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Boxing Day
 
 
  朱棚俊在床上打開他的訊息欄,有一堆訊息未回覆,滾下去看,裡面其中一則是來自名叫小喬的人:你還好嗎?
  他打開兩臂,手裡的電話也攤到床邊去。他閉上眼睛,感到疲倦。
  自從知道可能無法畢業之後,除了感到挫敗之餘,還對前途和生活感到非一般的壓力和迷惘。更糟糕的是,因為前天的玩樂而錯過了上班時間,被狠狠責罵了一番。歸根究底都是因為那個世傑。他躲了個平安夜,以為自己躲得過這個聖誕節,卻在Boxing day那一天,被世傑在家門前拉了出去,所謂的是禍躲不過。他更以為只是去個酒吧便可以完結,怎料到對方說:「沒有人Boxing day去酒吧慶祝,當然是去Club。」
  棚俊堅拒,一臉頹廢抓住家門柄。
  然後世傑一臉認真地說了句:「夠了,向前看好嗎?」
        最後棚俊和世傑一同到達。棚俊已經好久沒去過夜店了,他記不起上一次去是什麼時候的事,只記得那兒很嘈雜,他只會醉在那兒,所以基本上很少去。安迪更是不會去,他只去過一次,然後斷定以後不會再踏足。他說比較享受遊戲世界的聲音多於妹子在跳個死的電子音樂世界。
夜場內的光線亂七八糟,紫光綠燈和黃色射燈,加起來也不夠提亮整個場地。各種嘈雜的人聲充斥著這幽暗的場所,還有不知哪來的喇叭放出強烈的音樂,震破耳膜,但人們好像毫無知覺,只有朱棚俊伸手按按耳洞,跟世傑說:「是我太脫節了嗎?快震耳欲聾了。可是世傑聽不到,再度靠向棚俊想聽清楚,但眼前來了一堆人跟世傑打招呼,然後他便和那群人圍在一起。


棚俊不認識他們,於是四處看看,放棄為耳朵袒護。在場的人衣衫不整,男的每個都像匹狼一樣衝向不同的女性,幾乎每個人都在熱舞狂歡中,不為意旁邊有人在推撞或是喝醉,場面很混亂。他的視線移向一旁面向舞池的廂座,有幾對情侶在熱吻,把這兒當酒店一樣。令棚俊吃一驚的是,他看見有兩個男生也在熱吻,伸手摸進……在看的人不止是他,棚俊發現隔壁座位上的人有點眼熟。在幽暗的環境下,他只見到對方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身裙,兩臂露出,留著一頭短髮,跟他一樣看向兩男的熱吻,樣子同樣驚呆,然後差不多同一時間察覺到棚俊這邊。
  棚俊想了想,記起她是喬喬,對方顯然也記得他,朝他瞇瞇一笑,輕輕地揮了揮手,棚俊微微點了頭作應。
  「你要坐嗎?」世傑靠向棚俊耳邊大聲地問。
  「要。」
  「喔拜託,找到梅子才抓位子坐吧。」
  棚俊聽不清楚他說什麼,但裝明白,免得他要吃力地講多一次,自己又要用力地聽多一遍。於是他指向喬喬:「我坐那邊就不麻煩了吧?」
  他不知世傑有沒有聽清楚,只見世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看了好一會,才回頭拍拍棚俊的肩膀說:「哇真快,原來經已到  手了,那就趕緊去坐吧。」
  棚俊給世傑一記無可奈何的目光,便離他而去。忽然間他有點想念安迪,若他在場的話便有個照應,不會這麼無聊。但他現在只好走近那邊,找個位置安頓一下。
  喬喬見到棚俊走來,便叫旁邊的人挪出空位來,邀請棚俊坐下。
  「各位,這是我表哥。」喬喬給在座的人大聲介紹。棚俊愕然起來,他什麼時候變成她的表哥?


  可是在座的人沒多理會,只有幾個人對他笑笑,給他酒杯。喬喬看到棚俊傻呼呼的樣子,不禁笑咪咪地想要給他回憶一下,但下一刻棚俊想起了,是上次萬聖節的時候,有人向她搭訕,她以「他是我表哥」的爛計趕走別人。
        「你記起了吧?哈哈。」
  棚俊敷衍地給她個淺笑,便伸手拿酒倒給自己,一飲而盡。
  「這是烈酒耶老兄,慢慢喝吧。」喬喬從袋裡拿出瓶水,倒進棚俊的酒杯裡。儘管棚俊的臉扭曲起來,他還是沒要到喬喬盛來的水,反而在桌上重新拿個杯子,將杯裡剩餘的點點酒的倒在桌上,再為自己添酒。
  喬喬見狀,沒作聲。等到棚俊喝了五杯後,才聽到他開口說話:「不是說不慶祝的嗎?」她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以免他不再說多遍,她只好裝懂:「我跟朋友來的。」
  「不,我是說,妳不是不慶祝節日的嗎?」這次,棚俊靠到喬喬的耳邊放聲大說,她聽得清楚了,同時慶幸他願意講多一遍。她聞到他已經渾身酒氣,但她不介意。
  「我是呀,但是被朋友拉了出來,沒辦法。」喬喬同樣在棚俊的耳邊回話。頓了一會,她又靠近他耳邊說:「而且我人坐在這裡,沒有歡騰。」見棚俊沒反應,她便拉距,又放聲問:「你呢?」
  「被迫慶祝。」
  「看得出來,你一副很慘的樣子。」
  棚俊看向喬喬:「我樣子像很慘嗎?」


  喬喬閱讀他的神情,在陰暗的場所無從看清他表情的真正用意,只見他雙眉鎖起,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感覺不太好。於是她回答:「很慘。」
  棚俊別開臉再喝一杯。
  「你……是不是很放下那個女生?」喬喬小心翼翼地問。
  棚俊沒有回話,雖然臉改不容,但心裡浮現出林絢意的模樣。
  很久沒人提起她了。她不在這裡,卻在他的心底裡,幾乎以為自己忘了她。如今有人嘗試提起,他才發現放下前度這件事,永遠都不夠。無論在何時何地,在某些片刻裡,對方的名字依然可以熟悉得做夢也叫得出口。
  她沒有回覆他的訊息,跟他深藏起她,一樣是一個多月。一開始他還在等她的訊息,停在她在線上的位置,卻捕捉不到她輸入中。於是他懂了,這就是句號,她不願再回覆,沒有回音便是一個結局。這短短的一個月,他不知道自己渡過了一個沮喪的時期,直到世傑很認真地開口說:「夠了,向前看好嗎?」
  喬喬見棚俊沒反應,便替他倒滿杯酒,遞到他面前。
  「來,喝個勁的!」
  棚俊接過她的酒杯,她又快快替自己加滿酒,拿起杯,再度說聲:「向那些可惡的心碎致敬!」她用力碰向他的酒杯,然後一口氣把酒喝光。棚俊見狀,難得地真心露出微笑,同樣喝光光。
 
 
 
  接下來的時間裡,棚俊和喬喬繼續敬敬酒,說了將近幾百句粗言穢語。二人都有一定程度的醉,跟場景溶入起來,不再覺得音樂聲是爆炸聲。二人一起走到舞池,嘻嘻哈哈地跳起舞來,跟藍藍綠綠的光線一同瘋癲。出了汗之後,人便累了。
  印象中,棚俊記得世傑有找過他,還摟住一個陌生的女生,跟自己說了些話便離開,但他忘了是什麼,只知道等他清醒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人在酒店房裡。
  他的頭像計時炸彈一樣,痛到快要爆炸,完全想不了東西。他扶住自己的頭想要起來,怎料連身子也疼痛起來,腰間極為酸痛。他想看清楚四周環境,眼睛卻不聽喚,無法完全睜開。他只有一隻手是自由活動,另一隻手被重物壓住。他轉頭看看,慢慢開始有清晰的視線,看見壓住他手臂又睡在他身旁的人,是喬喬。


  那一刻,他的人醒了醒,該不會……他立即揉揉眼睛,幸運地看到對方是有穿衣服的,但自己的上身卻沒有衣服。他們沒有睡在床上,而是睡在床下。他環視一周,見到房裡有許多陌生人睡在一起,一看便知全是醉鬼,卻搞到好像連自己都是無家可歸的醉鬼。
  為什麼他會在酒店房裡?他全然記不起,於是只好嘗試移開被喬喬壓住的那隻手。但一有動作,喬喬便感到不適地皺起眉頭,挪動身體。這時棚俊才瞧見,原來此女身材挺好。每次見她都是在黑暗的環境下,樣子亦幾乎沒看清,只記得她那雙雪亮的眼睛,蛋臉像極個足球。現在身穿黑色連身裙的她,顯得她的身材比例很好,玲瓏浮凸。
  棚俊收起視線,嘗試站起來,但不成功。他看看手錶,十一時正。他想了想,想了又想,好像有什麼要做,再想一想,終於想到今天有早班。
  「SHIT!」他趕緊站起來,在地上找自己的衣服,卻沒有類似的,便隨便拿起一件白色上衣,然後急忙地衝出酒店房,踐踏了幾具屍體。
  終究他還是錯過了早班,被人教訓了一頓,以加班補償。回到家之後他倒頭大睡,延至今天才懂得拿起手機來看,所有訊息停留在昨天。不知道為什麼他仍是覺得頭痛,喝醉明明已經是前天的事,身心還是累得不成人。難道他仍未沮喪完嗎?
  電話忽然響起,刺破房間裡的安靜。他從床邊拿起手機,躺在床上看來電人,但只有一行數字。
  「喂?」
  「喂?朱棚俊嗎?」是一把女生的聲音。
  「對,妳是誰?」
  「我是喬喬。」
  「妳怎會有我的電話號碼?」棚俊在床想了想,記得剛才閱訊息時,有一個稱呼是小喬。
  「問你好朋友要的。」
  棚俊皺了一下眉頭,想必是世傑,真討厭他這樣做,從沒問準他。「什麼事?」於是連帶他的聲線也冷漠幾分,令對方以為是不爽自己打來。
  喬喬在另一邊變得卑微:「打來是想跟你道歉,是我朋友開房將大家安置在裡面,懶得每個人都送回家。」她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我沒有碰過你一根手指頭。」
  棚俊沒回話。


  「你還好嗎?」喬喬又問。
  「嗯。」
  「生氣?」
  「沒有。」
  二人靜默了片刻,害棚俊差一點就睡著。
  「那就這樣吧,再見。」喬喬先掛斷電話,棚俊沒多在意,隨手將電話甩到床尾。說到底心情還是沒有好些,去什麼夜場,又有什麼幫助?現在最佳的良藥到底是什麼?
  不到一會,電話再次響起。他嘗試睡下去一點來拿起電話,但怎樣也摸不到,便厭煩地起來,頭跟著暈了一下。
  這次有來電顯示,而且是個熟悉的號碼——林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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