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海濱長廊的一張長椅坐下,嘉儀用電話播著那段閉路電視錄影,只見分別是校門和樓梯轉角的片段,短短幾秒,都是一個女學生匆匆而過,也湊巧頭髮遮臉,加上素像模糊,難以看清。
 
  「當日能拍到她的片段就只有這些。」嘉儀道。
 
  「可是根本看不到那學生的樣子。」我搖頭道。
 
  「也許,我們可以從那日缺席的女學生裡找到線索。」嘉儀收好電話道。
 
  我心感不妥,又說不出以然來,那女學生的身影很是熟悉,但只是感覺而已,我何會認識耀學生裡的女學生?根本不合情理。
 




  「也是吧。」我道。「我明天再查查看。」
 
  「怎麼突然有興致約我晚餐?」嘉儀凝視著我道。
 
  我看著她的眼睛,說不出話。我可不能答她,在短短一個星期多,我對她動了情意。那很可能只是我想到耀和嵐過身,晴雯不知何時出獄,頓然失去生存的動力和支柱,然後惶懼與寂寞,分不清愛情和寄托。
 
 但經此一役,我明白人生無常,任你如何腳踏實地,總有意外奪去身邊一切,而我又不是立志成為名垂千古的偉人,何必要在乎名譽聲望?倒不如自私一回?
 
  我突然抓緊嘉儀的手,道:「我很害怕。」
 




  此舉出其不意,嘉儀愣了一愣,柔聲道:「別怕,我會陪著你。」
 
  我心情極是複雜,雖則心中已有自私的念頭,但道德對錯的價值觀卻是一時三刻改變不了,身體和心理矛盾的狀態,令我做任何事情都會趦趄不前,就連說一句話都會猶豫不已。過了良久,我才道:「為甚麼你對我這麼好?」
 
  「你也對我很好。」嘉儀饒有深意的道。
 
  「甚麼?」我疑惑道。「我不明白。」
 
  「沒甚麼,你不需要明白。」嘉儀微笑道。
 




  「我不知該怎辦。生活亂七八糟,每天心驚膽戰,四出奔波,實際上毫無作為……」我喃喃道。「就算我知道所有事情,那又如何?我已失去太多。」
 
  「但日子還是要過,要堅持下去。」
 
  「我怕我捱不下去。」我咬了咬牙。「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我很希望有人在這段時間支持我,諒解我。」
 
  「其實我一直都在。」她道。「你想做甚麼,我都會答應-我們也是需要被體諒的人。」
 
  望著嘉儀,腦裡突然像被雷電劃過醒悟起來,我想起些事情,湯、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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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我約了郭謙出來,只因為直至現在,我都未見過耀嵐的遺體,意外身亡的特殊情況,我實在毫無頭緒。
 
  見面之前我沒有表明目的,見面後也只是閒話家常,他敷衍對答,我對他又本有偏見,整個氣氛尷尷尬尬。後來我便道:「我想替耀和嵐做白事。」




 
  「這個……」郭謙有點猶豫。
 
  「如果按程序的話太慢了。有你幫忙就方便得多。」我道。「也有賴你,我才能多點探訪晴雯。」
 
  「我不是不願意,但這牽涉很多部門,以我的職位很難干預。」郭謙面有難色。
 
  「要是自然死亡,那好像簡單得多。但這樣的情況,我又不知昏迷了多少天,加上心煩意亂,我已無力面對那些瑣碎步驟,你就當多幫我一次吧。」我低聲下氣的道。
 
  他好像心有惻然,道:「好吧,但成不成功說不準。」
 
  「有勞了。」我感激道。
 
  甦醒以來,最不想面對的,便是耀和嵐的遺體。他們被發狂的母親殺死,死前會是滿面猙獰,猶佈著不信、恐懼、憂傷,即使身故,遺體臉上恐怕仍難掩那份絕望。只消一想,胸口似是鬱著幾股烏雲,慢慢的往心臟聚攏,緩緩蓋過已是痛苦得微弱的心跳,非要把我窒息氣絕不可。他們明明有大好青春年華,朝氣勃勃,我卻是個後勁不繼,開始褪色的中年人,我多麼希望死的是我,將一切交付他們,拋諸腦後,反正親人朋友,事業愛情,我只剩下永不磨滅的悲哀-對不起,這股牢騷,相信一生也發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