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a話音剛落,換來我的一聲咯咯大笑;
 
「笑咩喎,你唔覺得好恐怖咩?」
 
恐怖!但恐怖的是人心,而不是紅衣女鬼。
 
那一刻的笑意,大概在Nana眼中看似嘲笑,取笑這個故事並不恐怖,實情上那是一抺苦笑,畢竟在這個社會工作,人和事經歷多了,自然明白到人比鬼更為可怕,至少我們可以猜到紅衣女鬼初登場的來意一定是來索命,可是我們猜不到人心的變幻,想不到一對曾經恩愛非常的夫妻在生死關頭,卻被私心所支配,會用愛來作謊言,丈夫以為只要妻子死掉,他便可以活下去,妻子亦認為欺騙了丈夫出拳頭,她悄悄地出布袋便可以贏了這場生死搏鬥,結果大家都輸了,就在輸出的一刻,大家才認識眼前的那個最親近的人,他/她的真面目。
 
有時候我們會在想,他們真的了解對方?我們真的了解身邊最親近的人?
 


至少初邂逅Selina時和交往後的她,簡單是判若兩人。
 
大概,我們都很喜歡用感覺來推測,被感性來支配,使我們失去分析力,一直都在假設眼前的人是心中那個模樣,但我們沒有想過他/她只是活在幻想中,真實的模樣定必沒有那麼美好,但我們依然犯賤的暗裡著迷,直到某天認清對方為止.....
 
「恐怖呀!哈哈。」
 
「嘖,話恐怖,但又會笑嘅!」
 
「唔係呀,真係幾恐怖嫁!如果係由潘生講呢個故事。」
 


「車!我成日都覺得現實嘅故事恐怖過鬼故,人心可怕過啲鬼。」
 
「嗯嗯,咁你就真係唔夠現實啦!鬼不嬲都善良過人嫁啦,至少我地諗得明佢地想要咩。」
 
「咁又係!到你講故仔啦。」
 
「我?我諗唔到呀。」
 
「咁我講多個故仔。」
 


「又係啲恐怖故事呀?」
 
「恐怖過靈異故事。」
 
「哈哈,好呀!洗耳恭聽。」
 
她說,有人說過人出生的時候因為魔鬼作弄,把我們的內心戳了一個小洞......
 
就在那個時候,我只是聽了開頭,然後在不知不覺間昏死過去,聽不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當我醒來的時候,屋內的環境十分寧靜,望向半掩著門的臥房,估計Nana已經睡著了,打量周遭只靠著玄關的一盞暗燈來照明,再望出客廳的窗外天已漸暗,牆上的時鐘在提點我,現在時值下午六時,果然累透的情況下最容易睡得不知時日過,而且外面還下著毛毛細雨,刺骨的寒風從窗隙鑽了進來,只是被吹了一下已經讓我渾身抖顫起來,接著打了一聲噴嚏,Nana便臥房裡應聲說道,不過從她的嗓子聽來應該是被我的噴嚏聲所嚇醒;
 
「入夜凍咗好多呀,著多件衫啦。」
 
「Sorry,整醒咗你。」


 
「傻啦,係我醒訓咋。」
 
「原來係咁。」
 
我隨手拿起了一件外套披了上身,再拿了另一件遞到半掩房門,
 
「你起身嘅話就著住呢件先啦。」
 
「好呀!」
 
話音剛落,Nana便接過了外套,然後她打開了房門,穿上了我那件於她而言不合尺寸的外套,再用上五指梳來整理自己的頭髮,擦擦雙眼,直到她留意到我的目光日,尷尬的掩臉對我嚷道,
 
「喂呀,唔好望住我啦!感覺......有啲怪怪地。」
 


看著Nana的打扮和裝束,確實有點怪怪的,看來像「事後Look」,實情上我們沒有做過任何僭越男女關係的事情。
 
於是我別過了臉,望著客廳的時鐘對Nana說道,
 
「即係怕羞?」
 
我用上數秒偷瞄了一眼,她點了點頭回答。
 
「係呀。」
 
從那一聲的回應聽來,Nana好像有點害羞。
 
「你咁大個女都.....未試過咩?」
 
把問題說出之後,我也摸不著頭腦何以問出這條問題。


 
「下?上男朋友屋企咪試過囉,不過都係得兩個咋,但上其他男仔屋企真係第一次。」
 
「嗯。」
 
我嗯了一聲過後,Nana準備離開臥房,來到我身旁,
 
「係呢?有無水呀?喉嚨有小小乾。」
 
我在飯桌取過了一支全新的蒸餾水給Nana,由於我是一位懶得很,而且因為工作已經佔用了我生活上大部份時間,所以連水都是外購的。
 
Nana喝著水的時候。由於我倆默然不語的關係,屋內的環境十分寧靜,靜得連來電的震動也能清晰聽到......
 
是Selina嗎?
 


我想著想著的同時,Nana對我說道,
 
「我覺得你應該聽電話啦,因為我聽到你電話震咗好耐。」
 
我沒有回應,只是從梳化上把震動中的手機拿起來,這個電話我沒有儲存下來,估計是Selina拿了其他人的電話打給我。
 
我猶豫了半响,正準備接聽的一刻,來電已經掛掉,計上這個未接來電的話,在我睡著的期間總共錯過了十五個未接來電,而且全部都是屬於同一個沒有儲存的電話號碼。
 
除此之外,肥基還發了一道whatsapp給我,
 
「喂?琴晚正唔正呀?有無食到女先?你條女正話一個人揾上門呀,不過上一上嚟見揾你唔到就走咗,但我見到佢對眼腫腫地!叻仔喎,依家至少識食返住條女。係喎,食女橫食女,你怕唔怕佢揾上你屋企呀?」
 
「無食到女呀!佢唔會上我屋企啦。」
 
因為她根本不記得我住在那裏,因為她說過,香港的公屋太相似,記不了!而且地址太複雜,又要記座數樓層和幾多室。
 
她根本沒有心去記,而且沒有嘗試過去記。
 
能夠如此清楚地肯定,是因為我太了解她為人,唯一令我失算的就只有她的不甘心和不服氣。想不到她對得不到的東西如此執著。
 
一邊想著,一邊把這道whatsapp閱過了後,望了站在客廳的Nana一眼,然後想起剛剛肥基在whatsapp中說的話;
 
大概,我因為貪念,而希望籍著從Nana身上取得慰籍,然後再利用Nana來把Selina氣得半死。
 
「我準備返去啦!我媽咪八點就返到屋企。」
 
「好呀?咁.....食埋野先返去?」
 
「好呀,不過我岩岩起身無咩胃口,所以食少少野就算啦。」
 
「我都係。」
 
離開了暖和的窩居,走在寒風嘯嘯的街頭,雨粉已經停下,不過正因如此氣溫變得更為嚴寒,真不知道這是幸或不幸?
 
我們佇立在天寒地凍的街頭上左顧右盼,望著周遭的食肆卻沒有任何食慾,剛好我們的視線停留在轉角位的一間便利店上。
 
Nana撞了我的臂膀一下說道,
 
「喂喂,不如食魚蛋燒賣啦!好耐無食過啦。」
 
說起來,對上一遍在便利店吃小食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一般來說,光顧便利店除了買煙之外就是買安全套!不過買完後就只有一個字「擺」,因為我沒有機會多用。
 
大概,戀愛中的人沒有人能像我一樣如此可悲,打飛機的次數比打砲還要多,後來更忙得連打飛機的時間也沒了。
 
走進便利店,熱賣點的食物味道,縱然都是垃圾食物,但總有點教人懷念。
 
Nana想也不想便點了燒賣和魚蛋,還在購買了一客便利店專有的叮叮肉醬意粉,更對我笑說,
 
「睇完套戲就諗返起好耐無食啦。」
 
我見狀也買了一客,雖然味道不是十分美味,但.....垃圾食品的吸引人總是讓人既愛又恨,口中說恨,但內心偏偏欲罷不能。
 
在垃圾食物中,彷彿更深一層領悟到做人也應該要像垃圾食物,明明無益,但人類偏偏暗自喜歡,算不上美味,但容易令人有著心癮。
 
說起心癮,望著吃魚蛋得歡天喜地的Nana,經過一天的洗禮,證實了她並沒有「偽素顏」,望著她的櫻桃小嘴,想起在天橋上吻過我的臉,懷念嘴唇和唇彩的軟滑質感接觸我的臉頰時,片刻間的悸動和填滿內心的感覺。
 
想著想著,內心的空洞竟然開始蠢蠢欲動,而且我開始想得到更多。
 
Nana把一顆魚蛋放進口中對我道著,
 
「好耐無食過啦!依家好滿足,哈哈。」
 
我想成為那顆魚蛋,能被她的嘴唇親上著再輕輕的咬了一口;
 
我是變態了嗎?竟然會有這個念頭?
 
「係咩?我都係,好耐無食過啦。」
 
「嗯嗯。」
 
「係呢?你正話講咗兩個故仔嘅,但我只係聽咗一個,第二個聽咗個開頭就訓著咗,依家講返啦。」
 
Nana一邊吃著魚蛋,咬了一口後對我搖了搖頭,
 
「邊個叫你訓著咗?有機會再同你講啦。」
 
「喂呀,講啦!好想聽呀。」
 
「車,第一個故仔,我講完你笑我嘅,唔講!」
 
那一刻,內心的貪念想知道故事到底是怎樣,同時望著Nana容貌,嗅到她身上的香味,我的內心的空洞想把她吸了進去,這一刻的心癮不是追求一個擁抱,一個親吻;
 
而是追求被人疼愛的感覺,想追求更多更多,想得到更多。
 
正當我內心被心癮折騰得痕癢難當之際,Nana訝異的把視線轉移到便利店外,然後我亦放眼望了過去,只見一位老婆婆正在便勁地推著堆滿紙皮和鋁罐的車子,由於年紀老邁的關係,連腰也挺不直,而且在天寒地凍的環境下,她的穿著顯得有點單薄,唯一一件披著身上殘缺的黑色棉褸也破了一個大洞,根本起不了保暖作用。
 
望著那位婆婆,再望著那件破爛了的黑色棉褸,內心喃喃地說了一聲,很可憐。
 
但可憐的感覺卻不完全出於婆婆身上,而是.....因為那件黑色棉褸?
 
Nana用上肘子撞了望得入神的我一下,再輕聲的問道,
 
「你覺得個婆婆可唔可憐?」
 
我的視線並沒有從那個破洞離開,只見破洞的位置落好在胸口附近。
 
「嗯,可憐呀。」
 
雖然可憐,但是我們對她能夠做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事情,望著那件棉褸的破洞,看似可以把一切都吸進的黑洞,再看真一點那個破洞附近有著許多補丁,可是仍然不能把破洞補好亦遮蔽不了,而且破洞的面積更是愈來愈大。
 
Nana用上好奇的眼神再打量了步速緩慢的婆婆,想了一會再從暖櫃取了一包維他奶問道,
 
「如果我地買包野飲俾婆婆會唔會好怪呢?」
 
我搖了搖頭,
 
「唔會嘅。」
 
話音剛落,Nana已經買了一包暖烘烘的維他奶,再跑出便利店外,我徐徐地緊隨在她身後,只見她把熱飲遞給婆婆後,婆婆透過毫無彈性的肌膚展露出不太顯眼的笑意;
 
「婆婆,你飲完先再有氣有力推部車。」
 
婆婆緩緩地坐在紙皮上,一邊點頭,一邊喝著Nana給予的那包維他奶,然後婆婆打量了Nana一眼,再對Nana說道,
 
「後生女,你唔覺得凍?淨係著件咁薄嘅外套。」
 
Nana笑說,
 
「唔凍呀,其實呢件望落去似普通外套,但其實係絨褸嚟嫁,好暖嫁。」
 
Nana說罷後,我不忙補上一句,
 
「婆婆咁你呢?件褸穿咗個大窿喎,你凍唔凍呀?」
 
婆婆聽到後才把視線移向我處,凝視著我數秒後才說道,
 
「本來個窿都唔太顯眼,後來著得耐咗啦,個窿就開始顯眼,於是諗住揾野補返上去就算啦,點知每補一次,個窿就會愈補就愈大,到最後就變成咁啦。」
 
Nana對婆婆說,
 
「婆婆,不如我地買過件俾你啦。」
 
婆婆笑說,
 
「哈哈,你嘅好意我心領啦,無用嫁!就算再買過件,都係會穿都係會爛,結果都係一樣!我仲可以活得幾多年呀!依家只要唔理個窿,反而爛得無咁快。」
 
語末婆婆指著我那件黑色的牛仔褸接近胸口的位置再道,
 
「你呢件都開始穿窿啦,開始爛啦。」
 
Nana聽到後好奇地走過來檢查了一會便笑道,
 
「婆婆,佢呢件牛仔褸唔係爛呀!呢個位係裝飾用嘅袋,可以扣返粒鈕嫁,不過佢將粒鈕嗰個位攝咗入去個袋度咋。」
 
Nana話音剛落,婆婆便喘了一口氣,再對我們再說了一聲道謝後,準備推著車子離開這個地方,我們問過婆婆需要幫忙嗎,但婆婆一口拒絕了,還對我們說所有事情只能靠自己,她再用上一絲難以言喻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既像憐憫又像慨嘆又有一點鄙視,然後再沒有理會我們,只顧使勁地推著堆滿紙皮的車子。
 
我們呆望著婆婆漸漸遠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於我們的視線後,Nana對我說是時候要回家了。
 
「我要返去啦。」
 
「我送你?」
 
「送我去地鐵站得啦。天氣凍呀,你返去抖下啦,聽日仲要返工。」
 
「好呀。」
 
和Nana走在嚴寒的街頭,地鐵站就在眼前不遠處,想起快要離別之際,心裡依依不捨的感覺愈來愈強烈,再望著地上二人貼在一起的黑影,打量著默然不語的Nana,從她的眼神看來有點倦意。
 
嗅著寒風吹過來的香味,在那個瞬間心癮開始作動,由於心洞懸空得太久了,亦開始渴望和惦念被填滿的感覺,期望可以得到一塊「補丁」。
 
如果現在可以在冰冷的環境下得到一個暖和的擁抱,會有多好?
 
如果臉頰可以再度細味著親吻時那軟滑如牛奶雪糕般的質感,會有多好?
 
但我知道每當滿足一次過後,貪念便會讓我想得到更多,縱然對於這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我對其不能自控,一方面害怕變成一個連自己也想像不到的人,從此只為了單純的追求貪念的人,只為解決心癮。
 
另一邊廂,心洞被填滿,貪念得到滿足,心癮亦得以抒發的感覺使人欲罷不能,也不能抗拒。
 
這算得上是一種病態嗎?
 
我把Nana送到車站後,我們對望了一陣子,我在幻想得到她的一個道別擁抱,把我的心洞再次填滿,而她估計在等待我對她說一聲再見,直到我們如有默契的點了點頭,然後彼此便分道揚鑣,迎著侵肌的寒風掉頭回去,在歸家的路上腦海揮不開的除了心癮以外,還有婆婆那件棉褸上破洞。
 
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
 
想著想著,我停手腳步輕撫了牛仔褸的胸口位置,對Nana而言這只不過是一個裝飾用的口袋,對我而言,這裡的確穿了一個漸見顯眼的洞,而且愈來愈難以滿足,現在我不停拼上「補丁」,但結果會否像婆婆的那件棉褸一樣?
 
大概,由拼上第一塊「補丁」開始,已經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就只好一直把「補丁」拼上,直到破掉的那天,這個社會的人不就是這樣的生存嗎?
 
人是為了追求差異,滿足慾望而生存,縱然這是扭曲的思想,錯誤的觀念,但無可否認這是現實世界默認的規則。
 
那天,我見過了一位婆婆,後來我發現當日自己所憐憫的並不是婆婆。
 
那天以後,我明暸世上只區分「人渣」和「傻子」兩種人,許多人都想當一個好人,每個人都有惻隱之心,但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得到人認同,但結果換來是無盡的欺負和自我說服。
 
那天,我清楚明白,世上沒有人是無慾無求,無慾無求的人,內心的潛台詞是一無所有而不敢追求,結果當得到第一次慾望的滿足後,心靈就像一頭第一次嚐過鮮血的野獸。
 
他說,人可以選擇做有機食品,但別人口中說著你如何有益,在解決口癮的瞬間,他/她們心中定必會把垃圾食品作為第一選擇,同時亦會為垃圾食品想出許多冠冕堂皇的籍口和開脫,這就是「人性的選擇」。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