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安生按下車窗。
微涼的風迎面而來,耳邊傳來的是林間葉子抖落的聲音。

這一刻,她感覺到心竟是出奇的寧靜。

不是那種風雨欲來的寧靜。
更像是那種終於塵埃落定的感覺。

噢,他終於知道了。



淡然的。
不悲不喜的。
還是,她意想不到的。

黑色驕車還未停定,倚在跑車旁指尖拑著香煙的男人,手一掦便急匆匆的跑了過去。

「安生~」紀安生幾乎是被人從車廂拉出來的。

「安生~」季稀抱著懷裏的女人,感受著胸膛前做來的暖意,那雙圈住她的雙臂收得很緊,很緊。



安生。
他的安生。

他怎麼覺得,心每跳一下,就痛上七分。

「你為甚麼不告訴我!」他看著一臉淡然的女人,終於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對著她猛吼。

她是傻的嗎!
這麼多年,她怎麼一個字也不解釋?



她眼睜睜的看著他一直在報復她,一直在和不同的女人鬼混。
她怎麼連一個字也不曾對他解釋!

如果他知道的話,他怎麼會忍心傷害她,冷落她。

是的。
如果他知道的話。
只能是如果。

「安生~對不起~對不起!」季稀低頭抵上她光潔飽滿的額,看進那雙淡然得彷似置身事外的眼睛裏。

她還是在對他生氣嗎?

這些年,他做了多少混帳事。
他傷過她的心多少遍。



這麼多的歲月,他怎麼能彌補得來。

「我們重新開始,我一定會好好的對你~」沾染上涼意的大掌輕托著白嫩的小臉,帶著薄繭的拇指在上面貪婪的揣摸著。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這樣好好的看過她了。
他的安生,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漂亮。

不對。
他的安生,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

他的安生。
他最愛的安生。

「季稀~」紀安生被他這樣痴迷般的目光看得有點不太舒服。



當初沒有告訴他,是因為她不想看到他受傷。
男人都是驕傲的。
這個男人更是。

要是讓他知道,她那樣做是為了救他。
他肯定會羞愧悲痛得無地自容。

但後來是因為,沒必要。
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她不想這個男人的停留,那顆心的停留是出於愧疚,是出於虧欠。
那時候,他都已經不愛她了。

當初她被陌生男人進入身體,那種痛是撕裂的。


但想到他能好好的活著,她覺得沒有甚麼痛是她不能承受的。

但這些年來,看著他縱慾,看著他床上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
有時候,她甚至偏激的想過。
要是當年被他捉奸在床的那刻,他真的開了那一槍。
那她會不會不那麼痛。

死亡,其實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但這個男人,卻折磨了她半輩子。

「我已經記不起了~」紀安生看著男人的激動得通紅的臉,心卻愈發的平靜。
「記不起,我當初怎麼會喜歡上吃蘋果~」她低喃道。

人的記憶,真的很奇怪。
有些事情,你以為一輩子也忘不了。



然而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你會發現。
發現原本是費盡心機想要忘記的事情,真的就這樣忘掉了。

「就好像我也忘記了,當初我是怎麼會喜歡上......」你的

「我記得的!」季稀沙啞的聲音有著掩不住的急切,生生的打斷了那句還未完全落下的話。

「真的!我一直也記得!」還好像深怕她會懷疑似的,急呼呼的再補上一句。

她怎麼可以忘記?

那段他們真正相愛的日子,縱使隔著歲月,縱使有些遙遠。
但他還一直也記得清清楚楚。
就連半點也不敢忘卻。

她,是不想要他了嗎!
她,是不再愛他了嗎!

「你忘記了不要緊!我可以再告訴你!」他抱著她激動的喊了出來,就連聲音也快顫不成聲了。

他一定會很努力的。
努力的讓她回想起來。
想起他們曾經是如此的深愛對方。

「不!不!」季稀看著還是一臉淡然的女人。
心,一下子全慌了。

「我記得便好了!」他抱著女人的手更緊,薄唇在她臉頰上胡亂地吻著。

她記得也好。
她忘掉也好。

他都不捨得就這樣放手。
他都不可能就這樣放手。

是他該死!
他怎麼可以這麼的傷害她!

是他該死!
他一定會百倍千倍補償她的!

「安生!安生,你不可以不要我~」凝在眼眶的溫熱終於忍不住般決堤而出。

絕望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絕望就是你不管怎樣聲淚俱下的挽回,對方還是無動於衷。

季稀,我喜歡你。
像喜歡吃蘋果一樣般喜歡。
不!比吃蘋果...還要喜歡~

傻瓜!
這是那門子的比喻。
古古怪怪的。
傻裏傻氣的。
還那麼,可愛誘人的。

他的安生,喜歡吃蘋果。
他的安生,更喜歡他。

紀安生看著眼前哭得像個孩子般的男人,看著這個她愛了很多年的男人。
心,還是不起半點波瀾。

她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可怕。
她算不上是個十分善良,慈悲為懷的人。

但即使是在街上看到小孩在哭,看到陌生人在哭。
也許是出於同情,或許是因爲同理心作祟。
她心裏或多或少也會感到點不舒服。

只是當一個女人不愛的時候,原來也可以變得這樣的絕情。
原來也可以斷得這樣的乾脆。

「你是怎麼知道的?」女人的聲音淡淡的,不帶半點溫度,但又像比剛才的話稍具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