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下的狂章 (連載中): 第八章-【圓寂】

第八章-【圓寂】

  卯時，天色仍暗，但明早的晨曦已在天邊準備抬起頭來，少林寺卻無暇迎接將到來的黎明。

一眾少林的老者和位高權重的方丈們都已在護龍閣，和師母江虹同圍在主持江曉身旁。護龍閣在護龍殿的最上層，空間不大，周遭都是由木製的家具，甚為雅致。外間的暗色無法透進護龍閣中，只因閣中已點滿少林名物「續命燈」，燈火通明，把每一個角落都照得生輝著。

仲禮在大家進來的時候，已經離開了護龍閣，往樓下的門堂獨自坐著，他知道這裡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事了。

房間裡有三四位滿臉白鬚，身穿深黃僧袍的老僧正在唸經，為體虛不支，躺在木床上一動不動的江曉主持加持著。他們都是江曉的老朋友，深明佛學之義，比起江曉更懂得多佛說大義，所以此刻對比著一眾愁眉苦臉，哀傷之意甚濃的各位，更顯得超然脫俗，安然若素。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逝者輪回，生者重活，本來一物，屬天下之自然，何需如此哀愁痛心呢。」
江曉聲軟氣弱地，向著哭得一塌糊塗的「十武風」道。

十位親傳弟子在眾老者的身後跪著，有的哭得滿臉是淚，有的在隱隱偷泣，有的低著頭，不願大家看到自己的面容。
法號「慧恩」的老僧，停下誦經，慢慢站了起來，扶起了一眾小師弟，語氣深長地道：「你師父說得對。出家人，理應視生死為當然，心迷則生死輪迴，心悟則涅槃解脫，生死是一如的。你們年輕，不懂是合理的。但你師父師母可不想看到你們這樣！快前來看看師父。」

慧恩大師是少林寺中年紀最大，最為得高望重，無人可替。寺中有任何大事，江曉和前任掌門都會過問他的智慧。此刻閣中另外有法號「修德」、「賢果」和「釋緣」大師同樣是少林寺中的大人物，智慧超群，皆是江曉的知己。

越一抬起頭來，強忍愁態，率師弟們踏步往師父的床邊。





「大師說得妙。」師母說畢便轉頭向一眾小師徒莞爾一笑。
「你們是我和師父一眾老人家，由小照料到大。更是寺中少數的武僧，性情直率，故此現在哭成淚人也是可解的。」
江虹怎會不理解小師徒的心情。她不是女強人，看見江曉如今雙眼無神，氣息漸弱，吐氣多吸氣少，更是痛心不已。

「過來！讓我好好瞧瞧你們。」
江曉用盡氣力地說，但聲音依然顫動著。

徒兒們再次跪到師父的床邊，十對手都一起緊握師父的手，不想放開。十師弟刑朗忍不住，邊泣邊說：「師父…你怎樣了…痛不痛啊…」說著的時候，語句斷斷續續，哭腔顫抖，淚流不止，活像個小孩，見者痛心不忍，一眾老僧方丈亦不住皺起愁眉，心感憐惜。





「師父沒事，老了，誰…也會如此。朗，這裡你年紀最小，性別最依賴人，可要…可要好好聽師兄師長的話！」
「我…最聽你的話…嗚」
刑朗哭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出，惹得師父也心生憐意，舉起手來輕拍他的頭。

大師兄越一和三師兄柳誠同時站了起來，拱手道：「師父放心，我倆會管好師弟，不負少林所托。」
江曉心感滿意道：「好，好。你倆是最穩重的，我很放心。」

此刻皺著眉，低頭淚流沉思的方孝文，此終不發一語。師父看在眼裡，開口說：「孝文，『十武風』裡你武藝最出色，同樣使我最放不開。」

「師父知你想做甚麼。」

孝文聽到此，懍然一震，雙目終於對視著江曉。但知道自己的夢想是多麼反叛，多麼困擾著師父時，便又再垂著頭。

「師父早年中奸險之徒的計，被傷及肺腑，可說是惡果之報。孝文，武林世界比你想的凶險得多，你心思純良樸實，萬...不要魯莽！」
「記…記著一句，不管何事，別走師父後…後路！更別浪費自己的天賦！」





孝文心頭一熱，知道師父竟沒有斷言拒絕自己的狂夢！頓了好一會兒，終忍不住激動地說：「我真的可...」

話音未落，師父看著師母，漸漸地吐出最後一口氣，左眼流了一滴淚珠，含笑著，離開了。

護龍閣忽間一片靜穆。

江虹握著江曉的雙手，不再發一語，但卻勝過千言萬語。

少林各位老僧大師靜默地把黑儐淺紅色袈裟蓋上了江曉大主持的逝體上。

黎明到來，卻如此毫無生氣。

但在孝文心中，一直纏繞著的憂慮卻一掃而空。
狂夢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