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容可掬般和Nana道別,瞧見她甜絲絲離去的那個瞬間,我的腦海被憤怒掏空了一切。
 
在回家的路上,我從某天開始一直思考著,雙拳不其然的緊握起來,當我怒氣沖沖的打在月台的牆上,地鐵的職員衝了過來喝斥著我,
 
「喂,你想點呀?」
 
我怒不可遏的瞪著該位職員,然後他的態度頓時變得客套地說,
 
「先生呀,唔好意思,我地要維持車站秩序,你唔好令我地難做啦。」
 


語末我沒有理會他的說話便走進車廂,只知道所有人都是畏懼強權、暴力和金錢,包括一位按本子辦事的職員。
 
一直以來任人欺負,直到反擊的一刻才知道,我最需要的就是「力量」。
 
沒有父母的愛護,沒有父幹,沒有真正的朋友,在我危難之際,只有袖手旁觀的人,沒有力量的人只會被人欺壓,被人打得趴在地上,但有力量的人可以反擊,可以得到一切。
 
那就是目前為止我所看到的世界的模樣,它的殘酷和真實,還有它潛藏的遊戲規則。
 
這一點,就算到我反擊以後都沒有改變,力量不足仍然會被人侮辱,不及那位人面獸心卻懂偽善的人渣。
 


直到現在,我懂了。
 
人的好壞不在乎他的本質,而是他所擁有的力量而決定,而力量的本身分很多種,在最初的時候,我展現了力量中的暴力,讓人不再對我欺負,起初我本以為這樣就足夠了。
 
但根本還未足夠,還未得到真正的改變,我的內心還是空蕩蕩的,慾望還是令我明白自己需要力量,然後我在今天中領悟到,只有力量不足以讓一個人完全攝服;
 
令人懼怕的權力、可以把人壓倒的力氣和威力、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活力、努力而得到的實力、純粹的暴力而組成的勢力,我一直因慾望而追逐著這些力量,然而我發現這些力量都有不足;
 
在滿足慾望和追求力量的盡頭我再找到這個世界的最高象徵-財力。
 


我要追求這種集結一切力量的存在,這種至高無上的力量,可以使一個壞人成為「好人」、吸血富商成為慈善家,風流成性的人渣可以當成為事業應酬的人,甚至納袴子弟都可以說成鑽石王老五;
 
說到底是世界的人暗地裡敬畏財力,正如我爸是李剛,就算得到世人的譁然,但李剛依然官運亨通,他的權力令人懼怕,讓他維持權力的正是他的財力,又例如李嘉誠是香港的首富,有誰會說過他的過錯,每當有人提起時,總會有人不屑地道:「你做到佢咩?」,因為這個世界從來就是以力量來論英雄。
 
也許得到這種力量以後,我的心再也不會感到空洞,再也不用追求被填滿的感覺。
 
離開地鐵站準備回家的一刻,電話傳來一下震動;
 
Nana:「對唔住!令你難受真係好對唔住,你知道我係愛你,咁就足夠,其他人點睇我唔會介意。」
 
我:「我無介意過,因為我深信總有一日,無人會再介意。」
 
Nana:「我愛你。」
 
我:「我都係。」


 
明明,這是Nana第一次在文字中說我愛你三個字,可是我沒有任何感覺,只有感到源源不絕的憤怒。
 
那天起,我的內心只有憤怒,所有愛、同情、理解、友情等等,我都不願去感受,因為這些感覺都不能把內心填滿,就算擁有這些感覺我依然都會被人欺負。
 
與此同時,我莫名的仰天長嘆,然後好像有一副虛偽的面具從天上徐徐的落下,再戴在我的臉上。
 
嗯,這張臉不就是世界最期望的模樣嗎?
 
當我下定決心的一刻起,彷彿被魔鬼的誘惑下,吃下貪念的果實。
 
真正的魔鬼?總好比戴上天使面具的惡魔來的真實和有用。
 
我沒有錯,至少我不會再受別人的欺負。
 


翌日早上的鬧鐘聲聲作響,我不情願地按停床邊的鬧鐘,望著晨曦的陽光,可是我卻感不到半點希望,縱然昨日的事恍若如夢,可是醒來的內心仍然滿腔怒憤,讓我明暸昨晚的事是活活的現實。
 
為了讓自己盡快清醒,我吸了一口氣,然後往床下滾去,當我走到浴室梳洗過後,打量鏡子中反映著自己的臉,容貌的神色間添了一點猙獰的感覺,眉頭總是緊皺著,而我則落力在鏡子面前擠出往日應有的笑臉,直到熟練了以後才跑了出門,可是每當想起再一次機械式的工作,內心卻不甘的感覺。
 
跑出樓下大堂的一刻,內心徘迴著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往日就算如何生氣或者憤怒,只需要過上一天便會把當日的怒火煙消雲散,可是這次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洗禮而有所退減。
 
有人說過,憤怒是令人難受的情緒。
 
現在內心儲藏著退不去的怒火確實讓我極度難受,可是找不出任何發洩的途徑,在那個瞬間我想起放在褲袋裡的香煙,於是把煙盒取出來的一刻,望著政府的警告標語「吸煙可導致陽萎」和Nana說過的話語使我苦思了良久;
 
心裡的掙扎使怒火再度湧溢,捧在掌心的煙盒緊緊握皺了一點後,實在是忍不了現在急需要抒發的情緒,故此我抛開所有想法,取了一根煙出來,並把香煙點著了,再抽了一口,讓薄荷的感覺涼透心,然後把藏在心裡的怨氣呼出,那股快感使我得到片刻的舒緩,猶如一種「嗎啡」。
 
我到底怎麼了?
 
在我還未得到想要的力量時,大概那種快感可以讓我止癮。


 
除著快感的效力漸減,時間愈來愈難過,捱到中場休息的時候,由於今天是肥基三個月以來難得的休假,所以沒有肥基的「特權」庇護下,比往日晚了半個小時跑了下去抽煙,放鬆一下。
 
徐徐地走到後巷之際,突然電話傳來震動使我停下了腳步;
 
Nana:「今日做野好忙?見你無咩點覆我whastapp。」
 
我:「係呀,好多野做!因為肥基放假。」
 
Nana:「仲以為你唔想理我!勁唔開心。」
 
我:「點會呢?傻啦,今日放工約你?」
 
Nana:「好呀,我接你放工?」
 


我:「好呀,咁我休息一陣先。」
 
Nana:「落場唔準食煙呀,知唔知?」
 
我:「無食呀。」
 
Nana:「咁就乖啦。」
 
把電話放回褲袋的一刻,我發現自己說謊和偽裝的本領只經過短短一晚的時間,已經進步神速。
 
再望著後巷轉角的防盗鏡,回想起這面鏡在某天反映了那猙獰的模樣,變成現在這樣的境地,會否有點可悲和可憐?
 
正當我準備提起腳步前行之際,聽到Ada和一眾煙伴在高談闊論......
 
Ada好奇地問其他的煙伴,
 
「今日唔見阿穎嘅?隻死肥基放假我就知,但唔見阿穎真係少見。」
 
其他的煙伴開始把話題轉移到我身上,而Ada開始沉默;
 
「唔知喎,不過聽肥基講,阿穎依家拍拖嘛,個女朋友仲要幾正。」
 
「唉,正又點呀?仲記唔記得上次呀?」
 
「記得!打架嗰次嘛,仲要最後先發覺自己戴咗帽。」
 
「喂,但佢嗰次好嬲喎,打到條友訓咗係度。」
 
「講真呀,呢度講呢度散.....」
 
「屌,咁你講啦。」
 
「嬲咩呀?現實就係咁殘酷嫁啦,好有咩用?邊個叫你無用同無錢?就算你幾嬲點樣打條友都好,都改變唔到事實嫁?就算真係幾可憐都好,都怪唔到人,只有怪自己無用同埋有機會俾人傷害你。」
 
「唔係呀,嗰單野之後,肥基好似幾睇好阿穎,仲教佢野。」
 
「咁又係呀,肥基對佢真係好好呀,好似兄弟咁!諗下嗰日之後,肥基叫我地扮無呢件事,提都唔好再提喎。」
 
「唉,咪又係要靠人,講到尾都係無用。」
 
「阿穎雖然無用咋喎,但人都幾好嘅,係軟弱咗啲,不過異性緣方面我地真係羨慕,依家呢個勁似日本明星,對上嗰個有錢女,仲要女神樣。」
 
「日本明星有咩用呀?有無聽過佢條女做咩?」
 
「咁我就唔知啦。」
 
「做保險嫁。」
 
「屌,咁分分鐘話就話見客,實際上同咗人去開房啦!唉,阿穎就真係......可憐呀,哈哈。」
 
「可能又戴帽都唔奇。」
 
Ada終於忍不住開腔,
 
「喂,唔好咁講人啦。我覺得阿穎都幾有上進心呀,聽肥基講......」
 
「學肥基一句,扮咩偽善?佢有上進心,就算做廚神咁又點?都無錢俾個機會佢衝出去嫁啦。」
 
Ada答不上話,然後便沉默了。
 
鼻頭一酸使我悲從中來,不管如此悲傷也好,這只不過是自憐,現實中是得不到同情。
 
可憐?可悲?
 
不論現實中處境有多麼可憐和可悲,只要你沒有能力,在一眾表面同情你的人背後是無盡的嘲笑、諷刺和冷眼看待,儘管彼此是圍爐取暖的同伴,同樣是現實的失敗者,但人類的劣根性依然還在,依然會找一些比他們弱的人踩下去再抬高自己。
 
就算肥基,也許都不會例外。
 
人類從來就不平等,平等是烏托邦的理想,人根本就是為了彼此的差異而存在。
 
果然,擁有力量才可以使人折服,尤其是-財力。
 
可是......我可以在那裡尋覓這種力量?
 
大概,在得到這種力量之前,我還是需要把虛偽的面具戴到底,直到我可以掀起心中的迷霧為止。
 
我拿起手機發了一道whatsapp給Nana,
 
「今日我會早走呀!想見你,七點接你放工呀!」
 
Nana不消數秒便回覆,
 
「好呀!yeah!有人接我放工。但你做咩事早走呀?」
 
「因為想見你。」
 
我堆出一臉跟往日無異的笑臉,裝出往日正常輕快的步伐,緩緩地走到那些煙伴身旁,用上微笑來應付他們眼神間的嘲笑,用上笑話來擋開他們有刺的言談,壓抑著憤怒把他們虛偽的說話過濾,把剛才聽過的話放在心底,直到某天得到力量後,我不用再聽亦不想再見到這些「偽人」。
 
再見吧,我的煙伴們!
 
別再跟他們一樣在這裡自憐,因為他們不值得人憐憫,同時他們不懂得憐憫他人,只是一味索求別人的同情,再嘲笑他人,我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再怎麼努力都融不進去。
 
對他們來說,我只是一個弱者,對他們而言弱者只不過像一個嘔吐袋,吐過苦水過後,回頭他們便會排擠我把我扔掉。
 
他們的善意,所謂的慰問,只不過是個難聽的笑話。
 
沒有事的時候他們待你相安無事,在你危難的關頭下他們只會袖手旁觀,還會在背後恥笑你的無能。
 
抽過最後一口煙,然後把煙蒂扔掉的一刻,Ada走了過來問道,
 
「阿穎你唔係戒緊煙咩?今日食咁多嘅。你無事呀嘛?」
 
往日感到窩心的寒喧,今日聽落竟然會覺得有點嘔心。
 
我堆出笑意道著,
 
「下,無事呀!今日做野攰姐,係喎,我走啦!今日早收工,去接女朋友呀。」
 
這句說話過後,肯定會惹起很多話題,可是我管不了這麼多,畢竟......全都怪我沒有能力,怨不了他人。
 
在這個世界上,情況比人弱的話,可以忍都只能夠忍下去。
 
種種的道理,往日的我對此一竅不通,在那個時候我竟然一理通百理明,到底學會了這些生存法則是一種進步?還是人性的退步和墮落?
 
我帶著滿腦子的雜念離開店鋪,漠視因提早下班而聽到的閒言閒語,走在酷熱的街頭,頂著炎夏的太陽,日照時份的銅鑼灣讓我感到有點陌生,想起已經有一段日子在望見陽光的情況下離開這個地方,對上一遍已經是見工的那一天了,忘記因為這份工作而虛耗了多少時間,忘記為了生活而白浪費了多少光陰。
 
在這些埋怨的盡頭,是能力不足所致,現實中有許多難聽的真理,可是我們偏偏說不出口,於是把某些道理包裝後成為道理,但實情上這只不過是歪理而已。
 
愈在埋怨的同時,貪念、慾望和憤怒填滿了內心的空洞,讓心裡陷入某程度上的瘋狂狀態,而黑洞一樣,而貪念就像黑洞一樣,需要做的只是輕輕一推,然後被引力拉扯後,正如被貪心支配,我們便回不去了。
 
在地鐵站等待Nana的時候,我再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那副認真的模樣,讓人感覺到好像滿懷心事。
 
就算滿懷心事又如何?你的樣子平庸和能力不足已經注定換來無盡的嘲笑。
 
來吧!臉上再來點笑容,這是偽裝必要的表情。
 
「喂!做咩係度照鏡呀?」
 
轉個身子,望見Nana笑容可掬的打量著我,還毫不介意在地鐵站親了我的臉頰一下,再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好掛住你呀。」
 
「我都係呀。」
 
然後,她緊緊的擁抱著我。
 
「我琴晚好驚無咗你。」
 
想起昨晚,怒火再度湧溢,使我把拳頭握得緊緊的。
 
「點會呢,你趕我都唔走。」
 
Nana再親了我的臉頰一下,
 
「我都唔準你走。」
 
「好呀。」
 
她左顧右盼的問道,
 
「係呢?我地......今晚去邊呀?」
 
我瞧著Nana今天的裝扮,簡樸的連身裙確實是讓人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新鮮感。
 
然後,我竟然心生邪念,而且沒有任何理性把我的邪念和貪念抑壓著......
 
內心的黑洞就好像魔鬼一樣,彷彿對我說道,籍著快感把這兩天所受的怨氣抒發掉吧!
 
在面對魔鬼的誘惑下,我......竟然答允了魔鬼的提議。
 
「去我度?」
 
Nana害羞的點了點頭。
 
牽著Nana的纖纖玉手,嘴角奸姣的微微上翹,再柔聲地說道,
 
「咁我地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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