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一個心、兩個地方
 
 
  「然後他就說:『妳知道我仍想跟妳出去的對吧?』,我卻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林絢意說。
  自那一夜,她回味了好幾天,感覺很對,同時很不真實,卻又美好。她忍不住要約她最好的朋友出來聊聊。於是二人便相約在一間餐廳吃個午飯,但來到的午飯早被擱置一邊。
  「他的意思分明是認為妳知道他對妳有意思。」周凱君說。
  「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哦?但他表明得十分清楚仍想跟妳遊山玩水喔。」
  林絢意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她想起第二天的下午便收到高韋諾的訊息,說他感冒了,讓她驚喜又意外。然後二人便一直互傳訊息,直到……
 


  今天感覺好多了
 
  高韋諾的訊息傳了過來,絢意在桌下偷看了一下,然後快速回了。
  他們傳了訊息好幾天,是令人鼓舞的開始,可這不如凱君所說的「想跟她遊山玩水」,他們只限於分享一下各自的生活,談天說地,就是沒有提及過任何一起出去玩的訊息。
  「可是這些天來,他沒有想要約我的意思。」絢意看向對面的凱君說。人是貪心的動物,說得沒錯,得一便想二,她知道實在不應該。以如今的進度來說,已是一個很理想的發展。
  片刻,凱君沒有回話,只低頭玩弄著她的食物,好像沒聽到絢意的話。絢意以為她在思考怎樣回話,但過了好一陣子,只見對方默默吃了口飯。
  「喂,凱君,妳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呀?」
  凱君這才回神過來。「啊?妳有說話嗎?」
  「當然有,就是說他根本沒有約過我。」
  「喔。」


  見凱君神情古怪,絢意便關心一下她:「妳怎樣了?工作不順?」
  「沒有啊。」凱君頓了頓,隨後又嘆一口氣,說起:「是柏軒,他前天跟我說他喜歡我好久。」
  絢意一點都不意外。柏軒是凱君的老朋友,她見過他幾次,其中一次就是她認識了朱棚俊的聖誕聚會中。她早已覺得他對凱君有特殊感情,但凱君偏不信,因為他們已經當了好久的好朋友,也見過他換過好幾個女朋友,又怎會喜歡她?
  「如我所說。」絢意得意地點點頭。
  「就是妳這副模樣,我才不想跟妳說。」凱君指住絢意的臉。
  「然後呢?」
  「然後我就不知怎樣反應,跟他斷了聯繫。」凱君的神色很冷靜,好像在沉思些什麼似的,然後又繼續說:「我們是出來吃完飯,各自回家的時候,他忽然傳這個訊息來。」凱君拿出電話,遞向絢意。
 
  其實我一直找不到一個時機跟妳說,其實我收起這句說話好久了,連我都幾乎忘了
  其實我喜歡妳,好久了


 
  然後就是凱君的回覆:
 
  你吃了狗屎?這種玩笑是嚇不了我的
 
  「之後他就沒回覆了,我便開始怕他說的是真的,因為正常他一定會回覆。我太了解他了,卻在這些關頭裡捉摸不了他。於是我打電話給他,他的聲音認真得我怕死了,我從未聽過他的聲音如此攝人心魄,害我慌了起來,便掛斷電話。」
  「啊?妳不打算給他回覆嗎?」
  「絢意,這點妳就不懂了。重點是,他說他喜歡我,但一直以來,他交的女朋友數以百計,怎麼可能一邊喜歡著我,一邊跟別人好好相稱?人怎可能同時將心放在兩個地方?」
  「也對。但重點其實是在妳身上耶,妳喜歡他嗎?」絢意把凱君看不到的重點說,讓凱君扶住額頭,苦惱地回應:「我們當朋友這麼久了,現在突然說喜歡我,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
  「撫心自問,妳,周凱君喜歡他嗎?」
  凱君認真地想了一會,說:「不。」
  「那就拒絕他。」
  「然後沒朋友當?太好了,又少了個好友。這就是我煩惱的原因。」
  「沒辦法啊,誰讓妳這麼有魅力。」絢意成功逗笑凱君,氣氛緩和了一下。隨後二人各自吃吃喝喝,直到凱君忽然想到什麼,跟絢意提起:「啊,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妳想不想知道的。」
  「什麼事?」


  「是關於朱棚俊的。」
  絢意聽到這個名字,很自然地怔住,但很快又回復正常,拿著開玩笑的語調說:「不是要告訴我他交了新女友吧?」
  「哦?妳想嗎?」
  絢意挪動了一下坐姿,一臉不在意地回話:「不出奇吧。」不出奇的,但若是真的,絢意感覺到心跳會跌一跌。為什麼呢?明明決定不愛他了,為何仍會有場「誰先有新關係便能贏」的競賽?又或是那些不愉快的滋味嘗試流進心頭,讓她不好受。她討厭這種感覺。
  但在聽到凱君這樣說後,此感很快便消散,換來另一種心情。
  「那妳就要失望了,恰好相反,他人在低谷。那天柏軒告訴我,他可能無法順利畢業。」
  絢意愕然。她記起他曾經打住胸口說要當一個高級甜品師,計劃好以後每天弄一道西式甜品給她品嚐,然後每天積極上課,把遇到的趣事通通告訴她。他當時的模樣,讓她覺得這是他能做到的夢想。
  「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的事了。」
  「果然,這就是為什麼他那天這麼鼓譟的原因。」絢意碎碎地自說。
  沒了那競逐的心,或是不痛快的情緒後,聽到他不好,帶來的,又是另一種不知明的心情,好像他仍很接近她的心間,令她掛牽。與此同時,她想起最後見他的那一次,她居然這樣對他,內心無力地氣自己又一次待他這般壞,完全遊走在兩者之間——想斷掉舊愛又想著舊愛。她很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走出窘困?
  凱君留意到她臉色凝重,便說:「我以為妳已經不會再在意朱棚俊的任何事。」
  的確,經已整整一個月沒有與他聯絡,她也認為自己不會再在意他了。一個月之久,彷如隔了個世紀。他不在生活圈裡,反而過得自在。然而,一聽到有關他的消息,他再度接近她的人生。
  絢意拿起凍飲喝,試圖沖走那些混亂的想法。
  「不,我只是認為上次在這種低潮時,我還這樣踩他一腳,感到不應該而已。」


  「妳當時又不知道,而且妳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向前看,記得嗎?」
  「記得。」記得手機裡的訊息欄已換上別個,而且是個可以在此時此刻令她微笑起來的人。
  「所以妳也不可能將心放在兩個不同的人身上。」
 
 
 
  見完凱君,絢意便趕去影院上班。
  沿路她跟高韋諾不斷以訊息來往,直到上班時,忙得一團亂,稍晚人少的時候,終於能放鬆下來。 她站在收銀台前,打開手機回覆高韋諾的訊息後,手指不能自禁地滾下訊息欄,見到朱棚俊那一欄,最後的訊息是:
 
  妳說得對,我們很難做到好朋友,因為我們不是好情侶。我已經不知道還可以怎樣,我想我也無法跟妳做朋友了,很累。
 
  當時功課忙,打算晚點回覆他,最後卻不了了之。
  他現在還好嗎?若不能順利畢業,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他有想好怎麼辦嗎?
  絢意嘆下一口氣,在朱棚俊的訊息欄裡,打了幾個字:
 


  你最近好嗎?聽說你
 
  然後她打不下去。這樣說很奇怪吧,而且還意圖揭開別人的傷疤。重點是,她已經沒有關心他的身份了。上一次她把話講絕了,他才不會理會她。
  她把手機收起,想起凱君的話。
  人真的可以把心安放在兩個地方嗎?一邊對著另一人心動,一邊擔心這個人的事情,這根本是犯賤的行為。絢意無奈地搖搖頭,沒想到會有這一天,腳踏上兩隻船,飄浮不定。
  「你不是吧?這樣做很冒險!」絢意聽到爆谷機那兩位愛玩的同事在放聲說話,思緒隨即抽起。
  「要妳管?我認為這是很浪漫的做法。」男同事說。
  那女同事搖搖頭,指住對方說:「我一定告發你。」
  「怎麼了?」絢意好奇問。
  「他要在除夕偷偷帶個女生進影院倒數。」女同事跟她說明。
  「這麼冒險?你那天不用上班嗎?」絢意問男同事。
  「就是要,所以才沒時間跟她一起倒數,我便想了個妙計讓她愛上這場最特別的除夕夜。」男同事自信滿滿把他的計劃宣告,令絢意覺得挺有趣味。
  「妳說他是不是瘋了?為什麼不正當點買張門票給人進去?就是要用這些旁門左道。」女同事翻了白眼,雙手抱在胸前。
  「我跟她說了我有特別權利,可以帶她進場,又可以省點錢,不是一舉兩得嗎?」
  女同事無奈地搖搖頭,獨自走向另一旁,不想理他。


  「她不懂,不能跟喜歡的人一起倒數,心情會很糟糕的。」男同事靠過來,跟絢意說。
  「你確定她對你也有意思?」絢意問。
  「要不然不會答應一人前來,在我工作的地方倒數吧。」
  節日的氣氛看來可以肯定好多事情,要不然將除夕換作是普通日子,肯定沒有這種意思可猜得準。
  「你呢?」男同事雙手撐住收銀台,問她。
  「我?我……」絢意才正想說沒有活動時,對方又補充:「跟男朋友這年去哪裡過?」
  喔對,在兼職地方她還未跟別人說分手了。這些事無法突然帶起,也沒有意識要交代,都分手兩個月了,原來在他人眼中,某些故事仍然在進行當中。
  絢意停頓了片刻,低一低頭又抬起,換上一抹很隨意的淡笑:「分手了。」
  「什麼?」
  女同事從另一旁走過來,在男同事身後探頭問:「什麼時候的事?」
  「早兩個月前,我忘了說。」
  「噢噢,怪之不得妳最近臉色時好時壞。」男同事若有所思地說。
  「這一定不好受,在節日時孤身隻影。」女同事將手搭上絢意的肩上。
  「不,我們和平分手的,沒事。」絢意解釋。
  「可以問為什麼分手嗎?」女同事問。
  絢意想了想,不知該從何說起。
  「找死嗎妳?」男同事輕拍一下女同事的頭,再用肩膀向後撞開她。「這些事才不要問人。」
  「沒事沒事,我只是不知怎樣說起。」
  分手是隱藏了醜陋的真相,如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分手的原因是什麼。看著他們在一旁打打鬧鬧,絢意跟著微微一笑,但並不是開心或不開心。
        不一會,她的手機在口袋裡傳來震動。她拿出來查閱,是來自高韋諾的訊息,上面寫著:
 
  除夕要不要一起倒數?
 
  頃刻間,她驟然一笑,心底裡的甜意瞬間漫延。她確信現在臉上拉起的笑容,是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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