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a徐徐地走了過來,而我整個人還在被定了格似的,當她愈走愈接近之際,我還是無動於衷愣在原地,直到她伸出左手,用上有點冰冷的手心輕撫了我的額頭一下,並柔聲地問道,
 
「你唔舒服?」
 
在那個瞬間,我望著Nana水靈的雙瞳,她的一個眼神猶如雅典娜女神輕輕地喚醒被強敵打倒的星矢,我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同樣地再因為她的一個眼神,我的心好像被數杯Nothing所灌醉了,而內心的空洞卻因為心癮而形成一種貪念,再因為貪念,我開始想對心靈被填滿的感覺念念不忘。
 
那一種感覺很暖和,恰似一場風雪中躲進一間小木屋,而木屋中有一個暖烘烘的暖爐,供人無限的暖意。
 
那一種感覺很實在,雖生猶死的心靈就在被填滿的一刻,惋如重獲了短暫的生命,可惜是一閃即瞬,令人蠢蠢欲動的追求更多。
 


「無事呀.....經過呢條街諗起一啲野。」
 
Nana附以共鳴的點點頭,我望著這條既板直又狹窄的街道,才真的回想起一段恍若如夢的往事。
 
想當天,我和Selina的第一次初見和正式戀愛後也沿著加連威老道,走上行人天橋前往尖東那個方向,她乘坐著哥哥的價值一百多萬的專駕離開,而我則乘坐著價值數百多萬,既有專業司機接送,繁忙時段五分鐘一班,通宵時段十五分鐘至三十分鐘一班的巴士專線回家。
 
其實打從第一天認識起,已經注定了我和Selina的距離和差異,包括身世、圈子和背景,我既不是陳振聰又不是陳山聰,怎能有著攀龍附鳳的能力?
 
噢,為甚麼又再一次想起這些往事?
 


唉!
 
想著想著,颯颯的寒風突然夾雜著細碎的飄雨,Nana見狀拉著我的臂膀退後了一步,一起躲在簷篷下避著這一場夜雨。
 
Nana輕輕撥弄著頭髮和衣襟上的水珠,一邊怨道,
 
「咦,無啦啦落雨。」
 
「係囉,仲要無帶遮。」
 


「嗯。」
 
寒風夾雜著雨粉,濕漉漉的空氣讓人更覺寒風刺骨,環顧著這條人跡杳然的街道,眼前的雨景教人容易變得傷春悲秋,眼眸裡的街道一片朦朧,不知是紛飛的雨點所致,還是眼眶內的「雨水」,只知道漫天細雨,教愁緒上心頭,多少往事甜在心頭,夜雨觸發這景致令我憂愁。
 
在避雨的過程間,Nana嗯了一聲過後,我們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我的眼角瞄到Nana打量著這條街道的眼神,有著一絲憂愁,隔了一陣子,我倆漸覺無聊,於是打破沉默的聊了起來,我率先搶白的說道,
 
「其實企喺呢一條路,我諗返起以前同女朋友第一次見面同正式拍拖嘅回憶。」
 
我不知道為何會在Nana面前再一次提起與Selina的往事。
 
Nana嘆了一聲點頭道著,
 
「我都諗起一啲野,不過......唔算係啲咩美好嘅回憶,以前可能都會覺得可以接受,依家只會覺得係不堪嘅回憶。」
 
聽著Nana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亦不敢追問,想不到正當我準備打消追問的念頭,她反問,


 
「你......唔問點解嘅?」
 
「因為學你一句,唔想勾起人地傷心嘅往事。」
 
她低語答道,
 
「唔係傷心,而係有啲唔甘心。」



話音剛落,她望著斜對面的酒店一眼,然後對我娓娓道來,
 
「其實我都有啲私心,同你講完希望你唔會怪我。」
 


「嗯。」
 
「本來今日有班男同事約咗我同埋啲客去飲野,話去聯誼下,我就唔想去,始終總係覺得啲同事好虛偽,同時我日日返工都見到『佢』,心情真係好down,好想有人陪好想有人同我去飲野。」
 
「所以就搵我?」
 
「Sorry!但我真係記得你生日嫁,有諗過同你慶祝,咁岩想去飲野,於是叫埋你。」
 
我笑了一笑對Nana說道,
 
「傻啦,我點會怪你!我明白嘅,有邊個人難過嘅時候真係想一個人渡過呀。」
 
「Sorry呀。」
 
「唔洗Sorry喎,你叫得我同你去飲野,即係你應該對我都有一定程度嘅信任啦。」


 
說實話,我當然不會怪責Nana,因為在某程度上,我和她的想法頗為相似,因為不甘寂寞,不情願獨個難過,希望找一位同路人一起互相慰藉,安撫著憂鬱的心靈。
 
「我信你嫁,至少覺得你唔虛偽。」
 
「咁咪得唔到人地嘅喜愛。」
 
Nana搖了搖頭,
 
「唔係個個都係咁諗嘅。」
 
我低語的說道,
 
「係咩?」
 


Nana含情默默的笑道,
 
「其實你都幾好呀。」
 
「點解呀?」
 
「感覺上。」
 
Nana的讚賞我只好一笑置之,畢竟令我回想起當日煙伴們的對答。
 
有多少好人是會被欣賞?有多少好意真的會被人珍惜?
 
好人的代價,好人的報酬,就是換來別人的一句,你真的很好。
 
同時我更想起肥基的話,再想深一點,好人往往會因為一件錯事而遺臭萬年,因為世人會用上聖人的視覺來對你進行道德的批判,壞人會因為一件好事而被人銘記一生,甚至傳頌千古,因為世人永遠看待事情總是用上雙重標準。
 
「Thanks。」
 
Nana支支吾吾的道著,
 
「其實經過呢一條街,我真係諗起好多野。」
 
「如果你唔介意,可以同我講。」
 
「唉,岩岩同之前男朋友一齊嘅時候,咁......佢會想我同佢過夜,但佢就唔想我上佢屋企,佢又唔太想上我屋企,於是佢會......帶我去......你知嫁啦。」
 
「我......知呀。」
 
「每一朝早過完夜,佢都會話走先,叫我同佢前後腳走,怕俾人見到!後來,我真係覺得自己仲衰過做雞,佢至開始俾我上佢屋企,到後來結果都係一樣,係佢眼中,我根本同雞無分別。」
 
語末Nana悔不當初的望了前方的酒店一眼,鼻頭酸了一下,當她的視線移向前方酒店的一刻間,我的心同樣好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覺劃過,更有一種我寧願沒有聽過的感覺。
 
每個人都有她/他的黑歷史,只是我們會否知曉而已。
 
有時候,被愛的感覺沖昏頭腦,我們怨不了別人,只能怪當日年少無知,縱然不甘心,只是因為執著於當日為愛付出過的自己。
 
我輕輕的撫著她的背脊,她微微依偎著我,就好像剛才她在舞池給我一個擁抱,撫著我的背脊,安撫我的憂愁。
 
而Nana的視線沒有離開過斜對面的酒店,我看著她淚眼盈眶的模樣,只怪雨還未停下,不能帶她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任由她看著前方的酒店觸景傷情,另一邊廂不忍的感覺驅使我該要行動......
 
「行啦,唔好再望啦。」
 
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我二話不說捉住Nana的手臂,換來她的一臉愕然,提起腳步冒著飄雨的向前跑了一陣,再牽著她的手橫過了馬路,走上行人天橋,沿著行人天橋一直走著走著,直到剛才的勇氣開始退卻,我不禁喘著氣回眸了Nana一眼,連忙鬆開了牽著的手,望著站在我身後的Nana,只見她由剛才的愕然,變成了滿臉笑意;
 
彼此停在行人天橋上,她對我報以一抺微笑,而我正展露笑容的瞬間,Nana突然俯身親了我的臉頰一下,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了一聲謝謝,接著尷尬地說道,
 
「當我.....仲係醉醉地,未醒得曬!Thank you!」
 
我呑呑吐吐的點頭,同時凝視著她漸見通紅的臉頰和耳珠;
 
「唔.....唔洗客氣,今晚醉醉地,發生嘅事都唔算太真實呀,係唔係?」
 
Nana笑著點頭說道,
 
「係呀,可能醒返大家都會唔記得咗發生咩事呢。」
 
「可能係呀。」
 
我接著說道,
 
「就算記得都唔好講返出去。」
 
「點解呀?」
 
「當黑歷史,哈。」
 
Nana嘖有煩言的拍了我一下,
 
「嘖,你嘅黑歷史定我嘅黑歷史呀?」
 
「緊係你嘅黑歷史啦!我嘅仲點會係黑歷史呀,男人曬命都嚟唔切啦。」
 
Nana漲紅了臉的笑著問道,紅得像剛才微醺的模樣;
 
「你.....會周圍同人講?」
 
我舉起雙手,
 
「利申!其實我醉咗嫁啦,我唔會記得發生咩事。」
 
「啊!你呀!」
 
話音剛落,Nana用力拍了我的臂膀一下,我們不禁面面相覷的笑了起來。
 
然後,她情深款款的對我說道,
 
「生日快樂啦。」
 
那一刻,我有點想哭的感覺,可是那種哭泣並不是來自傷感,而是來自Nana的溫柔和她給予的感動。
 
那一刻,我想對她由衷的說一聲謝謝,可是我總是覺得謝謝這二字不足以感激她為過我所做的事,於是......
 
我對她說,同樣地,我不容許你獨個傷心難過,你不會寂寞。
 
那天,是我這些年來,過得最快樂的一個生日。
 
那天,我覺得原來老了一歳也是一件會讓心微笑的事情。
那天,她再一次把我空洞的內心填滿一陣子,然後我開始想得到更多,想追求更多,企圖把內心的空洞填滿一輩子,再也不會感受空虛感受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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