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XVII –偏愛與偏見
 
翌日 何文田會堂 三樓文化廳 何正銓
 
到了週末,又是父親工作最忙,母親也竹戰得最為興起的時候;這天早上我練習完跆拳後,便無事可做了,直到我看見兩位戴著黑色名牌的年青人走進來會堂,他們各提著兩個百佳超市的大膠袋。
 
「世美?做緊咩啊?」:Elder Fung向我打招呼。
 
「我問你就真啊世美,有咩好搞啊而家?」:我問道
 
我取過Elder Fung的膠袋,看了看裡面說道:「哇,又買咁多公仔麵啊?再咁食落去,你好快就告別塵世架啦喎。」


 
Elder Fung嘆道:「冇計啦,窮人邊有得飲食均衡既啫?」
 
Elder Cox作為美國人且是位醫科畢業生,他買的東西則是包含沙律醬、蔬菜和肉類。
 
他們把物資放到廚房的雪櫃中後,便起程前往附近的圖書館,他們要在那裡借用電腦,來傳電子郵件與家人及朋友聯絡。我反正也沒事做,便隨他們一起去圖書館用電腦。
 
走在路上,Elder Cox拿出一出小筆記,對我問道:「Vergil, 我地去見一個男學生沉日,佢教我一啲slangs係我唔識。」
 
「佢話做左需舖好耐,咩係需舖?」:Elder Cox問道


 
「需舖?......」:我聽得一頭冒水。
 
Elder Cox續道:「佢話自己悲人當做需舖剩係,冇得同個雷仔結婚。」
 
「冇得同個女仔結婚?......」我恍然大悟,笑道:「哦!水泡啊下!」
 
「根既,呢啲唔等使既野,唔洗學架啦。」:Elder Fung說
 
「Then my friend, what does fai ching mean? 」Elder Cox指向Elder Fung,向我問道:「He says that to me sometimes. Catherine would laugh when she hears it, but she wouldn’t tell me what it means!」


 
「得啦世美,唔好教佢啲冇用既野。」:Elder Fung拍了拍我的肩膀
 
「You’re always like this, wouldn’t let any 本地人explain those words.」:Elder Cox說道
 
我裝作認真地對Elder Cox說:「You could call Elder Fung 水泡 in return, that’s a nice way to address your close friend.」
 
「你都根既!」:Elder Fung急道
 
來到圖書館電腦室坐下後,我們各借用了一部電腦。正義的Elder Fung立即開始全神貫注地打電子郵件給家人,沒再理會我們了。Elder Cox低聲道:「Last time Erik taught me “chu pa”, what does it mean?」
 
「豬扒?」:我也壓低聲線,因為我們身處圖書館中。
 
我忍著笑說:「It means someone who looks...weird.」
 


Elder Cox對我問道:「咁我會講,Vergil豬扒? Does it make any sense?」
 
我皺著眉說:「Nah, 同男仔講冇意思。That word could only be used against girls.」
 
就在我們討論時,Sister Lavender和Sister Yiu剛好也走了進來,在前枱作登記。
 
我拍了拍Elder Cox的肩膊,奸笑說:「你對佢地講啦。」
 
兩位姊妹在我們附近坐下啟動電腦,Elder Cox揮了揮手對Sister Lavender說:「Hey, 豬扒!」
 
什麼?!我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你怎麼真的對她們說啊?!
 
結果這成了「整估專家」何正銓我一生中最大的惡作劇,我這隨口的玩笑使年輕有為的耶魯大學醫科畢業生Elder Cox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


 
他們四人都在打著電子郵件;我百無聊賴地打開了MSN,也沒有什麼人好聊天,Catherine也沒有回覆我的信息。然而我卻想起了阿楊昨天所說的「瞳孔放大論」。
 
「Medical doctor,」我對Elder Cox問道:「Have you heard that when a person watches something he fancies, his pupils become bigger? Do you believe that?」
(你有冇聽過一個人望啲佢中意既野時,瞳孔會放大啊?你信唔信啊?)
 
「Yeah, it’s true. When an object visually attracts you, your pupils magnify to allow more lights come in so that you could see clearly.」:Elder Cox答道
(係啊。有一樣起視角上吸引你時,你瞳孔就會放大黎比接受更多光線,得你可以睇得更加清。)
 
「Really? Marvelous!」:我立即站起來,開始認真研究Elder Cox的瞳孔。
 
「The black circle surrounded by the green is pupil.」:Elder Cox說
(綠色圍住既中間果個圓圈就係瞳孔)
 
「嗯…」:我認真地看,發現Elder Cox瞳孔的大小保持不變,也就是說他沒有看到什麼他喜歡的人或事。


 
我轉向另一邊,研究著Sister Lavender的眼睛,這是她平常的瞳孔尺寸……
 
Sister Lavender發現我在看著她後,便轉過頭來對我問道:「How may I help you, sir?」
 
「Nothing, just continue with your work.」:我裝作自然道
 
我再認真地看了看Sister Lavender的眼晴,她在看到我以後,瞳孔的尺寸居然比看我之前還縮小了一點!按照同樣的理論,是她討厭我,不想見到我,所以瞳孔縮小,減少接收光線嗎?
 
我離開座位,轉為走到Elder Fung身旁觀察他的眼晴,可是……
 
看著Elder Fung的眼睛,我研究了半天都看不清他瞳孔的大小啊!剛才我看的兩位的白種人,他們一個綠眼睛,一個藍眼晴,中間那黑色瞳孔的尺寸有沒有改變是顯而易見;但大哥啊,香港人的眼珠是深棕色的啊!一片深棕色眼珠和黑色混在一起,能看得到什麼啊?!
 
唉,用阿楊教的這招來看Catherine的話,我還未分析到她瞳孔的尺寸,就已經被當成變態看待了。
 


「You seem weird today.」:Sister Lavender說
 
「I made Catherine cry yesterday.」:我頹然道
 
「What?!」:Sister Lavender驚道
 
我把昨天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Sister Lavender,嘆道:「I know it’s absolutely my fault. I’m going to do everything I could do to make it right.」
(我知道係我衰架啦,我會盡力補救。)
 
Sister Lavender說:「Catherine seems very introverted but she’s very kind-hearted. Just use a sincere apology.」
(Catherine雖然好內向,但佢心地好好,你道歉就得架啦。)
 
「Yeah, I think so.」:我認同道
 
……
 
翌日是星期天,這天早上我沒有到家附近的沙田教會出席聚會,而是乘巴士到何文田會堂。走進二樓的禮堂,我依舊坐在角落,靜靜地看著會堂門口。Catherine,你在想什麼?還不高興嗎?
 
就在這時,一位頭紮馬尾,身穿灰色毛衣和白色裙子,身形修長纖柔,氣質優雅無比的女孩推著一輛輪椅走進來,金髮的小男孩Joseph在她身後拉著她的裙邊跟著她走。
 
我鼓起勇氣站起身來走向她,但我向她走得越近,便越感受到一股清甜醉人的櫻花香,這使我的心跳不斷加速,內心如同小鹿亂撞一樣。
 
櫻花女孩與我四目交接,她看到我後便立即尷尬地移開目光。但我仍厚著臉皮走到她面前,緊張叫著她的名字:「Catherine…」
 
我懇切地說:「Catherine,果日我一時貪玩,冇顧到你感受,好對唔住。」
 
Catherine羞澀地搖搖頭,低聲道:「對唔住……」
 
她不生我的氣了嗎?太好了!但她怎麼了?居然向我道歉?
 
「係我唔啱,抵打既。」:我笑說
 
「唔係……」:Catherine搖搖頭,但像是有難言之隱般,說不出其他話。
 
「聚會要開始啦,請大家坐好。」:會堂的咪響起一把慈祥的男性聲線。
 
Catherine和幾位相熟的年輕女性坐在一起,我則是回到角落的位置坐下。Elder Fung和Elder Cox在我旁邊坐下。Elder Fung問道:「世美,又坐起角落頭想隱藏你既罪啊?」
 
「我今日過黎就係悔改我既罪。」:我感慨道
 
Elder Cox對我問道:「My friend, Sisters嬲到要lock閘放狗。」
 
我笑問道:「落閘放狗?邊個教你架?」
 
Elder Cox說:「沉日佢地打比我,我picked up the phone and said『Hey!點啊,豬扒?』。You know what? They immediately hung up the phone for no reason! 所以『Chu Pa』既意思係咩?」
 
我捧著腹,用盡吃奶的力氣來忍笑,拍了拍他的肩膊說:「Keep learning Cantonese from me, you have a bright future!」
 
哈哈哈哈,「整人專家」何正銓我要悔改的罪多不勝數,弄哭Catherine只是我眾多罪行中的冰山一角罷了。
 
聚會結束後,時間已經來到中午了,我的肚子「咕—」的一聲叫了出來。我走上三樓文化廳,也就是與廚房相連的地方。
 
Catherine也剛好和小朋友們在三樓,她臉上的憂傷已不見了。她手上卻拿著一個裝著琴譜的文件夾。
 
我走到她面前,看著她的手腳,愧疚道:「冇事吖嘛?」
 
Catherine搖搖頭說:「唔怕......」
 
就在這時,頑皮的Joseph走過來一下拍打Catherine手上的文件夾,她一下不留神,整個文件夾「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令人意外人的是,這裝琴譜的文件夾中居然有一包藥丸掉了出來!
 
Catherine卻瞬間變得驚惶失措,她立即跪坐下來把那包藥塞回文件夾中,把文件夾撿起來緊緊地抱著,她的雙肩震顫起來,臉上更流露著萬分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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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走近一點,才看到原來有兩個人正坐在琴底下,就是那位跛足要坐輪椅的女孩和Catherine。兩位女孩肩並肩地坐在琴底下,這情景十分有趣。原來這女孩有如此獨特的怪僻。
 
Catherine?」:我笑著和她打招呼。
 
Catherine看到我後立即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正彈著琴的手,羞澀地別過臉去,急忙撐起身來。但她起來時一不小心,她的頭便「嘭!」的一聲撞到了鋼琴琴鍵的部份。
 
而因為她撞到了鋼琴中間的部份,琴譜架上的文件夾受到震動掉到了地上。我蹲下來把那用來裝琴譜的文件夾撿起,就在我拿起文件夾的這一刻,Catherine突然驚恐地立即從我手上拿回文件夾,神色慌張到極點。她跪坐在原地,樣子可憐地抱著手中的文件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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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她在我面前掉了那文件夾時亦是那麼驚慌,是因為這文件夾內裝了藥嗎?
 
上星期在交流營中才染過傷風啊,現在又來了嗎?不過沒事的,不用那怕害怕啊......
 
「又感冒?」:我問道
 
Catherine呆了幾秒,然後再生硬地回答道:「胃有少少唔舒服......」
 
看著她的這樣心靈和肉體上俱受折磨,我不禁感到心酸和苦澀。這女孩異常敏感,生活中的一些我們以為無關痛癢的瑣事可能會觸發她的傷痛或恐懼;受過傷的女孩真的很惹人憐憫。
 
「今日唔見你玩龜仔既?」:我笑著嘗試打破這沉鬱的氣氛。
 
「龜仔係佩君架,佢下晝帶黎比我玩下喳,夜晚會帶返屋企。」:果然談到龜時,Catherine的語氣便回復正常了。
 
Joseph正推著那位坐輪椅的小女孩,我感嘆道:「你成日都同啲細路同龜一齊架?」
 
Catherine意味深長地說:「係啊,起學校好攰......」
 
我點點頭說:「平時入黎你課室,見到你一係就訓教,唔係訓教都係面無表情咁。」
 
Catherine微微垂下頭說:「身體唔攰,係心好攰。」
 
我溫柔道:「做咩事啊?」
 
「學校好複雜啊,好多野要避忌,好多人要防;而且......個個都唔中意我既,」Catherine淡然說:「同Joseph、Sandy一齊時好簡單,唔洗擔驚受怕,唔洗猜度;我對佢地好佢地就對我好。」
 
其實你說得一點都不錯,正常人真的很難取悅;跟殘疾人在一起時的感覺的確是很輕鬆,而且毫無顧慮。
 
「傻啦,咩個個都唔中意你姐,」我關心道:「有咩要幫手既話過隔離班搵我。」
 
「多謝你。」:Catherine靦腆道
 
「係咪好餓呢?拿,有愛心出前一丁食。」:Elder Fung對我們說
 
「唔該Elder Fung。」:Catherine和其他小朋友都走過去,她也示意我走向廚房。
 
我心中冒起一個疑惑:這女孩剛才不是說胃不舒服嗎?現在又吃即食麵?
 
「好多人食完野都係就咁掉落垃圾桶,但夜晚又冇人換袋,所以惹到會堂有老鼠啊。記得食完要掉出去。」:Elder Fung說
 
…...

 
 
受到傷害時不還擊,能招致的後果有兩種:
 
何正銓以真誠和愛對待虐打他的芷瑤,使芷瑤愧疚、感動,並再一次對阿銓打開心;
 
芷瑤相對較不幸福,她當初受欺凌時的沉默,導致同學更肆無忌憚地將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之上。
 
雖然隨著她的情緒病病情嚴重越趨嚴重,她失控反擊的頻率亦變頻繁,但現在才作反應已經太晚了。
 
 
翌日上午 何文田某學校 何玥嵐
 
一走到課室門口,一位肌膚雪白,額前留著微斜瀏海的女孩也剛好迎面走來。這算是冤家路窄嗎?......
 
這女孩神色略帶愕然地看了我一眼後,便繼續垂下頭走進了課室。你平時很少看人啊,如此奇異的目光是什麼意思?
 
是經過上次的青年交流營後,你發現了我和你參加了同一間教會,所以現在不明白為什麼上次你的《聖經》和《摩爾門經》被丟到垃圾桶時我也沒有為你開口嗎?
 
甚至你會怨恨我之前幾次在你受欺凌時都袖手旁觀嗎?那你如今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會怎麼辦?會告訴老師和同學我也是教友嗎?
 
看著這女孩的背影,交流營中發生過的事又重回到腦海當中。你有兩面:在學校裡你冷若冰霜,像是將自己與外界完全隔絕一般;在教會的環境裡,你則顯出一副害羞而可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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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諷刺的是,你無論是在顯露著「冷美人面」還是「可憐面」時,阿銓都是那麼的緊張和愛護你。雖則說阿銓在教會長大,他為人心地善良和樂於助人,往往當仁不讓,對待我的態度也十分紳士,可是......
 
憑女孩子的直覺,我能感覺得到阿銓會幫助和照應其他女青年,單純是出於善良和仁愛;但他呵護她時的那種態度不同,他明顯是特別心繫於她。想到這裡,我內心感到酸澀無比。
 
但是阿銓,你待我那麼溫柔,幽默的你經常逗我笑,在營前送我櫻花,在營中請我吃糖水,在舞會中特意在最後時才請我跳舞,接著還送我回宿舍。你對我的感情又是怎樣?你還未作決定嗎?是因為傅芷瑤長得比我漂亮嗎?
 
......
 
猜度完一輪後,我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後,前面的徐嘉玲打開手機向我顯示一張相片,說:「喂,比張相你睇下。」
 
這畫面是一位身形纖弱的年輕女孩推著一架殘破的手推車走在街上,大概是照片被拍下時那女孩正在移動,所以那身影有點模糊;但周圍街道的風格看起來比較像九龍。
 
「咩黎架?」:我疑問道
 
「你認唔出邊個啊?青山瑤黎架!放假前起屋企附近撞到佢,原來佢都係住何文田。」:嘉玲笑說
 
什麼?!我認真地再看了看,這髮型、髮色和雙腿的確......和她的相當吻合啊,真的是她嗎?!
 
嘉玲繼續把照片周圍傳閱,同學們都立即起哄。
 
「哇,青山女神,你做咩推車仔既?」:一些同學對耻她笑說。
 
經常在她桌上畫畫的那位男同學問道:「魔女,原來你放學仲有咁大生意架?做鋁罐貿易定紙皮貿易架?」
 
他說出這句後,課室頓時哄堂大笑。
 
「係咪要賺夠車錢番青山喳?唔夠錢咪出聲囉,我地眾籌比你又點話?」
 
嘉玲笑說:「妖,唔洗啦籌咁麻煩啦!我請你搭的士,直接送你返青山又點話?」
 
一位男同學從口袋中拿出一個伍圓硬幣放在傅芷瑤桌上,裝作可憐道:「好啦,關愛弱勢人仕,由我做起,我第一個捐錢!」
 
原來目光呆滯的她突然一下子發難,拿起那硬幣,用盡全力地揮向那男同學,硬幣擲中了他的臉。
 
「傻仔!」:室中又傳來一陣笑聲。
 
而傅芷瑤卻伸手擦了擦眼睛,然後在趴在桌上。我還以為你是冷美人呢,想不到你今天會露出脆弱的一面。
 
不過你還是自己哭一下就好了,不要看我,我不想和你一樣成為全民公敵。
 
晚上推手推車的你家境不太好嗎?這比起我來說是個相當大的優勢啊,要是阿銓知道了這情況的話,他必定會對你更加憐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