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XXXIV – 人類荒謬
 
時間就這樣過,阿銓依舊在思考著自己的人生,芷瑤則是每天活在深沉的傷痛之中。
 
雖然芷瑤每天都有佩君和梁醫生等教友的陪伴和呵護,但這只能確保她不再嘗試自盡罷了,她的心情其實沒有任何改變,直到她要假期結束那天亦是如此。
 
這天早上,芷瑤要再次面對校園生活了,而且這天是她的生日。
 
芷瑤還沒起來,母親就已經提早起了床,在廚房忙著煮什麼。
 
「瑤瑤等陣啦,等陣啦!好快得架啦!」:母親說


 
芷瑤家裡十分窮,大家明常都有沒什麼好的東西吃。但原來母親因為今天是芷瑤的生日,所以特意煮了一頓有肉有蛋的豐盛早餐,裝在盒子裡給芷瑤。
 
「生日快樂啊瑤瑤!大個女啦!」母親說:「拎返學校食啦,唔好食豬仔包啦!」
 
芷瑤感慨地點了點頭,把這生日禮物珍而重之地放進書包裡,便起程上學。聖誕假期完了,佩君也不能陪伴她了;芷瑤又回到孤獨一人的境況,雖是生日,她卻只能獨自寂寞地走在街上。
 
回到學校後,她不是先回課室,而是走進飯堂享用母親特別為她生日準備的早餐。這是她整天中,唯一算是高興的事。
 
然而冤家路窄,她還剛開始吃,徐嘉玲和她的朋友也到了飯堂。


 
「青山魔女居然起canteen?好少有喎!」
 
「佢唔係平時中意食豬仔包架咩?」
 
徐嘉玲看著芷瑤的背影,回想起放假前與她的衝突;嘉玲仍然懷恨在心,不忿道:「條死窮喱果日推我落地下......黎canteen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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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瑤正低著頭吃著這碗載母愛的麵條,不知道周圍的情況;徐嘉玲走到她面前,無情地搶過芷瑤的碗,直接一下把它反轉在桌上。
 


手還握著筷子的芷瑤痴呆地看著桌面,看著自己唯一的生日禮物就這樣在桌上爛成一團變為廚餘,這對她可是晴天霹靂。
 
「啊,Sorry啊,無心架,」徐嘉玲拿出一張港幣壹佰圓,丟在桌上,輕笑道:「賠返比你啦!」

然而這次情緒崩潰的芷瑤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失控,她累了,這次她只是單純地坐在原位,嗚咽地哭起來,脆弱地哭著。
 
小公主毫無尊嚴地坐在這裡,嗚咽地哭著,然而就在這一刻……
 
「啪!」的一聲響起,是一位男生直接扇了徐嘉玲一耳光!
 
徐嘉玲驚呆地按著自己的臉,發現何正銓正站在她面前,眼神空洞地瞪著她,徐嘉玲即使被打都無法作聲,她被何正銓的神情嚇得不寒而慄。
 
「哇……」飯堂中的同學都因剛才那聲響而轉過頭來看著他們。
 
在場的徐嘉俊看到自己的妹妹被摑,立即憤怒地衝向阿銓,給他一拳;然而阿銓的憤怒是遠遠在他之上……


 
阿銓擋下這一拳,把他推開,然後一下給徐嘉俊一下回旋踢!這黑帶力道的一腳正中徐嘉俊腹部,他當場立即倒在地下。
 
現場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徐嘉玲看到自己哥哥的遭遇,不知所措地看著阿銓,連傻子都知道她有多欺善怕惡。
 
維吉爾拾起桌上那張港幣壹佰圓,掉在地上,憤怒地對徐嘉玲問道:「你而家咩事啊?!」
 
「我而家問你咩事啊?!」維吉爾喝道:「而家係咪住半山既先係人,住屋邨既就唔係人啊?!」
 
「你蝦Catherine做咩啫?」維吉爾質問道:「你係咪自悲,覺得自己唔夠人地靚,所以先要咁蝦人、貶低人黎平衡自己心態啫?!」
 
阿銓說出這句後,徐嘉玲驚呆地張口結舌,猶如被刺中要害一般,說不出半話句。
 
……
 


這件大事在放學後當然有鬧到訓導處,何正銓、傅芷瑤和徐氏兄弟三方的家長親臨了學校,與訓導主任及班主任展開了討論。
 
「何正銓你點都好,打人係唔啱既,你應該道歉。」:7C班的班主任說
 
阿銓看了看徐嘉玲,淡然道:「佢咁樣對Catherine,如果佢唔同Catherine道歉先,我點都唔會同佢道歉。」
 
阿銓母親立即拍了拍阿銓的手,示意他認錯,阿銓無視母親的阻撓,面不改容地說:「呢個原則問題,你要記我大過都係咁話。」
 
「……」:訓導主任和老師都一時無話可話。
 
班主任轉向芷瑤母親,說:「拿,傅太,咁既……」
 
但她此句一出,芷瑤母親立即激動道:「我唔係傅太,我唔係傅太!我自己就係姓傅,我姓傅!瑤瑤係跟我姓!」
 
阿銓母親愕然地看著芷瑤母親,一時間對身處於這弱智人士身旁感到十分不自在。


 
經過一輪調解和家長的半推半就下,徐嘉玲勉強地象徵式向芷瑤道了歉,何正銓亦對徐嘉玲做了同樣的事。何正銓、徐嘉俊和徐嘉玲都受到了適當的處分,這事件便在和平中結束。
 
走出走廊,阿銓母親立即拉開阿銓,對阿銓怒道:「你叻啦,比人處分啦!你傻左啊,咁既態度對啲老師主任?!」
 
「原則問題,」阿銓淡然道:「你剩係識對我惡架喳?啱啱起果兩兄妹面前又唔見你咁惡?」
 
「你咩意思啊?!」阿銓母親說道:「一日最衰都係你跟你老豆返左間摩門教,識埋啲咁既人!你平時就係同啲咁癲癲地既人打交道架啦?」
 
「又關教會咩事啊?仲有咩癲癲地啊?」阿銓質問道:「我以前仲係同你地一齊番教會果陣,教會都唔係教你去睇唔起人架啵,點解你番教會番到咁狗眼看人低既?」
 
「而家我番呢間教會有咩問題啊?就單純因為『摩』同『魔』同音,就好得人驚啊?個英文譯音咁啱譯成咁你就覺得聽落好邪啊?」:阿銓續道
 
阿銓痛苦地說:「香港就係因為有太多好似你咁,聽個英文譯音係『摩』就話邪教既人,傳到謠言滿天飛,教會先至比人誤認為邪教;Catherine先至會比人當做異端,比人笑,比人歧視,白白受咁多苦!」
 


阿銓說:「你根本咩都唔知,郁啲開口埋口就話人邪教,口水花噴噴唔洗負責任,你有冇顧過人感受架?!」
 
說罷,阿銓便轉身離開;阿銓母親深嘆一口氣,對阿銓搖了搖頭,便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那樣離開學校,繼續投入到竹戰當中。
 
維吉爾鼓起勇氣來到7C班的課室,一位紮著馬尾,額前留著深棕色的斜瀏海,臉容楚楚可憐的小公主正坐在課室最左後方的角落。
 
小公主正垂著頭抱著自己的書包,維吉爾走到她身旁蹲下,按捺著自己的心跳……
 
然後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小公主的手。小公主抿著嘴,臉紅耳赤,淚水在她的眼框打著轉。
 
阿銓生硬道:「Catherine,我……」
 
然而就在這時,Catherine突然閉上了雙眼,臉上的血色散去了,她變得滿臉蒼白,然後一下失去了知覺,昏倒在阿銓身上!
 
「Catherine!!!」
 
救護車來到學校,醫護人員迅速地到場,拉出擔架,把芷瑤搬上救護車,阿銓也立即跟上車。這是交通擁擠的時段,阿銓眼看著臉無血色的芷瑤躺在擔架上,內心焦急如焚。
 
但Catherine卻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醒了。
 
「Catherine!」:看到芷瑤有了知覺,何正銓立即緊張地握著她的手。
 
「Ver…gil…」:芷瑤縱使是如此虛弱,卻還在努力地嘗試說話。
 
阿銓擔憂說:「你咁辛苦,唔好講野住啦。」
 
芷瑤卻不放棄,繼續低聲道:「你之前……話唔中意我,係咪……真架?」
 
「唔係啊!」阿銓急道:「果句一時氣話黎架喳,我中意你,我由頭到尾都係咁中意你!」
 
……
 
 
兩小時後 某醫院病房 何正銓
 
病床上的Catherine終於緩緩地睜開眼睛,不料她一看到我的手,便立即捉著不放,把頭偎在我的手臂旁,可憐地扁著嘴。
 
小傻瓜。
 
「我唔知你有糖尿病,」我心有餘悸地說:「無啦啦就咁暈低,啱啱真係嚇死我。」
 
「你有好多野我都唔知,好對唔住,」我嘆道:「都係近排佩君同Henry講比我知我先知。」
 
「對……」芷瑤努力地張開口說:「唔……住。」
 
我對她微笑了一下,然後從口袋中取出芷瑤寫的那封信,說:「我睇到你封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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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咪真係好似封信講咁,如果我有野需要你既話,你願意做任何事黎補償咬我同打我果幾次? 」我說道:「拿,我比你咬果陣其實真係好痛架。」
 
芷瑤靦腆地避開我的目光,點了點頭。
 
我輕輕地拿起芷瑤的雙手,問道:「係咪我要你做任何野都可以?你都肯應承我?」
 
芷瑤原本蒼白的臉已經變得紅通通,她羞澀地閉上眼睛,再點了點頭。
 
「望住我。」:我溫柔道
 
我認真地看著芷瑤,說道:「我要你應承我,從呢一刻起,以後你即使遇上幾大既苦難,就算有幾悲傷痛心都好,都唔好自暴自棄,同我坦白講。」
 
我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就哽咽了,我懇求道:「無論發生咩事,以後再發生咩事都好,你都要好好珍惜自己生命,點都絕對唔好再嘗試輕生。你應承我呢件事,可唔可以?」
 
Catherine含情脈脈地看著我,點了點頭。她這一個承諾,使我頓時放下了心頭大石。
 
「我坦白先啦,」我誠懇道:「對唔住啊,我之前成個人好低落、好消沉,理解錯左好多野,誤會左你。」
 
芷瑤聽後立即抿著嘴搖搖頭,說:「係我錯,我咩都冇話比你知。」
 
「我對唔住......」芷瑤說:「你送比我果塊木牌我驚刮花,所以......所以冇拎黎做匙扣,我有好好珍藏。」
 
她急著續道:「同埋啲藥.....啲藥,係伊利莎白開架,我特登用第個袋裝起,因為本身個袋係有伊莉莎白個名,同埋寫住......寫住......」
 
Catherine越說越小聲:「因為係寫住精神科......mood stabalizer,仲有大大隻字寫住我個全名起上面。」
 
「我見過果個袋啊,有咩問題啫?」我輕撫著Catherine的後腦,苦笑道:「傻妹黎架,直接同我講咪得囉,我根本都唔會介意。」
 
Catherine垂下頭,扁著嘴說:「之前有次包藥跌左落地,比人睇到哂。」
 
「見到咪見到囉,」我微笑道:「病左食少少藥,好正常喳嘛。下次再有人望住你食藥呢,你同佢講『望咩啊?咪阻住哂啦,一係你就一齊食!』」
 
愁眉苦臉的Catherine聽後一下破涕為笑。
 
然而就在這時,Catherine打了一個噴嚏,她這痛苦的表情使我的心都跟著揪痛了一下。我立即鬆開她的手,為她蓋好被單。
 
我看著纖弱的芷瑤,愧疚道:「對唔住啊,我唔知道你受住咁多苦,仲離開你,趕你走,仲……仲大大聲對你講話.…..我唔中意你。」
 
「我唔知架……」Catherine扁著嘴,嗔道:「你平時同我講既每一句野我都……我都係直接相信,唔會懷疑架。」
 
……
 
芷瑤是那麼的純情,那麼的純真,我卻那般待她,我真是個不知所謂的傢伙啊。
 
「Vergil…」:芷瑤輕喚著我的名字
 
「嗯?」:我應道
 
「你平時有咩脾氣都收埋唔發,但你將自己既憤怒一下全部釋放果陣,真係好得人驚;雖然你係為左保護我,但你發嬲果陣我真係好驚……」:Catherine抿著嘴說
 
Catherine楚楚可憐地看著我,問道:「Vergil可唔可以唔好對我發嬲,可唔可以唔好鬧我?」
 
我笑嘆道:「傻妹,我起學校次次都係為左你先發嬲喳,果道火梗係唔會用起你身上啦。」
 
「你唔會對我發火,唔會喝我;但係你嬲我果陣就唔講野,一句野都唔講,果種……果種又係另一種得人驚囉。」:Catherine仍是可憐地看著我。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說:「我應承你。」
 
我看著芷瑤,嘆道:「屋企環境唔係咁好,點解從來都唔話我知既?」
 
芷瑤黯然道:「我由細到大都係咁環境,捱下捱下就慣啦,有咩好講姐……」
 
「唔好再日日啃豬仔包啦,」我說道:「平時返學你早餐午餐同我食好冇?」
 
芷瑤愕然看了看阿銓,然後垂下頭,緊緊地抱著被單,低聲道:「唔洗啦…...媽咪教我屋企窮都要有骨氣,唔好靠人。」
 
呵呵,你真是個擁有良好價值觀的好女孩。
 
「咩靠人啫?幾時話過唔比你有骨氣啊?」我哄道:「你要番商場果份part-time幫補家計既咪照番囉,只不過以後我會好中意買野比你食,睇你食野個樣喳嘛。日日喂你食野,喂到你肥!」
 
Catherine嫣然一笑,我看著這笑容,心裡回想起自己在九龍塘曾立下過的第三個神聖誓約:我將來縱使未必大富大貴,但至少也要確保芷瑤一家豐衣足食,不愁生活。
 
我在一生人中對芷瑤犯過四次錯,這是第三次。我在心情低落時誤會芷瑤,完全忽視了她對我的愛,甚至一度與她決裂,使她傷心欲絕,而且她真的嘗試了一次自盡。我以後會好好珍惜這純情的小公主。
 
剛放學的佩君也立即趕到來現場,我剛好也人有三急。
 
「阿銓?」佩君看著躺在病床上的Catherine,急喊道:「瑤瑤!」
 
「你地傾啦,我咁啱都要去廁所。」:我站起身來,離開房間,把床邊的椅子讓給佩君。
 
……

 
 
「發生咩事啊,成個人暈低既?」:我擔心地問道
 
「唔知啊,就啱突然暈,之前都冇試過,」芷瑤苦笑說:「我會小心食野架啦。」
 
我有氣無力地嘆了一口氣,回頭一望,確認何正銓已走遠,便問道:「同阿銓坦白哂未啊?」
 
芷瑤靦腆地看著我,說不出話。我輕笑道:「姐係未啦。」
 
芷瑤生硬道:「佢知道左我……我係精神科病人。」
 
「之前瞞黎根本嘥氣既,阿銓都唔會介意呢啲,」我說道:「你一早話比佢知你有情緒病,就唔會有咁多誤會,你地都唔洗行咁多彎路啦。」
 
「當初你咁努力去瞞佢,仲要我咁努力去配合,咩都唔講得;結果原來佢一知道你有情緒病,你地既關係就即刻走前左一大步啦。」:我說道
 
「呢個巧合啫……」芷瑤說:「唔係個個都頂得順精神病人,Vergil佢對我係特別好。」
 
「巧咩合啫?根本你越瞞就你地既感情越冇幫助,越坦白佢就越理解你,」我嘆道:「趁而家咁,索性一次過話埋比佢知剩低既野啦。」
 
芷瑤聽後急忙搖著頭說:「唔得啊!唔得……」
 
「呢件事同我有情緒病根本完全兩個層次,絕對唔講得架,」芷瑤激動地捉著我的手,懇求道:「求下你,千祈唔好同Vergil講,千祈唔好!」
 
「得啦得啦!」我鬆開她的手,說:「啱啱先暈低完,咪咁激動咁大動作啦,抖下啦你。」
 
我坐下來,嘆道:「點解唔想比阿銓知啊?」
 
芷瑤黯然道:「由得佢啦,而家咁樣,對我呢個咁既人黎講,已經係前所未有既幸福啦;雖然唔知幾時會失去呢份幸福,但趁仲有得捉住既時候,就有幾緊捉幾緊;然後時間到既時候,我再靜靜咁離開佢。」
 
我笑道:「傻妹黎架,成日諗分開做咩啫?你一定會幸福架。」
 
……


我們身邊太多假人,心中太多傷痕,等不到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