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秦鑽被他爹抛出圍牆後, 隨即施展「平沙落雁」翻身落地,  剛一站定,便發足狂奔。  他一邊奔逃, 一邊心中忖道:「爹受眾多高手圍攻,毫無勝算, 情況兇險。  現下只盼那夥惡人不要奪了爹的性命, 我定會想盡法子把爹給救出來。」  他是聰明心細之人, 剛才在府內已看出那五人的功夫實是和他爹不相上下,  甚至可能更高。  以自己現下的功力, 恐怕非但幫不了忙, 反倒成了負累。  況且他的命是他的爹拼了老命才得以保存的, 倘若他逞一時之勇再入虎口, 豈非浪費了他的爹的苦心?  思念及此, 當下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 朝着山下沒命價的奔逃。

王不散和周亮新一翻過圍牆, 便見秦鑽正在前方不遠處狂奔, 王不散啐了一口道:「剛才就該點了這臭小子的穴道, 好叫他無法逃走。」  周亮新道:「此刻說這些話有個屁用, 快把這小子捉回來才是正經。」  兩人不再打話, 各施輕功向前追趕。

秦鑽回頭一瞥, 見兩名惡賊正在追着自己,心中暗道:「剛才那臭和尚曾言道, 那個使雙鈎的該是殺手王不散, 而那個使軟劍的便是飛賊周亮新, 尚有一個沒追來的是採花賊胡記真,  只恨不知那臭和尚和那使鬼頭刀的人叫甚麼名字。  這當兒我必得先逃出這些惡賊的魔掌, 將來我必一個一個的找上你們,  向你們一一討回今天的血債。」  秦鑽雖恨得咬牙切齒, 但腳步卻並未因此稍緩, 反倒跑得越來越快。

三人一前兩後的狂奔了一會, 王周二人竟是沒能追上。 原來若論輕功, 王周二人確然遠遠的在秦鑽之上, 但在雪地之上, 他倆的輕功卻是不免大打折扣, 而秦鑽則慣於在雪地上行走, 輕身功夫也是在雪地上練就得來, 此消彼長, 王周二人一時之間竟不能拉近雙方之間的距離, 但他們明白自己的內力較秦鑽為深厚, 只消再追一會, 秦鑽內力不繼, 便決計無法逃出他們的掌心。

過了一頓飯時間, 王周二人便瞧見前方出現了冰柱羣, 那冰柱羣中的每一根冰柱總有四至五層樓高, 晶瑩剔透的冰柱在陽光之下閃閃生光, 蔚為奇觀。  但王周二人一見冰柱羣, 卻登時面色一沉, 深恐秦鑽進入其內, 那便難以搜尋了。





果不其然, 秦鑽一個閃身, 沒入了冰柱羣內, 轉眼間便不見了他的身影。 王周二人暗叫不好, 立時追入其內, 王不散怒道:「這小子竟敢要我追他這麼久, 倘若給我捉住, 我定要他嚐一嚐苦頭。」 周亮新道:「你還怕他走得掉麽? 待會我倆先打他一頓, 才把他交給明月和尚, 你說可好?」 王不散獰笑道:「這當然是好, 我還要將他的指頭一根一根的切下來, 方可洩我心頭之恨。」

兩人在冰柱羣中不辨西東的找了一會, 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圏, 竟連自己身在何處也不自知, 更莫說要把秦鑽找出來了。

兩人不禁大驚, 要知被困在冰柱羣內, 倘若不盡快尋得出口, 即算不餓死在其內, 也得活活凍死。  他們登時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偏生每根冰柱長得一模一樣, 難以分辨, 且冰柱滑不溜手, 兩人縱有絶頂輕功, 恐怕也無法跳上柱頂逃生, 一時之間, 兩人面色由紅轉白, 由白轉青, 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上下牙關格格打戰。

也不知過了多久, 猛聽得一把如雷叫聲, 兩人認得是明月的聲音, 登時發聲叫喊, 但因兩人許久也沒有喫過清水, 叫聲顯得分外沙啞。

過了一會, 明月發出既細且長的嘯聲, 兩人頓感這嘯聲如同天籟, 當即循嘯聲而走, 也不知又轉了多少個圏, 走了將近半個多時辰, 總算是出了冰柱羣, 見着了明月的身影。
明月一見二人, 二話不說, 便各給了二人一個大大的耳光, 隨即喝道:「連一個黃毛小子也捉不住, 還要本僧救你們出來, 當真是成事不足, 敗事有餘, 試問主子養你二人何用?」




兩人一聽「主子」二字, 登時嚇得屁滾尿流, 雙腳一軟, 便跪下哀求道: 「明月大師, 你是咱們的頭兒, 武功又是深不可測的, 咱們向來都是好生尊敬, 求你行行好, 別把這事告訴主子好不好?」

明月冷笑道:「這事倘若辦不好, 連本僧也是自身難保, 如何還有本領保你二人?」 兩人自然知道明月所言非虛, 當下面色比困在冰柱羣時還要難看, 兩人忙不迭的向明月叩頭, 哀求他莫要揭破此事。

明月奸笑道:「要救你們也未嘗不可, 只消你們往後對本僧唯命是從, 本僧自然不會在主子面前多說甚麼的。」

兩人連忙道:「這個自然, 明月大師技藝超羣, 說的話又是鏗鏘有力, 小的那敢不從, 從今以後, 大師要咱們做甚麼, 咱們絶不會說半個不字。」

明月見已收服了此二人, 目的已達, 便正容道: 「秦木定最疼他這個兒子, 要逼他說出秘事, 非得先把他的兒子捉回來不可, 此刻這小子定然逃得不遠, 胡記真已向西邊處找, 趙炯章也去了南邊, 你們二人一個往東, 一個往北好了, 本僧則負責向秦木定逼供。」  兩人當即唯唯諾諾, 依言而行。





 
秦鑽自小便在冰柱羣中玩耍, 自然知道如何進出那冰柱羣, 他見王周二人窮追不捨, 便即鑽入了冰柱羣, 在其內左穿右插, 不消一會便在冰柱羣的另一邊逃出。  他忖道:「這兩個惡賊被困於冰柱羣中, 想來必會餓死或凍死, 這也算是為爹出了一口惡氣。」  他生怕那些惡賊會僥倖逃出, 當下也不敢多留, 施展輕功向山下飛奔。

秦鑽下了山, 便到了山下的一條大路, 他忖道:「那些惡賊若要尋我, 必會沿着大路尋找, 我若沿着大路而行, 恐怕只有九死一生。」 思念及此, 便轉進了小路, 沿着小路直走。
秦鑽走了約有一個多時辰, 便見一隊人馬正在路邊歇腳,只聽得其中一個壯漢粗聲粗氣的道:「幸虧我為人心細, 盡挑小路而行, 方可一路風平浪靜, 我這些跑慣了江湖的, 見慣了世面, 你們聽我的準沒錯。」

一個像是商人模樣的人說道:「陳老三, 總算我沒有選錯了鏢局, 你們陳氏鏢局果真沒有叫我失望。」  陳老三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可不是?  黃老闆, 不是我自誇, 即算咱們遇上了山賊, 他們一聽得我陳老三的名頭, 也只有夾着尾巴逃走的分兒, 否則一待我的單刀出鞘, 那時候他們再想逃走也已來不及的了。」

黃老闆豎起了大拇指道:「這趟鏢有你陳老三沿途押運, 我可是放了一千萬個心了。」

兩人正哈哈大笑間, 忽聽得急驟的馬蹄聲從四方八面而來, 陳老三大叫不好, 連忙上馬, 不斷叫同伴快走, 黃老闆不知事態嚴重, 還是笑容滿面的道: 「陳老三, 何需這般着急? 要逃的該是他們啊!」

陳老三道:「黃老闆, 你還不快點上馬? 否則那班山賊真的來了,那時候咱們再想逃走也已來不及的了。」  黃老闆見陳老三竟如此不濟, 登時嚇得面色煞白, 忙不迭的爬上了馬, 策馬向前急奔。

秦鑽見勢頭不對, 立時鑽進了草叢內, 他向外一瞧, 便見那些鏢師正和那些山賊打將起來, 而剛才那個胡吹大氣的陳老三, 不知何時竟已落馬, 瑟縮在鏢車旁邊, 嚇得全身發抖。




黃老闆這時被人一把拋在地上, 痛得他哇哇大叫。  但見正前方有一人手執長鞭, 大喝道:「你們若不快點給我停手, 老子就先殺了這個老的。」說罷便劈空揮了一鞭。

那些鏢師連忙停手, 但卻還是執刀守在鏢車旁, 說甚麼也不肯離去, 此刻陳老三見山賊人數眾多, 已是尿滿了一地, 不斷的哭叫道: 「甚麼都給你們, 不要殺我, 甚麼都給你們………………」

其中一個鏢師名叫韓景, 見陳老三如此窩囊, 不屑的道:「你恃着自己是陳總鏢頭的親姪, 平素在鏢局對我們這些鏢師呼三喝四的, 那也罷了。  明知自己沒本事, 就別要跟着我們出來跑鏢, 此刻在此又哭又叫的, 把咱們的臉都丟光了, 這事倘若傳了開去, 鏢局可是會給人看扁的。」  這時陳老三那裡聽得進去, 只知又哭又叫的, 叫人好不心煩。

那個手執長鞭的人越眾而出, 向韓景道:「看在你是一條漢子分上, 我計豐這就給你一次機會, 咱們雪山寨會派出三人, 挑戰你方三名鏢師, 若那方能勝其中兩局, 敗的一方便可為勝的一方做一件事, 你看這樣可好?」

韓景聽得他便是雪山寨的計豐, 詫道:「你就是雪山寨寨主計不從的兒子計豐?」

計豐哈哈大笑道:「沒料到我的名頭如此響亮, 連中原的鏢局也聽過我的名頭。」

韓景抱拳道:「倘若雪山寨能放我們通行的話, 陳氏鏢局絶不會忘了雪山寨的好處, 待我們返回鏢局後, 定會派人送上見面禮。 此後陳氏鏢局和雪山寨便是道上的朋友, 他朝雪山寨若有何困難, 陳氏鏢局斷不會坐視不管, 計少寨主認為如何?」

計豐道:「放你們走也不是不可, 我剛才已把話說了, 咱們公平比鬥, 若你能勝過我三名手下, 雪山寨的人決不會拿走你們一文錢, 也不會傷你的人一根頭髮。」





韓景道:「那倘若我方戰敗呢?」

計豐道:「留下鏢車和你們身上的所有銀両即可, 你們的命, 我也懶得拿走。」

韓景忖道:「現下咱們受敵圍困, 說不得, 也只好答允他們了。 反正無論勝敗, 咱們也可以全身而退, 即算戰敗, 返回鏢局再叫陳總鏢頭派人來雪山寨討回鏢車, 也還不遲。」 主意打定, 便大叫道:「好, 咱們答允你便是。」

計豐道:「好, 你們先派一人出陣吧!」

韓景忖道:「為保住鏢局的名聲, 此三戰實是非勝不可, 此三戰尤以第二戰最為重要, 第二戰我必得親身上陣, 而其餘兩戰, 也必得派出鏢局中的一流好手出戰方可。」  主意打定, 便招手叫了一名鏢師過來道:「文旭, 第一戰就由你出陣吧!  可得小心點, 雪山寨的人決不可小覷。」

文旭道:「韓鏢師請放心, 我的一手「無影刀法」向無敵手, 此次必會教他們知道我的厲害。」 說罷便拔刀出鞘, 一個翻身躍到了場的中心。

計豐大叫道:「任百川, 你就出來玩一下吧, 好不?」





一個昂藏七尺的漢子應聲一躍而出, 但見他每向前踏出一步, 地面便震動了一下, 陳氏鏢局的人一見來人竟如此高大, 無不膽戰心驚。 此人身型之結實, 個子之高大, 實是他們平生見之所未見, 聞之所未聞。

文旭幾曾見過如此高大的人, 心中先自怯了一半, 待見他拿出重逾千斤的大鐵鎚, 一顆心更是直往下沉, 但此刻已是勢成騎虎, 不由得他不戰, 當下只好擺出了架式, 看敵人如何出招。

任百川咧嘴笑了一下, 一鎚向前橫掃, 文旭但覺猛風撲面, 深知此招絶不能接, 當即以輕靈的身法後移數步, 以避來招。

那料他的身法快, 任百川身法更快, 在文旭後退之時, 已是一個旋身轉到了文旭的身後。  文旭見他身型龐大, 本以為他的身法絶不會靈活, 豈料人家的身法竟更勝自己。  說時遲, 那時快, 任百川的大鐵鎚已是當頭砸下。  文旭此刻要再躲閃已然不及, 當即舉刀反削任百川的手腕。 他此招避重就輕, 連消帶打, 實是一記妙著, 倘若任百川強行砸下鐵鎚, 右手必被齊腕削去。

文旭滿以為他此招應變得宜, 對方定然不知所措, 豈料鐵鎚竟凝在半空, 不再砸下, 此舉大出文旭意料之外, 他萬萬料不到任百川竟會猛然收招, 須知那大鐵鎚是重逾千斤的重兵器, 倘若強行收招, 勁力定必反傷自身, 尋常武夫寧可把勁力發向一旁, 也斷不會如此強行收招的。 可是任百川分明已練到收放自如, 舉重若輕的境界, 此刻他見文旭背門大開, 當即一腳重重踢向他的屁股, 文旭登時身不由主的向前跌了個狗吃屎。

雪山寨的人見文旭狀甚狼狽, 皆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過了良久, 文旭才好容易爬起身來, 但已是滿臉泥巴, 樣子尷尬, 眾人更是忍不住轟然大笑, 笑得眼淚直流。

韓景見任百川本領高強, 文旭無論如何不是敵手, 此刻任百川不即時施以重手, 分明是在貓玩耗子, 在尋文旭的開心而已。

文旭一手抹掉面上的泥巴, 也不理會別人的嘲笑, 掄刀而上, 任百川瞧也不瞧他一眼, 隨手便是一鎚, 這次任百川卻是過於輕敵, 只見文旭一躍而起, 足尖在他的大鐵鎚上輕點了一下, 一招「獨劈華山」便砍向他的面門。  任百川沒料到他出招竟如此之快, 連忙登登登的後退數步。 文旭一招落空, 第二招又至, 任百川於慌忙間一鎚砸下, 那料文旭毫不畏懼, 向前就地一滾, 使出地堂刀法狂攻他的腳踝, 一時間任百川被攻了個手足無措, 連連後退。





任百川用的是長兵器, 不利於埋身短打, 而且被文旭佔了先機, 饒是他本領較文旭為高, 也不免落於下風。

兩人不覺對拆了百餘招, 任百川漸能收復失地, 鐵鎚所揮舞的圏子也越來越大, 反觀文旭, 只能騰挪閃展以避來招, 竟是連還招也是不能。

文旭知道長此下去必敗無疑, 他個人成敗並不打緊, 但此事若傳將出去, 陳氏鏢局的生意難免一落千丈, 數十名鏢師的飯碗也會因此而被打破。 文旭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焉能讓此等事情發生, 當下抖擻精神, 刀法驟變, 竟是和任百川來個硬碰硬, 猛聽得噹噹噹響聲不絶, 鐵鎚單刀不斷交鋒, 但見火星四濺, 鐵鎚被單刀砍了無數缺口, 單刀也被鐵鎚砸得變了形。

任百川不禁暗暗生驚, 想他的內力和腕力何等驚人, 死在他鐵鎚下的人, 沒有一千, 也有幾百。  尋常人要接他三招也難, 如今這個文旭只是陳氏鏢局中的一個鏢師而已, 竟和他對上了百多招而尚未倒下, 實是任百川生平所未有之事, 心中不由得暗暗着急, 不自覺的心浮氣躁起來, 越發的急於求勝。

卻不知文旭更是苦不堪言, 他每接任百川一招, 五臟六腑便彷彿全都移了位, 虎口更是震得血流如注, 但他為了鏢局的名聲, 竟是不理自身的痛楚, 誓要和任百川拼上一拼。  韓景旁觀者清, 瞧得明明白白, 心中自然知道他是為了保住一眾兄弟的飯碗, 才咬緊牙關和敵人廝拼的, 想到此處, 不由得感動得流下淚來。

再鬥數個回合, 任百川久戰不下, 心中先自怯了, 加之他急於求勝, 心浮氣躁, 出招不免亂了套。 文旭等的正是這個時候, 覷準任百川的破綻, 單刀自右下向左上劃了一刀, 只聽得任百川慘叫一聲, 翻身向後便倒, 只見他痛得在地上滾來滾去, 呼爺喊娘的, 好不丟人。

文旭知道自己勝了一仗, 登時坐倒在地, 口中一甜, 哇的一聲吐了一大口鮮血出來。  鏢局眾人連忙上前把他扶回鏢車旁坐下, 韓景拿出了療傷藥物給他外敷內服。

這時雪山寨的人也已把任百川扶了回去, 任百川是雪山寨中的一流好手, 如今竟然戰敗, 寨中眾人的面色無不難看之極。  計豐滿臉怒容, 翻身下馬, 緩緩的走到了場的中心。  韓景早已聽聞雪山寨寨主計不從乃是關外的頂尖高手, 一手「無堅不催神爪」更是殺人無數, 教人聞風喪膽。  但他的兒子本領如何, 江湖上卻從未有過他的傳聞, 畢竟不打一場, 不知他的底蘊, 但以常理推論, 他親自出戰第二仗, 本領該不會在任百川之下。

韓景明白只要勝了此仗, 大夥兒便能安然離去, 當下站起身來, 緩緩走到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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