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血紅般艷麗的紅霞在萬里無雲的天空暈染開來,絢爛得讓人不禁感到點觸目驚心。

彭少希靠著沙發看著在軟椅上翻來覆去的女孩,向來張掦的鳳眸不禁染上了幾分黯然。

兩天了。
他們從麗貝島逃出來已經兩天了。
應該也離侯文華找到他們不遠了。

湧浪拍打船身激起了淺淺的沙沙聲,船身來來回回的往左右輕晃著。



一個乾淨得不留一點的㾗跡的空瓶順勢在船艙裏噹啷噹啷的滾來滾去,上面貼了張有些脫色的花生醬包裝紙。

彭少希看向被鍍上夕陽餘輝的海面,目光霎時被拉得有點長。

其實,他也不忍心這樣嬌弱的她跟著他在這裏捱苦。
但要親手把她送進煉獄裏,他怎麼也做不到。

以侯文華對她的恨意,不把她抽筋剥骨折磨至死估計也不會善罷甘休。

T國的天氣悶熱潮濕得很,鹹鹹的海風撲面而來令他更沒來由的煩躁起來,索性伸手把領口的扣鈕悉數打開。



他忽然想起那個十多年前的下午,那艘擠滿了人的小船。
還有,那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

要不是,那時家裏出了狀況,他們也不會送她到H城。
要不是﹐他們把她送到了H城,她是不是也不會遇上那個男人?

不過,這話倒也說不準。

來來回回,兜兜轉轉。


他還是在麗貝島這裏發現了她。

有些人,有些事,從來也不由得你去選擇。
有些人,有些事,就好像上天冥冥中早有注定了般。

「這些傷是怎樣來的!」女孩一聲驚呼,把他飄散在外的思緒瞬間拉回。

只見,臉色蒼白的女孩從軟椅上半撐著坐了起來,看著他胸口前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痕無聲的滑下淚來。

「晨曦得了失語症,他從他身上找不到線索,便只好想盡辦法的在我身上刮。」他低頭把敞開了的領口重新扣上,漫不經心的聲音在不以為然的說著。

他並沒有騙她。

晨曦曾經對外公佈得了失語症,這話不假。
而侯文華在得知她還在世後對他嚴刑拷問,這也是事實。



他也不知道他剛才怎麼要這樣把話說出來。

但他卻發覺看著她為自己流淚,看著她痛恨侯文華。
他心底竟升起了絲絲莫名的快意。

他還在嫉妒。
嫉妒那個她愛過的男人。

「傻瓜~都不疼了。」彭少希走了過去把哭得淚如雨下的女孩擁進了懷裏,任由那不斷滑落的淚水把最後一件乾淨的襯衫也沾濕了。

她怎麼這樣的愛哭?
都餓著肚子了怎麼還會有氣力哭?

她都不小了,還像個小女孩般愛哭。



真是個小傻瓜。
心裏雖然在說盡嫌棄的話,但一抺淡淡的笑意卻盪漾在菲薄的唇邊。

「他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的對你?」軟軟的聲音似是有點不可置信,但心底卻又有點了然。

畢竟,這樣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殘害她的朋友、對她的弟弟趕盡殺絕、一次又一次的淩辱折磨她。

現在回想過來她真的想像不到那時的她怎麼還會有繼續愛下去的勇氣。
這樣的男人,還怎麼值得被人愛下去?

「如果有天你被他抓到的話,就先乖乖順著他吧。」他伸出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水光,嘴角扯出一抺淡淡的笑意。

「保全自己比甚麼也來得重要,我會來救你的。」只是,那抺在他嘴角的笑意此刻竟悲涼得刺眼非常。



雖然彭慧心裹很清楚那男人肯定是十分十分的恨她。
但怎麼也不應該像他剛才說的那般可怕。

「侯文華~」彭少希看向目光怔怔看著他的女孩,欲言又止。

「他不再是你所想的那樣。」他深吸了口氣,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陰險毒辣,心機叵測
這幾個字,已經不足以再用來形容他。

彭少希才剛坐上她身旁柔軟的沙發,目光卻一下子被死死的抓住了。
本應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不知何時竟多了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UAV!



彭慧看著男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架遙控飛機在遠處掠過,不細看的話幾乎也發現不到。

遙控飛機?
這個空曠的海域竟然有人在玩遙控飛機?

「進船艙!快!」只是彭慧還來不及細想便被男人的吼聲拉回了思緒,被男人從軟椅上拉起推著走。

他們還未走開幾步身後便傳來沙沙聲,不像熟悉的潮起潮落聲。
更像是,有人離開水面的聲音!

「Fuck!」彭少希近乎條件反射的轉過身,一手拉著還一臉在狀態外的女孩趴了在地上。

一枝麻醉鏢生生的插在他原先站著的位置,尾部的紅色羽毛在白色的船身的反襯下特別的醒目,船尾方向霎時間傳來一連串迅雷不及掩耳的沙沙聲。

高速快艇震耳欲聾的馬達聲瞬間劃破寧靜得不起破瀾的海面,來勢洶洶地朝他們的方向撲來。

彭少希把彭慧護在身後,從腰間拿起槍枝瞄向看似空無一人的船尾。
彭慧靠在男人堅實的背上和他背貼著背。
兩顆同樣懸得高高的心分享著一樣的頻率。

突然,嚓一聲。
那聲音並不響亮。
但彭慧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她下意識的看向手臂上突然而至的疼痛,身體卻先一步無力的滑了下來。

眼前的景物就像小時候家裏那個老舊的電視機一樣,往中間緩緩的靠攏直至瞇成了一條看不到的橫線。

她合上眼前最後的景象是,幾個從船頭方向走來一身黑色勁裝的外籍男人。
還有,那把被男人垂了下來的輕巧黑色十字弓。

「記住我說過的話~」她雖然甚麼也看不到,但隱弱還是聽到男人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拼命的想轉過身來,但身體卻像不是自己的任憑她怎樣努力也連根指頭也動不了。
愈是想用力,身體便像是和她鬧著玩般愈使不出力氣來。

「All clear.」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才剛落下,彭慧便被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轟隆隆的螺旋槳轉動聲把安靜的海面瞬間炸開了,平穩的遊艇被吹得往左右兩旁晃動起來。

她身下從冷硬的地面換成了柔軟的沙發,沙發上還殘留著男人剛才的餘溫。

少希,他怎麼了?
她怎麼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突然,一把聲音夾著對講機的雜訊從她正前方傳來。

那是一把淡淡的聲音。
是一把淡得讓人聽不出半點情緒的聲音。
是一把,她曾經至為熟悉的聲音。

Let's bring her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