶一下子用雙手用力壓向我的臉頰。
 
「陳子鋒!我警告你唔好扮晒嘢,話晒我都係你女朋友,呢啲小事我又點會察覺唔到!」阿奶加重了語氣。
 
雖然她這樣子關心我,我內心感到非常高興。
但是,我實在不懂如何解釋,難道,我要對她說:我沒有了靈力,每天也受到靈體的威脅,而且三年後更有機會死亡,所以才會有這種轉變。




 
這翻話,我若和任何人換轉角色,我想也說不出口吧。
所以我只是一臉茫然的看著她,沒有任何回應。
 
阿奶看到我沒有反應,壓在我臉上的雙手慢慢放開。
只見她眼腔裡慢慢變得濕潤起來,我都能看到淚珠在她眼內打圈的情景了。
 
她閉起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我說。
「陳子鋒,你……真係唔肯講?」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應如何解釋。
 
「我真係無變喎,咁依家開始諗升大學啲嘢都好正常啫,係咪?」
 
阿奶看著我,眼神裡流露出的除了悲傷,就是擔憂。




她低著頭,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才再對我說。
 
「我……我記得中五重讀嗰陣,有次放學留喺學校溫書,我同阿平喺女廁見到啲奇怪嘢,你無懷疑我哋講大話,仲主動提出同我哋一齊去多次女廁,等我哋安心。仲有,暑假嗰陣,我哋一班人去海洋公園玩,有小朋友蕩失路,你又會主動幫佢。仲有喺澳門……」阿奶一一細數著我以前如何幫助其他人,以往的回憶一幕一幕在我腦海裡放映著。
 
「點解你依家變成咁?唔打波、發奮讀書都仲講得通。你記唔記得上個星期,黑仔榮佢哋要你放學留低幫手做少少嘢,換轉以前你已經應承咗,但你竟然一口拒絕。仲有其他好多好多嘅嘢,到底澳門返嚟之後發生咗咩事呀?」阿奶說得激動,眼角滲出少許的眼淚。
 
「我……我其實……」
 
「我……我就咁唔值得你去信任……」阿奶看著我,眼淚彷彿快要決堤似的。
 
我看著阿奶,內心想法不斷,但就是無法宣之於口。
 
「咁……咁我真係無嘢,又……又點同你講呢?」說話時,我的眼睛竟然不敢看著阿奶,真話說不了,但想不到,我竟連謊話也說不了,我真是無用。
 
「夠啦!你既然唔想講,我……我都無謂逼你。不過,既然你一啲都唔信任我,我哋都無謂繼續一齊,咁落去對我地都無意思。」阿奶強忍著她的淚水,用憂怨的眼光看著我,像期待我會挽留她似的。




 
她的一字一語我都聽得很清楚,我亦知道,若我繼續不發一言,我會嘗到怎樣的結果。
 
但,若仔細思考,這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嗎?
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何苦要連累他人呢。
而且,若早晚也要面對分離之痛,何不早些發生,或許,這樣對我和阿奶,也算是比較好的結果了。
 
「你……真係無嘢同我講?」阿奶緊盯著我,本應停止了的眼淚,又慢慢在她眼眶裡凝聚起來。
 
我再一次避開了她的眼神,我怕……我怕真的會忍不住告訴她我現在的狀況。
 
只是,即使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又能對事情有甚麼幫助?
我實在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
 
「我……我無……」




 
不待我吐出完整句子,阿奶的淚已經瘋湧而出。
 
「睇嚟,係我太過高估自己喺你心目中嘅地位。好……陳子鋒,我……我地分手啦!咁你以後,都唔駛再諗藉口去避開我啲問題。」
 
拋下了這句說話後,阿奶轉身便跑進地鐵站內,遺下我一個在大堂呆站著。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我的內心異常疼痛,這就是分手的滋味?
 
悲痛的感覺中,還混雜著一絲熟悉的感覺。
那感覺,是我在怨恨自己感到無力、無助時經常出現的。
難道,我正在為自己的無力感到怨恨?
 
但,怨恨也好、後悔也好,我又能做些甚麼?
我清楚知道,此刻的我,只是一個無能的人。
我的心真的很累,很累!
 
阿奶離開我,其實是明智的決定。
別說給她將來這種遙遠的事情了,我連跟她好好的享受現在也做不到。
 
這樣的結果,對無能的我來說,實在再適合不過。
而且,這樣我便能減少一個擔憂的對象了。
理應值得高興才對,但是,為甚麼我會流淚?我的心又為何感到如此疼痛?
 
陳子鋒啊,別再做這種無謂的牽掛了,孤獨一人才適合你啊!
既然自己無法前行,那至少不要拖累別人。
 
對……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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