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公義見老況將要開出條件, 心想只要能得到氣宗最強秘技, 金山銀山又何足道哉?  當下便道:「只要前輩能坦然告知, 但教後輩赴湯蹈火, 也在所不惜。」  老況呵呵笑道:「這可是比赴湯蹈火更難也未可知。」   突又話峰一轉, 問道:「掌門可曾聽聞過天山派邪地門的邪地雙剎?」  岳公義不禁又一愣, 答道:「曉得, 聽說天山派也和我派一般分為兩派, 而邪地門便是其中一支, 門中出了兩大惡人, 便是前輩所說的邪地雙剎, 曾教武林人士聞風喪膽, 但說也奇怪, 數年前, 兩人像是平空消失般沒了蹤影, 卻不知為何前輩突然提起這二人呢?」

老況呵呵笑道:「不瞞掌門, 昨日入侵諾言城的計不從, 便是邪地雙剎的其中一剎計二爺, 他所用的內功, 便是邪地門最高絶學 – 邪地煞功。」  岳公義不禁大感驚詫, 但回心一想, 又覺合情合理, 道:「晚輩早以感到奇怪, 何以一個佔山為王的寨主, 功力竟如此醇厚, 但卻又沒沒無聞?  卻萬料不到計二爺便是計不從, 卻不知何以他一直甘心屈身於雪山寨, 覬覦這座小小的諾言城呢?」  老況道:「箇中細節, 老夫也不得而知, 只是此事既是和計二爺有關, 那便和言大爺脫不了關係。」  岳公義心中一凜, 顫聲道:「武林第一大惡, 邪地雙剎的言大爺?」  老況沉重的點了點頭。

岳公義眉頭深鎖, 大口喫了幾杯熱茶, 好滋潤一下乾涸的喉嚨, 便道:「前輩開出的條件, 便是要我功成之後, 回來對付言大爺?」  老況又沉重的點了點頭。  岳公義隨即仰天大笑, 道:「前輩忒也瞧得起在下, 一來前輩所得的有關氣宗最高武學的消息, 熟真熟假?  無由得知。  二來那最高武學的威力是否真如前輩所說的, 真能和獨孤九劍媲美呢?  無人知曉。 三來即算我得到最強武學的秘笈, 是否真能練成呢?  成敗參半。  四來那言大爺是個武功不下於江湖四大高手的強者, 算我神功大成, 是否真個兒能和他一戰, 實是難料。  在這麼多不明因素之下, 前輩以為晚生會賭這一把麽?」

老況呵呵笑道:「掌門忒也瞧小了自己, 掌門修為如此之高, 想必下了不少苦功, 若非武癡, 定難辦到, 如此好武之人, 焉會對氣宗最高武學毫不動心?  此其一也。  掌門一直雄心壯志, 中興華山, 如今便有一條明路, 掌門豈會放棄?  此其二也。  此役華山派大敗而回, 掌門定必心中鬱苦, 難道不想一雪此辱?  此其三也。  華山派弟子盡數給雪山寨殺絶, 他們和掌門情比父子, 掌門如何能不報此仇, 教他們死不瞑目?  此其四也。  就此四點, 掌門只有把賭注押下, 方能再抬頭做人。」  老況豎起四根手指, 向前伸到岳公義的眼前, 手指幾沒碰到他的鼻尖。

岳公義冷汗直冒, 老況說出的話鏗鏘有力, 句句打中他的心坎, 他心念電轉, 霎眼間已有決定, 他撥開老況的右手, 堅定的眼神直射老況, 毅然道:「前輩, 我便跟你賭這一把。」





 
莫欺初次喫酒, 醉得不省人事, 直睡到已時方醒, 醒來後兀自頭疼欲裂。  往常莫欺總比秦鑽早起, 但這時卻見秦鑽早已離床, 想是時候不早, 便強行下床, 搖搖晃晃的出天井打水洗臉。

洗過臉後, 莫欺總算清醒了不少, 猛然記起尚未整理好每早廚房必須準備的乾柴, 便慌忙換了套衣衫, 趕去柴房處把先前砍好的的柴枝紮好, 再一手一紮, 直奔去廚房, 心中暗暗祈求廚房有足夠的柴枝供老況使用, 否則定給他罵個狗血淋頭。

到得廚房, 卻見內頭空空如也, 也不知老況到了那兒?  莫欺不由得好生納悶, 平素這個時候, 老況定然在廚房裡忙得七葷八素, 不可開交, 這當兒卻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響, 心中忖道:「這倒奇了, 每早這個時辰是客棧最忙的時刻, 老況竟不在廚房裡好生幹活, 卻跑到那兒去了?  倘若沒有老況做的早點, 大廳的茶客不鼓譟才怪。」  他雖是滿腹疑問, 卻還是先把柴枝放好, 再前去大廳。

一進大廳, 更是大驚, 平素擠得水洩不通的大廳, 如今竟是空無一人, 整個大廳黑沉沉的, 教人感到空虛寂寥, 這時無數胡思亂想在莫欺的腦中紛而沓至, 但總離不開「雪山寨」「小月」「危險」這三個詞,  莫欺心中一涼, 馬上移開門板, 飛跑而出, 卻剛好遇上對街正要回客棧的錢致和秦鑽。

兩人面色凝重, 看似心事重重, 教莫欺甚為緊張, 連問原由, 錢致沉聲道:「事情不好了。」  在懷裡拿出一封信箋, 塞入莫欺的手裡, 莫欺不明何故, 卻見信箋上佈滿斑斑血跡, 甚感奇怪, 也不知這信箋是何人所寫, 但深恐事情和小月有關, 便抽出信件, 展開並把內文讀出。





「洪先生台鍳,
此戰飲恨敗北,實非吾等始料所及。 當此情勢, 非主子出手不能平反敗局, 無奈我倆師兄弟正忙於看顧老寨主事宜, 實是分身不暇, 煩洪先生走一趟京城, 向主子稟報此間一切。  切記避重就輕, 將就稟報, 勿惹怒主子, 則我兩師兄弟感激不盡。
                                                           胡某人手書」

莫欺閱畢此信後, 一臉茫然, 不解道:「這是甚麼信?  信中所提及的洪先生和主子又是誰人?  這信又到底是何用意?」  錢致皺眉道:「信中所提及的洪先生, 想必便是昨日和你交手的鐵指洪, 就是那雙手戴着鐵手套的那個惡賊, 他現下已為人所殺, 屍首棄於南方官道, 也不知何人有此本事, 可殺得了他, 此信便是在他屍身上搜索而得。」

莫欺聽罷錢致解釋, 再把那信細閱一遍, 道:「根據此信所言, 似是有人要這個鐵指洪去京城請求援兵, 再攻一次諾言城, 只不知這個胡某人和主子到底是誰?」

但聽門外一人呵呵笑道:「這個胡姓賊子是江湖上人稱醜臉雙怪的胡作為, 而那個叫主子的人物, 如我所料不差, 那人便是言大爺, 說起此人可是大有來頭, 他和雪山寨的老寨主計不從並稱邪地雙煞, 兩人皆出身於天山派的其中一支 - 邪地門, 和欺兒你倒是有些淵源。」  說話之人當然便是老況了。





錢致一聽得言大爺之名, 驀地面色轉白, 冷汗狂冒, 汗珠直流到鼻頭。  秦鑽從未見過師父如此驚惶失措, 訝異道:「師父, 此人很厲害的麼? 竟教你一聽他的名字便嚇成這樣?」  錢致伸手抹了一下冷汗, 右手濕漉漉的也不知是面上冷汗還是手汗, 向老況顫聲道:「倘若這個主子真的是你所指之人, 那麻煩可大了。」

莫欺奇道:「這個邪地門為何會和我有關係?」  老況便把靈天門和邪地門的事和莫欺說了, 還道:「你身負靈天罡氣, 該是靈天門一支, 靈天門和邪地門一正一邪, 彼此互鬥了數十年, 目下你的靈天罡氣只有第八重境界, 遠遠不是他們的敵手, 倘若不幸遇上他們, 最好避之則吉。」

這時外頭有另一把聲音道:「可那個言大爺或將到來, 我等卻是如何避得了?」  但見小天走了進來, 原來今早有人在城南官道發現了鐵指洪的屍首, 便通報給小天, 小天在其身上找到了那封信箋, 閱後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本想找老況商討, 可卻找不著他, 只好請錢致和秦鑽兩人到都司處商討, 三人商議完畢, 已有計較, 因小天尚有事情交帶, 所以錢秦二人便先回客棧。  小天把事情料理停當, 也趕來客棧, 和眾人再次討論詳情。

小天向眾人拱手為禮, 神情肅穆道:「那言大爺既是如此厲害, 我們更應做好防範, 剛才我與錢前輩和大哥已有對應之策, 故在此告知各位, 好教大家有所準備, 齊心抗敵。」

錢致接口道:「沒錯, 眼下雪山寨並未全滅,言大爺又隨時到來, 我等不可以在此乾等, 坐以待斃, 小天將會和康大人商議, 瞧瞧如何訓練民兵, 增強我軍實力, 而我則會修書兩封, 一封給我師弟武當派至性掌門, 着他派人過來幫忙殲敵, 而第二封則給我好友青城派掌教儀象道人, 務求他能撥冗前來, 助我等一臂之力。」 錢致提到言大爺三字時, 聲音略見顫抖。 

老況拍手讚道:「這主意甚好, 那我也準備兩件信物, 派人交給我的徒兒丐幫幫主古無語和我的義弟蘇克素護部的愛新覺羅﹒塔克世, 我徒兒幫眾遍天下,而我義弟的族群驍勇善戰, 若得兩位相助, 何愁退敵不成?」  錢致喜道:「若得此四股勢力助陣, 鐵定戰無不勝, 但此事事關重大, 不可有失, 不可隨意找送信之人。」  小天亦道:「確是如此, 送信之人必得武藝高強, 可把信戔安全送到受託者手上, 若非信得過的人, 絶不可托付, 然而況前輩和錢前輩必得在此坐陣, 不可親去, 小弟亦要在此組織民軍, 無暇分身。」

錢致點了點頭, 猛然大喝道:「鑽兒, 跪下。」  秦鑽已然猜知師父所想, 當即跪下, 錢致正容道:「此事關乎諾言城的生死存亡, 不能出半點岔子, 此番是你初次踏足江湖, 你可有信心辦妥此事?」 秦鑽一來生性好動, 此刻有機會給他出外瞧瞧這個花花世界, 那會不喜?  二來他此刻已學會玄門真氣, 追風劍法, 太極拳劍, 更自創寒江追風劍法和狂風怒雪等絶技, 正所謂藝高膽自大, 這當兒心底情緒高漲, 躍躍欲試, 焉會推卻此事?  三來他也可藉此出外四下探聽他爹的下落, 一舉三得, 卻又何樂而不為?  因此當即答應:「徒兒定會不負師父所托, 辦成此事。」  錢致露出滿意的神色道:「為師這就去寫信, 你且收拾一下行裝, 準備明兒出發。」  秦鑽應諾, 喜不自勝。





老況也上前拉着莫欺的手, 呵呵笑道:「欺兒, 跟我進來。」  說著便拉了莫欺進了天井, 兩人在天井站定, 老況收起了平常的笑容, 嚴肅地道:「欺兒, 我有事交托於你。」  莫欺自然也心中有數, 道:「老伯想我交信物給古幫主和你的義弟愛新覺羅﹒塔克世, 對吧?  此事便交給我和小月, 我倆定會為你辦妥, 對了, 小月呢?  何以一整天都不見了人?」 

老況雙手抓緊莫欺的雙臂, 道:「欺兒, 你冷靜的聽我說, 小月走了。」  莫欺這一驚非同小可, 便想掙開老況的雙爪, 可不論如何運用內力, 卻是掙之不脫。  老況嘆了一口氣, 道:「欺兒, 小月本不屬於此間, 她早就該回去了, 如今她只是履行當初答應她爹的承諾, 我們實是無由阻止, 你明白麽?」  莫欺聽罷, 只道此生再難與愛人相見, 回想和小月所經歷的種種情狀, 兩行眼淚不由自主的滾落而下, 老況的雙爪突感他全身乏力, 委頓不堪, 心中大是不忍, 便緩緩放鬆了雙爪的力度。

老況接着又道:「欺兒, 其實你想知道小月的去向, 亦未嘗不可。」  莫欺突見一道曙光, 整個人彈了起來, 這次老況按住他的肩頭, 教他動彈不得, 才繼續往下說:「你先不要打斷我的話頭, 否則所有關於小月的事, 我必三緘其口, 一句不提。」  莫欺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便在旁邊的兩塊石上坐下。

老況驀地話鋒一轉, 道:「欺兒, 你曾在你娘處習得靈天罡氣和天清碎步, 也在我處學曉擒龍爪法, 說起靈天罡氣, 此功共分十重, 你得了我和錢老闆傳過功力, 後又和阿鑽, 鐵指洪, 鐵腿孫大鬥內力, 終教你衝破第八重境界, 然而和言大爺的第十重境界和計不從的第九重境界相比, 則遠為不及, 倘若不幸遇上此二人, 你必死無疑。」  他頓了一頓, 續道:「而你的天清碎步和擒龍爪法, 講求心無雜念, 心清如鏡, 可你自認識小月以來, 沉浸於情愛之事, 水不再清, 心不再明, 只怕功力會大打折扣。」

老況見莫欺靜靜的聽着, 眼睜得老大, 呵呵笑道:「以你眼下的實力, 倘若遇上頂尖高手, 如屠殺冰川派和諾言莊的那個明月和尚, 則毫無勝算。」  他遙望長空, 唸道:「明月幾時有, 無語問蒼天, 此兩句話於江湖盛傳, 其中隱藏了三個人的名字, 繼四大高手後, 此三人活躍於江湖, 齊名於武林。」  這時老況瞧出莫欺聽得饒有興味, 笑道:「當中的明月和無語, 所指的自然便是千手和尚明月大師和我徒兒丐幫幫主古無語, 而蒼天則是指崑崙派掌門尹蒼天, 此人功力不凡, 武藝超群, 可惜為人心術不正, 為非作歹, 實是教崑崙派蒙羞。」

老況說罷, 便站起身來, 也招手示意莫欺站起, 旋即在牆邊挑了兩枝木棍, 把其中一枝丢給莫欺。  莫欺不明所以, 又不敢發聲, 雙眼睜得更大, 老況呵呵大笑, 陡然笑容一歛, 雙目如火, 便把木棍舞動起來, 只見他越舞越快, 棍影竟把老況整個人包裹起來, 莫欺正瞧得瞠木結舌之際, 那木棍已點到了莫欺的眉心。

莫欺不由得怵然一驚, 以他心眼之強, 竟是無法閃躲, 老況此棍出手之快, 實是駭人聽聞, 而更厲害之處是這一棍竟在莫欺的眉心上點到即止, 力度拿捏分毫不差, 妙到毫癲, 實是一記強勁的棍招。
老況呵呵笑道:「天下武功, 無堅不破, 唯快不破, 此棍招乃集合了我多年敗於敵手的心得而創下, 因此我稱此棍招為『敗者棍法』。  呵呵呵, 莫欺, 你現在可以說話了。」





莫欺見可開口說話, 馬上便道:「老伯伯這招好生厲害, 你是要把這一招傳給我麽?」  豈料老況的答案竟是出人意表:「非也。」  莫欺登時露出失望的表情, 老況解釋道:「這招是我費盡心思研究所得, 是屬於我個人的棍招, 即便我傳給了你, 你也只能使出我的棍招, 而不能成為你的棍招。」

莫欺張大了口, 不太明白箇中道理, 但這也怪不得莫欺, 老況的話中藏有高深的武學哲理, 中國的武林幾千年來也沒多少人能真正領悟, 更莫說一個尚未涉足江湖的初生之犢了。

老況呵呵笑道:「欺兒, 我要你做的事, 便是要破我這招棍法, 只消你能辦到, 小月的下落, 我便告知於你。」  莫欺登時大喜:「此話當真?」  老況呵呵笑道:「豈會有假?」

此後一整天, 莫欺便不斷回想老況的棍招, 手中拿着木棍, 在天井處閉着雙眼和老況的幻影試招, 錢老闆和秦鑽好幾次過來叫他一同喫飯, 他也毫不理睬, 腦中只不絶尋思破解之法。
 
次日陽光閃耀, 天朗氣清, 正當早飯時間, 秦鑽來到天井要莫欺和他一同喫飯, 但莫欺還是坐着一動不動, 埋首苦思, 秦鑽見他一整夜也沒進房睡覺, 又不吃不喝, 微感愠怒, 大喝道:「義弟。」  這一喝好似猛虎怒吼, 莫欺終究是睜開了眼, 秦鑽怒道:「義弟, 我要出外辦事, 今兒是我留在諾言城的最後一天, 你就不能陪我喫個早飯麽?」  莫欺對秦鑽甚為敬愛, 此刻聽得兩兄弟快將分別, 便答應和他一同喫飯, 更說要送他出城。  秦鑽已在老況處得知小月和破招之事, 在義弟如此心煩之際, 卻還肯為自己送行, 心下感動不已, 但見莫欺此刻樣子還是癡癡迷迷, 不禁心中撫然。

老況, 錢致, 錢夫人, 秦鑽, 莫欺, 小天和佘綺綺同坐一桌喫飯, 各人均於其間表露不捨之情, 佘綺綺向錢致問道:「錢老闆, 秦鑽此去, 沒人幫他洗衣做飯, 那可怎麼得了, 不若我與他同去, 反正我也略曉武功, 和他一同上路, 也好有個照應。」 

錢致當即一口拒絕:「絶對不行, 有你同行, 只會教這小子分心, 這次是秦鑽首趟踏足江湖, 前路是吉是禍, 亦未可知, 你在他的身邊只有礙手礙腳。」佘綺綺聽罷, 掩口痛哭, 向各人道了聲歉, 掩着面奔入內進, 秦鑽見狀, 心痛鼻酸, 咬着下唇, 不讓眼淚從眼眶中掉將下來, 但莫欺和小天實是捨不得這個大哥, 眼淚已是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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