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Lazy離開後,尹卓言發覺凌頌妍變得比以往粘人,比如早上會拉著他一同懶床、中午會主動到公司附近和他吃午餐、他需要加班的話,她會帶著外賣到公司陪他、連周末應酬也樂意陪他出席。
反正,他成了她的生活重心。
他喜歡她這改變。
這麼多年過去,她終於徹底屬於他一人。
初認識時,他被她的漂亮張揚吸引著,她笑起來嘴角揚起三顆酒窩,甜美中帶著挑皮,第一眼,已烙印在他心底。
這些年,經歷了分分合合,仍有她在身邊、相知相愛,他覺得完滿了。
這次,終究踏實了。
凌頌妍的改變,沒影響她如期上任嶺高銀行副總裁一職,公司公關部又為她領了個一年任期的慈善機構總理,加上每星期仍要到盛基開會及聽取匯報,工作比以往更繁重。
有時,她會在半夜醒過來,滿腦子想著工作上的事,就再也睡不著了,索性到書房開始工作。
尹卓言眼見她最近精神不振、容易疲累,本來還想她會否懷孕了。後來了解到她睡不好的原因後,屢勸她減輕工作量。


她每次都笑著答應,放下手上工作,整晚陪着他。
只是,第二天一早,她會比平日更早出門上班。
他理解她的難處和壓力,更心疼她。
畢竟,被加冕多大的光環,隨之而來壓力就有多大。
如果說,盛基是香港地產業的基石,嶺高銀行便是金融業的齒輪,作為最大的華資銀行,有著無與倫比的協調地位。
以前在盛基,她的工作是錦上添花,為公司爭取更大利益、名譽和地位。畢竟無論新盤或租盤,對熱愛物業投資的香港人,永遠有價有市。
現在,她成了操盤手,除了需要時刻注意預測香港、大中華、日本銀行及金融體系變化,每晚仍要留意美國、歐洲等的股市及金融市場信息,根據每天環球金融變化作出策略調整,全年無休。
儘管她是副總裁,仍要付出常人無法想像的努力,去填補她在銀行業的經驗不足。

終於來到周五晚上,美國聯儲局議息會議結束後,凌頌妍和團隊終於能下班!


她剛步出辦公室,只見司機神情慌張跑過來:「遊艇會剛發生爆炸!火燒連環船!事發時尹先生正在遊艇內走避不及,現在已被白車送往醫院,送院時昏迷……」
凌頌妍疲倦的身體一晃,好在一手捉緊司機培哥,勉強站穩後急問:「傷得重嗎?哪間醫院,快走!」
未待對方回答,她毫不在意自己穿着三吋高跟鞋,腳下已開跑:「現在有誰在醫院?」
「明哥當時在遊艇外圍,也受了輕傷,跟著尹先生的白車一同送院。」
在升降機中,她雙手顫抖著接連撥錯幾個電話,終於撥通保標明哥電話,接通後提出一連串問題:「明哥,卓言傷得重嗎?醒了嗎?有燒傷還是怎樣!情況如何!」
「我們剛到達瑪麗醫院急症室,先生沒燒傷,但爆炸時被衝力彈開了,臉和頸被玻璃碎片𠝹傷,一路未醒,白車急救人員懷疑他腦震盪,直接被推入治療室,我被欄在外面不能進去!」
「明哥,你老實告訴我,他嚴重嗎?」她坐入車廂一刻,抖擻起精神,不讓自己因為緊張而失去思考。
「我不肯定,表面沒大傷,但他一直昏迷。」
車子駛出公司停車場時,她望着窗外建築物飛快閃過,眼淚還是瞬間決堤:「怎會這樣!明哥,你看著他,有任何消息馬上通知我!我從公司出發,15分鐘內到!有消息馬上通知我!一定!」
「知道凌小姐,我要告訴大尹生嗎?」


「……」
「凌小姐?」
她也已當機,思緒混亂到極,根本沒法下決定:「我先找董醫生,明哥,有情況馬上告訴我!」
終於到達急症室,剛好入口又有意外傷者送到,凌頌妍錯開人群大步走到明哥身邊:「卓言怎樣?醒了嗎?」
明哥額上傷口仍未處理,皺眉搖頭,她續問:「知道情況嗎?」
明哥還是搖頭:「護士站在哪?我已跟董醫生聯絡了,他正趕過來⋯⋯」
另一邊突然有家屬吵鬧起來——
「我女婿是遊艇爆炸傷者⋯⋯」
「⋯⋯推進去很久!」
凌頌妍也沒在意,回頭開始冷靜下來:「我們先去護士站,董醫生快到,他說看情況帶我入去。」
董醫生趕到時,帶來尹卓言已醒過來的消息,便帶著凌頌妍直接到放射室外等候,她一直哽咽的心,才稍稍放鬆。
看到尹卓言被推出來時,增添了幾道傷痕的臉,頸部更被醫療儀器固定著,凌頌妍終於崩潰失聲痛哭,走上去雙手捉住他的手,卻沒法再說一句完整的話:「你嚇死我了⋯明哥說你一直⋯沒醒來⋯嚇死我了!我很怕⋯很怕很怕!我又不敢告訴爸,得我一個人⋯如果你有事⋯我⋯我怎麼辦⋯我多怕⋯好在你醒了⋯⋯」
他睜開眼,白著臉氣絲絲,反握緊她的手:「老婆大人,別哭了,乖!看,我沒事——」
二人這樣一直緊緊握著雙手,不在乎旁人目光,連同醫護人員一同來到VIP病房。
過床、設定醫療儀器、醫生檢查叮囑等等後,凌頌妍坐在病床邊,再次緊緊捉住他手,低聲說著話。


尹卓言抬手輕掃她哭腫了的眼:「傻瓜!哭到眼球微絲血管都爆了。」
她搭上他揉著她臉頰的手背,將掌心溫度傳給他:「一回想到剛才你被推出來的畫面,我就忍不住了⋯」
「今晚留下來陪我?」
她應了,皺眉向身後保標問:「怎樣外面一直在吵?」
保標機靈地走到外面查看,尹卓言才問:「明哥呢?」
「他去處理傷口及落口供,警察明天下午再來為你落口供。」
他低聲應著,她續問:「你今晚怎麼一個人在遊艇?」
「沒事找事做,怎料到飛來橫禍。」他鬆鬆肩。
「去玩不帶着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她輕哼,枕上他胸前,與他十指緊扣。
「裏面躺着的是我女婿,你們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外面吵鬧聲突然迫近,對方似就站在房門外一樣。
「你們就算不知道我,也不可能認不出尹太太吧!快讓我們進去!」
就算第一句沒聽清楚,尹卓言知道凌頌妍沒錯過第二句。
他感覺她收緊了手心,眼色一沉,緩緩抬起頭,疑惑地掃了他一眼,掙開他,直往門外大步走去。
他下意識喊說:「妍妍,聽我解釋——」
說時遲,她一手已握上房門把手,正以為她打開門之際,的嗒一扭鎖上門鎖。


她回望他,疑惑著:「尹太太?」
「你先聽我解釋⋯⋯」
她目光始終鎖定他身上,似終於明白過來:「你今晚不是一個人在船上。」
她用陳述的語氣說著,步步走近床邊,在離床三步距離停下,臉頰離他只有不到一米距離,他清楚看到她眼中的震驚、傷心、失望,那一股股情緒對他當頭棒喝。
她輕勾嘴角,強忍心頭絞痛:「解釋吧,我想親耳聽你解釋。」
他在對上她目光那一剎,瞬間失去了開口的勇氣。
「不試試解釋嗎?按過去的經驗,我會相信的。」她沒情緒地問。
「她媽剛回港⋯還不知道我們離婚了⋯她讓我幫她⋯」
啪!
一下巴掌應聲落下——
凌鎖妍這輩子第一次賞人巴掌,從沒想過對象竟是他。
為了跟他一起,她曾經不惜違背原則和道德底線。
這巴掌,手掌的刺痛讓她清醒,對眼前人的偏執和愛意——她想放開了。
她終於明白,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信任,實在幼稚得可笑。
受了意料不及的巴掌,他戴著頸箍的臉,不可置信地抬頭望著她:「妍妍,對不起——」


他伸手拉她,被她用力掙開了,反問他:「你現在要見尹太太嗎?」
他沒回答,意料之中。
她問自己,恨嗎?不甘心嗎?到底還在執着什麼?這段扭曲的愛情,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還要繼續下去嗎?
這是你不惜一切要得到的愛情和婚姻嗎?
你真的幸福嗎?
凌頌妍表面冷靜,其實這短短數分鐘間,深處已被凌遲得血肉模糊。
她一下拉開門,門外護士、保標、「尹太太」及「外母」同時回頭。
兩名保標快步擋在她身前:「凌小姐,不好意思,我們會盡快處理,你有什麼需要嗎?」
她橫視眾人,語帶相關:「明哥,這不是你要處理的事。尹卓言醒了,誰要就進來,總好過吵著其他病人。」
礙於她的氣場及保標們對她的客氣態度,「外母」先打量她一番,勉強說聲謝謝,才拉著女兒進病房。
尹卓言沒預料到,凌頌妍會讓Elaine跟她母親進病房,直到二人來到病床邊,他還是神遊太虛。
他沒聽清楚二人在床邊的碎碎唸唸,一雙眼盡盯著坐在床尾梳化上,悠然在平板看著美股走勢的凌頌妍。
期間「外母」有問他,梳化上的是誰,還是Elaine藉口帶開話題。
這期間他的嘆氣聲,凌頌妍沒抬頭也聽得一清二楚。
她心想,但凡夠重視她,他都應該主動釋嫌,但他沒有。


夠了!
看了他最後一眼,在眼框的淚水掉下來前,站起來獨自往病房門外走,把空間留給他們。
看著她堅決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心慌。
平日她離開前,總是會回頭跟他揮手道別,現在她不吵不鬧,反而讓他更不安。

第二天,凌頌妍如常出差,去了上海一星期。
回來時,尹卓言難得帶著花束去機場接她。
一路上,車箱氣氛輕鬆而客氣。
入門前,尹卓言要求凌頌妍先合上雙眼,她也很合作。
尹卓言牽著她進屋,她獨自站在客廳中間,先是感到臉前的一股熱氣,接著聽到微弱的小叫醒:「嗚——依——」
她沒忍住張開眼,尹卓言舉著一隻酷似兒時Lazy的灰白間紋幼貓,討好地捧到她面前。
「哪來的?」
「我路過寵物店見到,像極小時候的Lazy,這傢伙也不認生,很粘人,這是緣份吧!」他高興著。
「你要養牠?」
「專程買給你的,你想幫牠改什麼名字?」他獻寶般舉著牠。
「不需要這樣做——」她臉色一沉。
「你不覺得他長得很像Lazy嗎?」他突然後知後覺。
她先是沉默,鼻子一酸,轉身前說了一句:「我人生中,只需要一隻Lazy。」
尹卓言錯愕地留在原地,他知道她很想念Lazy,還特意買回同品種的貓,本想逗她開心,怎料只是再次勾起她的傷心事。
他嘆氣將小貓放回軟窩,揣測尾隨她回到主人房,她正在找護膚品。
他不容分說從背後抱緊她:「我真以為你會喜歡牠,畢竟牠真的很像Lazy,你要是不喜歡,我會幫牠找新主人,最重要你別不開心。」
她沒回頭,關上保險箱,轉身來到床邊,與他拉開距離,才對上他雙眼:「我這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第二隻Lazy。就算外貌長得再似,也沒有我們所經歷的時光。」
「明白了,聽你的,明天我就送走牠。」
「卓言,我很愛很愛你,我不止一次說過這輩子非你不可⋯」
他感動低頭回抱她,輕吻她額角:「Love you 妍妍!」
怎料到她竟出力擋開他:「但原來這段時間,我連自己也騙了——我早已沒辦法再跟你一起!」
「什麼意思?因為上次遊艇的事?我已經跟Elaine說好了,不會再幫她圓慌,以後也不會見她!你相信我吧,妍妍!我以後不會再見她!真的!」尹卓言心慌,再次鄭重許下諾言。
「真的假的,已無所謂了,這些年,我只顧看著你,無視了自己早已遍體鱗傷的事實,撫心自問,我已經沒辦法再相信你。」冷冷的聲音響遍整個房間,有點不真實。
「最後一次,妍妍,真的最後一次!」他想去牽她,卻被她避開了。
「尹卓言,所有人都說Bryan是筍盤,我卻一次又一次拒絕他,你知道為什麼嗎?」
「……」
「剛認識他時,他總是在試探我的底線,那些小動作令我非常反感,對他產生了距離感。現在我回想,其實沒有無緣無故的討厭,大概也是因為你——這些年來,你一次又一次踩界,總是挑戰我的底線!無視我的感受!」
「我跟他不同!You’re the one to me!」
「我跟你不同——經歷完一次又一次失望和心碎,我再說不出愛你這句話。」
「什麼意思?」
「上一次,我們都欠對方一句分手,導致今日這個更難堪的局面。我們認真說一次分手吧,其實我們誰也不欠誰,再拖下去大家只會更痛苦⋯⋯」
「我們都準備要結婚了,為什麼還要分手!」他咆哮質問。
抖動的下巴出賣了她的回答:「從我獨自離開病房那一刻,我們已經不可能結婚,接受現實吧尹卓言,是你默許我離開的!」
「那時我進退兩難,我⋯⋯」
「既然每一次你都覺得為難,每次到最後都是我逼你做決擇,這次何不一開始就由我幫你選擇?」
這三兩句讓他萬箭穿心,無言以對,仍然硬堅持:「我不能再次失去你!我不同意分手 !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慢慢商量解決,我們都很愛對方,這就夠了,其他問題我們慢慢再解決。」
他們相處了這些年,間中有大大小小磨擦爭拗,最重要仍是很愛對方,他堅信他們是不會因這種小事分手的。
她緊盯著他,像在考慮他的提議,輕嘆一口氣,拿過床邊小行李箱:「這星期我會搬到酒店住,你先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剩下的我會讓助手下星期來收拾,再送回你家。」
「我們別鬥氣了,妍妍——」
「我們開始同居前,你答應過我,要是有一天我們分手了,會是你搬出去而不是我,至少這點小事別騙我,好嗎?否則,你真的騙了我足足13年。」
說到這份上,誰也沒有再開口,氣氛瞬間靜止,二人之間最後一道防線還是被摧毁了,夾雜着萬般心痛與無可奈何。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要分手嗎?」還是他強忍酸痛先開口。
她望着他雙眼,堅定地說:「離開醫院那一刻,我覺得內心失望大於難過,可能耗了這些年,怨過恨過,我早已沒以前那麼喜歡你。」
他一臉不敢置信:「你真敢說!」
「事到如今,我只求一下痛快,不像你拿着小刀一下一下刺傷我。」
「有人像你一樣,哭著提分手嗎?」他心痛得差點喘不過來,忍著絕望,一字一句去挽留她。
「你當是悼念吧!」她一手抹去眼淚,提着小行李箱轉身離開。
關上房門一刻,聽到他說:「你真走出去,我們真的完了。」
卡擦一聲,電動門鎖關上了,這次她真的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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