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男人的寂寞
 
 
  電影、電視劇不都是這樣拍的嗎?在丟掉所有關於前度的物品之後,就一身輕,主角便能夠重新開始,但朱棚俊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奇就奇在,他還會想起她,想起棋棋說她也會難過,想像她現在很難過,或是後悔起來。他倒以為丟掉所有屬於林絢意的物品之後,他便會一身輕,至少能忘記她多一天,結果無聊時,他便想起她。
  最後他打開訊息欄,找到林絢意的位置,但她沒有頭像或狀態。他這才想起自己封鎖了她,於是他不可相信自己按下了解除。他見到她在線上,然後他關掉螢幕。
  他真是失心瘋了。
  最壞的是他經常心軟,尤其對她。但他告訴自己,有勇氣將她的東西都丟掉,他就能做到忘記這件事。有什麼難呢?只要他專心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就行了嗎?他才不會被同一個女人傷害兩次。
  可是面對著他的生活,很快變成無趣的一種重複,他感到無奈。每天在咖啡店上班,練好一手沖咖啡的技能,原來練得差不多了。奇怪的是,他每天照樣地練的時候,好像缺少了些什麼似的。他放下咖啡杯,呆看著前面空無一人的椅子,有種奇怪的落寞。
  他再度打開電話的訊息欄,沒有新訊息,滾下去,見到喬喬的訊息停留在遙遠的他方。
  這個她怎麼像人間蒸發了?


  究竟是他的生活變得枯燥無味,還是人人的生活本來就是如此乏味?
  於是朱棚俊稀奇地約了世傑在自己家附近的酒吧相見。世傑未來到時,他獨自一人坐在吧檯,喝著1664,還抽著煙。
  他真不明解為什麼女人都愛叫男人戒煙?沒事抽一根,看眼前的煙霧瀰漫彷彿能跟現實世界隔開一段距離,好讓他陶醉在香煙裡的快感。那個林絢意不懂,她只會嫌棄他所做的一切,卻不懂這煙香間的美。
  「帥哥,有多根嗎?」有個金髮的女人靠了過來,伸手做出抽煙的姿態來借煙。棚俊二話不說拿出今早買的煙,送了她。那個女的將煙放到嘴裡,再示意給她點火。棚俊還是沒有說話,搖搖頭拿起打火機給她,讓她自己燃點。金髮女生呼出一口煙送他後,拋了句謝謝便離開。
  這時世傑來到,他一坐上吧檯,便點了跟棚俊一樣的酒水,毫不客氣拿起棚俊桌上的煙,點起。
  「你自己沒帶嗎?」棚俊問。
  「知道『隔離飯香』這個道理嗎?」世傑同時呼出一口煙。
  二人靜下,直到酒保送來世傑的1664,他才開口問:「你很久沒約我來酒吧喝酒,有什麼事?」
  經過上次世傑的生日,棚俊也不確定,可能是經過林絢意那件事之後,世傑沒再常約他出去哪兒玩。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覺得無聊?
  「很難說,你試過嗎?覺得什麼都很無趣,就連剛剛有個金髮美女來借煙我也沒什麼感覺。」棚俊手中的煙仍在燒,他沒有吸一口,任由它燒著,那煙蒂升起的雲霧一絲絲,緩慢地在空氣中遊蕩。


  「你厭世?」
  「是嗎?」
  「要不然就是寂寞。」
  「寂寞?」
  「人總要寂寞一下才知道下一個方向吧。」
  「你會寂寞嗎?」
  「當然會,但是我不會讓自己寂寞太久。」
  棚俊打量著在喝酒的世傑,那張側臉不知迷倒過多少無知少女,不羈裡帶著壞壞的因子,看似對一切都不在乎的他,其實只是在乎的東西比較少,而這少量的東西卻是他認為最重要的東西。棚俊知道,但他倒不盡然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一定不是女人,那是金錢吧。在這個時候,棚俊就需要這樣的世傑,說給安迪,他一定不能懂,他的世界就只有電玩和女朋友,世傑懂人情世故,能給他最好的建議。
  棚俊收回視線,吸了口手中的煙。「我討厭寂寞,比低潮還糟。」
  「那就找個女人陪。」世傑同樣呼出口煙霧。


  「我們不是小孩了,不是隨便找一個了結慾望就罷。」
  「難不成你要跟我說認真找個解決慾望之後去結婚的人?老兄,這跟我們是不是小孩沒有關係。」
  棚俊不解。「你要一輩子都玩女人?」
  「不是玩,是凡事都不要太認真。」世傑頓了一下,再補充:「我啦,我不喜歡太認真,免得像你一樣。」
  棚俊不可置信:「你就是不想受情傷才去傷害別人?」
  「我說了我沒有,是該去則去,不強求,明白嗎?」
  「即使你知道自己很喜歡她?」
  世傑默默地喝著酒,沒回應棚俊。
  安靜了一會,棚俊把剩餘無幾的煙滅掉,再丟到煙灰盅,同時開口說:「我是不想再玩來玩去。」
  「不可能的。」世傑放下酒杯。「你才幾歲人?你說不想,那些在玩的人就不會找上你嗎?這個人生長得你不敢相信。我們是沒法預料要玩多少次才有那認真的一次作結。」他想了想。「說不定進棺材時,我們還是一個人。」
  棚俊用自己的酒杯底敲向他的杯邊。「你說你自己好了,我跟你不一樣。」
  「對對對,你還要結婚生子,明明錢都不會存。」世傑把煙滅掉,緊接著說:「想長命一點去結婚還要戒口煙,知道嗎?」
  棚俊沒理會他,自話自說:「我真不喜歡這種感覺。」他盯著酒保在另一旁跟那個金髮女生聊天,但他在感覺自己心裡的那份虛無感——不想和前度重歸於好,卻又禁不住孤單寂寞。
  棚俊喝完一杯,想再點多一杯時,不知怎樣叫酒保回來,對方在另一頭賣力跟那個金髮美女講解酒的成份,彷彿全世界人都害怕寂寞那樣。
  棚俊無可奈何,瞧一瞧旁邊的世傑,他在按電話。棚俊想了想,忽然又問起:「你有見過喬喬嗎?」


  「她不是最常見你嗎?我沒有。」
  「這個人似是消失了。」
  世傑放下電話,與棚俊四目相投:「你不是猜不到她什麼開始這樣吧?」
  「什麼意思?」
  「我生日那晚叫她送你回去,她居然拒絕我,我還以為是她醉醺醺不好意思。」
  「那又如何?」
  「如何?若然自那次她就消失了的話,你最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得罪她的事。」
  「我會做什麼得罪她?」
  「或是讓她失望。」
  棚俊細想一下,那晚都很順利啊,還向她道謝。再說,他們是朋友,朋友間哪會這麼容易就得罪什麼?
  於是他想起在酒吧門外,她一人站在那兒。他以為她在偷聽他跟棋棋的對話,怎料她冷冷地交代一聲:「他們叫你回去唱生日歌。」
  棚俊靈機一觸,就是這裡!她怪裡怪氣,想必聽到他們的對話。
  世傑見棚俊想起什麼了,便邪邪一笑,不出他所料。
  「我勸你還是趕緊去道歉吧。」
  「為什麼要道歉?」


  「寂寞裡有很多種因素的,其中一種可能就是喬喬,她令你寂寞,因為她的不出現。」
  「瞎說。」
  「說真的,你為什麼不考慮喬喬?」
  「她太乖巧了。」
  「是嗎?可不見得你跟不乖巧的合得來。」棚俊知道世傑在暗示誰,不禁瞥他一眼。
  「她是挺好,我怕現在的我還不夠好。」
  「瞎說。」世傑把最後一口酒也喝掉。「你若然不下手,等到時機不對了,你就真的嫌自己不夠好了。」
  棚俊沒說話,反而在思考著自己的寂寞因子裡是不是真的包括喬喬。她的陪伴不可以說可有可無,但又不是那種重要的地位。他下意識地拿起酒杯,正想喝時,見到杯底空的。他已經聽見世傑吃吃地在笑。
  「我說你這不是寂寞,是思春吧?」
  棚俊忍無可忍,直呼酒保過來,不惜打亂別人的撩妹計劃,讓酒保添酒,然後再點起煙吃。
  「我說你啊,差不多是時候開始下一段戀情了吧,男人不需要單身這麼久的,要不然……」世傑慢慢將視線往下移到棚俊的腿間,笑得特別邪惡。「這裡尤其寂寞的。」
  棚俊向他吹了一大口煙,想將他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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