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日思夜想如何向玉顏開口之際,先師也同時把他的想法全盤告知言不聽, 言不聽得知後自然歡喜非常, 遂更勤加練功, 以迎接北支掌門之位, 其時他已練成靈天罡氣第七重境界, 以他資質之佳, 假以時日, 定能練成十重境界, 和我的功力看齊。

「一天清早, 我特意悉心打扮, 也把想好的表白說詞翻來覆去的演練一次, 且一直幻想着玉顏聽後的反應, 內心緊張得如遭萬蟻咬噬, 這種感受之前從未有過, 教我坐立不安, 如坐針氈, 想我面對如何強大的敵人, 也未曾皺過一下眉頭, 如今我為了玉顏, 竟彷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可見我對她的愛是如何的真, 如何的深, 如何的癡了。

「就在我如癡如迷之時, 門上忽有剝啄之聲, 那刻我以為是玉顏來了, 忙不迭搶步開門, 木門呀的一聲打門, 門外的卻非我朝思暮想的玉顏, 卻竟是先師, 我連忙垂手肅立, 讓過一旁, 請先師進房, 我見先師眉頭深鎖, 面色憂愁, 登感納罕, 可師尊並未透露箇中因由, 為徒的也不便過問, 只好先請他坐下, 端茶侍立, 等待他開口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 先師終於開口道:『揚兒, 數日前為師曾有將本派分為南北兩支之說, 可目下看來, 此事只好告吹, 承繼天山派的重任, 你責無旁貸, 我待會便正式將掌門之位傳將於你, 你準備一下接任事宜吧。』  這一下端的是教我不知所措, 我慌忙向先師道:『師父, 你不是曾說二師弟聰明過人, 能委以重任, 把天山派發揚光大麽?  何以今兒忽地改口?  是否出了甚麼岔子嗎?』  師父面色凝重, 道:『就是因為他聰明過人, 為師更不能把掌門之位傳予此人, 否則貽害江湖, 後患無窮。』

「那刻我實有如丈八金剛, 摸不着頭腦, 但我見先師把話說得嚴重, 也顧不了師徒之禮, 不斷地追問先師因由經過, 先師見我如此緊張, 嘆道:『天山派雖非甚麼名門大派, 但也容不下奸詐小人, 待會我便會召你兩位師弟相見, 趁機廢了他們武功, 把他們逐出師門, 以此清理門戶。』  我登時驚詑萬分, 我和兩個師弟也算是朝夕相對了幾年, 同門情義非淺, 當下便求情道:『是否當中有何誤會了?  他們究是年輕識淺, 或許犯了過錯而不自知, 也是有的, 師父便賜予他們改錯之機, 知錯能改, 善莫大焉, 我這個做大師兄的往後也會嚴加看管, 以免他們行差踏錯, 師父你便行行好, 放過兩位師弟吧。』





「先師面容堅定, 道:『此事勢在必行, 倘若不是顧念多年師徒之情, 為師早已不問情由, 出手斃了他們以清理門戶, 如今只是廢他們武功, 好讓他們往後不能作惡, 算是便宜了他們。』  我渾身顫抖, 道:『兩位師弟到底作了何惡事, 教師父如此生氣?  還望師父賜告。』
 
「先師沉吟了一會, 竟然答道:『他們此刻並未曾作任何歹事。』  這回覆登教我糊塗了, 因此我繼續追問道:『既是沒作甚麼為非作歹, 傷風敗德之事, 師父怎地要如此對待他們?』 

「先師很快便作出回答:『只因你的二師弟練出紅氣來。』  師父這句話, 我每一個字皆聽得清清楚楚, 可卻不明其意, 迷茫地問:『甚麼叫作「練出紅氣來」?』

「先師沉重地道:『我也只是曾聽過你師公提過一次, 他曾說, 天山內功, 與心相連, 自心而發, 一旦練至第八重境界, 心正者便散發藍氣, 是為靈天罡氣, 而心術不正者則冒現紅煙, 乃名邪地煞功, 剛才我見你二師弟修煉內功時, 竟已達至八重功力, 且額角隱現紅氣, 說明他是奸邪之徒, 此等劣人, 為師豈能交半個天山派於他?  且我師尊曾言道, 本派內功雖說只有十重境界, 但傳說許久以前曾有人突破第十重, 而練至第十一重, 無敵於當世, 現下我兩師徒皆已練至第十重境地, 也算是咱們下了不少苦功方能練成, 但這十一重境界畢竟要如何練就?  則祖上並無記載,  為師當前所憂慮的是言不聽那驚人的天資, 假以時日, 或能突破第十重也未可知, 如此大患, 豈能留於世上?  因此為師決定乘他功力未成, 廢他功力, 教他往後無所作為, 以免他敗壞本派名聲。』

「我道:『師父, 金無足赤, 人無完人, 二師弟或有邪念, 可他迄今尚未作奸犯科, 如此便定他罪刑, 似乎……似乎有點於理不公。』  先師道:『我師尊曾言道, 若非大奸大惡之徒, 絶不會散發紅氣, 總而言之, 為師心意而決, 此人武功不可留, 你便早作準備, 接任掌門之位, 不得有誤。』  那一刻我已知道事情再沒轉彎餘地, 只得跪下應諾,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然而後來我卻知道, 先師所說的話句句屬實, 半分不差。





「先師再交待了一些接任之事, 便自離房而去, 師父這次到來, 實把我的計劃全盤打亂, 倘若我接任了天山派掌門之位, 便有光大我派之責, 其時如何還能兼顧葉赫部?  但一想到只要登上掌門之位, 便能以掌門之令把玉顏一直留在身邊, 那豈不是美事一樁?  霎時間我竟思潮起伏, 不時胡思亂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 我開始擔心言不聽和計不從這兩個畜生, 生怕先師出手過重, 連他們的性命也一併奪去, 畢竟同門已久, 出於同門之義, 便快步趕去大殿, 倘若真個兒有個甚麼萬一, 或能及時出手救治也說不定, 我心焦如焚, 當即使出天清碎步, 飛快的往大殿衝去。

「我倏忽間便到了大殿, 定睛一瞧, 見殿門大開, 更二話不說, 搶步而進, 卻見內裡桌椅盡碎, 凌亂不堪, 我心頭大震, 呆在當場, 也不知剛才到底發生了何等事情, 猛然間, 我瞥見供奉本派歷代祖先前的案底下, 有一塊以血布蓋住的人形物事, 我那是還以為所蓋者是言不聽或計不從二者之一, 心中酸痛, 雙手發顫, 把那人形物事拖了出來, 緩緩把血布掀開, 這一掀更是叫我震驚不已, 直如一道響雷直貫頭頂, 內頭的屍體竟非那兩個畜生, 卻竟是先師的屍體, 但見他死不瞑目, 雙目直勾勾的瞪視着我, 眼中兀自流露那不相信的神色, 我那刻端的是又怒又恨, 忍不住仰天怒吼, 隨即伏在地上號啕大哭, 雙拳鎚地, 眼見一手提攜自己的恩師慘死眼前, 我如何……如何能不痛心欲絶呢?

「正當我悲哀傷痛之際, 驀地感到有三股掌勁自三個不同方位攻來, 我大驚失色, 連忙斜身滑開, 以我天清碎步之快, 要避開別人快掌又豈是難事?  可那三人的輕功竟能跟上, 一見我避開快掌, 當即亦步亦趨, 以連環快掌快速攻來, 我見前方滿是掌形, 旋即使出天山秘技「天山龍鳴功」,  此功乃以丹田之氣發出如雷喊聲, 以此震懾敵人, 此時我把此招使將出來, 三人果然受其影響, 招勢一窒, 我那肯放棄此等良機?  馬上沉腰坐馬, 提氣發招, 把勁力貫於雙掌運勁前推, 所施展的是我於天山領悟自創的掌法, 名為「天池掌法」, 此掌一出, 威力有如排山倒海, 三人禁受不了我的洪渾掌力, 拿樁不穩, 踉蹌後退。

「此時我已瞧清三人臉面, 其中二人自是言不聽和計不從那兩個畜生, 但餘下一人我卻並不識得, 但見他滿頭白髮, 樣子蒼老, 但精神矍鑠, 雙目有神, 分明功力非凡, 我指着三人道:『就是你們三人把我師父害死的, 是也不是?  想我師父功力超凡入聖, 你們到底用了甚麼奸計殺他的?』





「那老者哈哈大笑, 陡地大喝一聲, 額角隱現紅氣, 計不從也依樣為之, 紅氣亦自額角顯現, 我一見便大怒道:『這老傢伙竟也懂得本派內功?  你這兩個畜生, 竟把我本派內力私傳外人?』  計不從獰笑道:『他那是外人?  他可是我們的師父陶不摧, 我兩師兄弟假裝受他所害, 拜入天山派, 也好在你師父天生愚笨, 竟信以為真, 還把天山派所有絶學毫無保留的傾囊傳授, 如今他所有的心法口訣我們皆已全數學會, 你師父業已再無利用價值, 還留他在世上作甚?』

「我道:『即算你二人練成了第八重境界, 可師父身負十重功力, 你們何德何能殺得了他?  定是用上了甚麼卑劣手段, 是也不是?』  言不聽向前踏上一步, 仰天一聲長嘯, 但見他全身泛紅, 氣勢強勁, 且有一股勁風自他身上散發, 吹得我頭髮獵獵作響, 我見他竟已達到了十重境界, 驚訝不已, 指着他道:『師父明明說你只達到了八重境界, 卻如何可於一瞬之間達到第十重?  你……你是如何辦到的?』

「言不聽冷笑道:『這招叫示弱誘敵, 我故意在你師父面前額現些許紅氣, 假裝只到達了八重功力, 那老頭倒是蠢得可愛, 輕易便給我的計策所蒙騙, 還把我兩師兄弟召了過來, 說甚麼我所練的並非靈天罡氣, 而是邪地煞功, 更意欲把我的武功給廢了, 若非我早已練成十重境界, 且誘敵之策又大為奏效, 豈能一招便偷襲成功?  他瞧見我滿身紅氣的那種滿臉不信的憨態, 如今回想, 也教我禁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我越聽越是氣惱, 但細心一想, 言不聽既是已練成十重境界, 功力實是和我相差無幾, 再加上他身旁的陶不摧和計不從, 連師父也栽在他們手裡, 我如何還有勝算?  一想到此點, 我倏然冷靜下來, 心智亦回復清晰,  當即想到言不聽意在以言語相激, 好教我於盛怒之下作出錯誤決定, 更添他的勝機。

「我見對方三人皆如箭在弦, 不敢怠慢, 當即氣走全身, 運氣呼嘯, 渾身隨即散發藍氣, 準備以全力迎戰, 言不聽見我快要出擊, 為了取得先手, 更先發制人, 立時一個箭步衝來, 雙爪暴出, 左爪自上而下逕攻我的面門, 右爪自下而上猛撩我的下陰, 我見他袍袖鼓脹, 爪底生風, 知道此招勁力非凡, 威力無儔, 馬上紮穩馬步, 以十重靈天氣使出天池掌法, 雙掌打出, 紅爪和藍掌瞬間相接, 登時發出震天巨響, 有如旱天驚雷, 我們雙方也抵受不了對方勁力, 互相轟開, 陶不摧和計不從見言不聽一退, 竟不讓我有喘息之機, 分從左右搶攻而來, 兩人功力雖遠遜於言不聽, 但兩人左右聯攻, 而我又剛和言不聽交了一招, 此消彼長, 我一時間竟受制於此二人, 無奈下只能以天清碎步騰拿避招。

「言不聽有其師父和師兄之助, 得以爭取時間平服紊亂的內息, 他見我五十招內仍板不下陶不摧和計不從, 知道我受了他一招之後, 內息散亂, 受傷不輕, 登時把握時機, 也搶步上前向我發出攻擊, 這一下端的是教我叫苦連天, 想一個言不聽已是萬難對付, 這陶不摧和計不從亦非庸手, 久戰下去, 我早晚會死於三人之手。

「我邊戰邊退, 和那三人自殿內戰到殿外, 紅藍兩氣不斷交鋒, 總算我捱了百招以上, 也能力保不傷, 可我已感到自身體內漸呈力竭之象, 恐只能多捱一時三刻, 想到自己快將身死, 天山派落於這三個無恥之徒手裡, 名聲早晚毁於一旦, 實是教我愧對本派歷代祖先, 想到此節, 內心不禁隱隱作痛, 好生愧疚。

「就在我快要戰敗之時, 一道藍氣陡然出現, 向計不從撲去, 計不從正專心對付我的猛招, 一不小心便被那道藍氣打中, 向旁斜飛倒地, 那道藍氣打退了計不從後, 便逕往陶不摧攻去, 陶不摧瞥見計不從受襲, 早已有備, 運勁擋住那道藍氣,  可那道藍氣著實厲害, 教陶不摧連退數步, 然而陶不摧也非易與之輩, 一退之下不斷變招, 持那道藍氣之人似乎經驗尚淺, 霎時間無法破招, 戰情就此膠著。





「可是這樣子登教我壓力大減, 少了陶不摧和計不從兩個強手, 我自可集中力氣對付那最強大的言不聽, 此刻生死繫於一線, 我更無保留, 催谷內力, 出手絶不容情, 以十重靈天氣運使天池掌勁, 再以破冰掌的法門分十重打出, 言不聽知我掌力洪渾, 那敢怠慢, 以無堅不摧爪附以十重邪地勁轟出, 硬撼我的強招。

「可他擊潰了我的第一重勁力後, 立時叫糟, 因我後頭還有九重天池勁如山洪暴至, 勢若猛虎, 此招出其不意, 我料想他定然無法及時閃避, 想到師仇可於片刻之間了結, 不禁讓我喜形於色。

「然而奇事就在此時發生, 他本來已是舊力已盡, 新力未生, 絶難再在短時間內再提氣發招, 可我卻見他全身的紅氣竟猛然盡竄於雙爪之中, 新力竟倏忽重生, 如此把氣勁於短時間內匯聚一點, 連我也未能辦到, 無怪乎師父說他是不世奇材, 竟可想出此等法門, 顛覆了我一直對武學的認知, 幸好我所創的天池掌法洪猛剛勁, 他這記奇招雖也威力無窮, 但我料想他只是新學乍成, 並未能運使如意, 因此威力尚未能和我的天池掌力相比, 果不其然, 他的一雙紅爪雖能接得住我的九發天池勁, 但每接一發勁力, 他便退後五步, 九聲沉雷之聲過後, 言不聽已退了四十五步之多, 從殿外退回殿內。

「這時我方始有餘暇向旁一瞥, 才發現救了我的那股藍氣乃是來自玉顏, 我那時候的心情實是感激不已, 想不到玉顏見我勢危, 捨身出手相救, 我見玉顏滿面藍氣, 分明已達到了九重境界, 這一點竟連我也不曾知曉, 但陶不摧雖說只有八重境界, 但他經驗老到, 自身無堅門武功亦有其獨到之處, 不容小覷, 玉顏內力雖較陶不摧為高, 但所有招數皆打不中目標, 輕易被陶不摧閃身避過, 長此下去, 即算內力比人高也是枉然, 反倒會先行耗盡功力, 早晚必為陶不摧瞧出破綻, 一舉擊殺。

「計不從倒地後, 馬上坐起盤膝運息, 以此回復元氣, 片刻間運功已畢, 我見他正想上前相助其師, 當即二話不說, 上前截擊, 計不從見我陡現眼前, 大吃一驚, 倉促間便以無堅不摧爪抓我兩腰, 我無視他的攻勢, 不退反進, 馬上回他一記天池掌, 計不從知道厲害, 立時廻爪擋招, 砰的一聲, 計不從即如斷線風箏般飛出老遠, 復又仰天而倒。

「我一打退了計不從, 當即回身出招攻向陶不摧, 陶不摧見我自斜刺裡攻來, 便想馬上退開, 逃之夭夭, 可他只著重修練本派的內功, 卻沒多花時間習練本派輕功, 且天清碎步講求心清無塵, 似他這種滿肚密圏之徒, 恐怕窮一生心力也無法練就, 我和玉顏見他一退, 同時飛身搶上, 兩股藍氣齊向他的身軀打去, 陶不摧那裡禁受得住兩股靈天氣的衝擊, 後心衣衫登時爆裂, 其人亦七孔流血, 暴斃當場, 死狀比我先師更形可怖。

「陶不摧剛死, 言不聽便自殿內翻身而出, 兀立殿外, 他瞧見他師父已死, 面上竟毫無愠容, 可見他對陶不摧之死毫不在意,  我見他雙目骨碌碌一轉, 瞬即移向東首, 朝計不從躺下的位置衝去, 我估計他見他那方三人已有一死一重傷, 而我方二人則完好無傷, 情勢高下立見, 因此便想帶同計不從逃走, 不再和我等作死拼, 我豈能就此放過這兩個畜生?  當即搶步上前, 以天池掌法攻他背門, 那知他陡然轉身, 紅爪疾出, 硬接我的天池掌, 我知道成敗在此一舉, 更催掌力, 豈料他右足猛向後蹬, 卻竟是借我這一掌之力躍飛更遠, 更順手抄起了計不從, 閃身消失於山門之外。





「我忙拔腳追趕, 直向外狂奔三四里路, 卻一直尋不了他們的踪影, 不由得對我自己的大意大為氣惱, 一個人在天山山頭搥胸頓足, 發狂大吼, 可如此亦是無濟於事。

「此後數天, 我和玉顏皆為了先師的後事疲於奔命, 幾經辛勞, 總算為先師殮葬立墳, 入土為安, 我倆對着先師的墳頭又跪又拜, 哭了不知多少回, 眼看天色已黑, 只好各自回房休息, 這晚我思潮洶湧, 一直想着玉顏此後的去向, 此前她出於感恩之心而一直留在天山, 但如今先師既已謝世, 她會否就此不辭而別, 一走了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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