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對不起,誰也沒有時光機器。」

忘記分開後的第幾天起,喜歡一個人看下大雨。沒聯絡,孤單就像連鎖反應,想要快樂都沒力氣。

在別情離開後的一段日子,永樂幾乎忘了什麼叫快樂。他懂得揚起嘴角,卻不再懂得怎麼去笑。別情曾經代表著他的快樂、夢想,如今別情一去不返,永樂就如失去所有,再沒有生活下去的動力。

呼吸,是辛苦的。生活,也是痛苦的。



這些日子來,永樂都在思考著,到底他還為什麼要活下去呢?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嗎?只可惜就連最重要的人都離他而去。

天空灰濛濛的,顯得這個冬天更加孤寂寒冷,更加開心不起來。永樂換了衣服,很不情願的打算上班去,他習慣性的看了看角落裡塵封已久的結他袋,內心卻已麻木,不會再痛。

「樂,最近越來越多學生投訴你,說你沒用心去教,又總是不願示範彈奏,到底你還想不想繼續教下去?你這樣的情況真的很難處理,我們也必須再詳細考慮應否延續你的合約……」音樂中心的行政人員喋喋不休的向心不在焉的永樂進行訓示。

已是今個月的第四次了。永樂早已見慣不怪,他的生命早已缺失了靈魂,就算行政人員再罵也只是在罵他那空溜溜的軀體,永樂根本不放在心裡。

永樂如今就於活於一口井中,水越升越高,快要蓋過他的頭,但他仍未有想掙扎求存,卻只是凝望著那遙遠的井口,吸收著那一線微弱的曙光,等待著那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一天一天,生活不斷,痛苦不絕。永樂又再在錢包中取出別情的名字,卻是久久沒能撕掉或是扔掉。永樂仍盼望能從那乾透了的墨水,嘗試從中感應著別情那久違的體溫以及笑聲,哪怕只有一絲一點,永樂也不想錯失。

取出,放回,然後又再取出,繼而又再放回去。紙張仍是那樣的乾澀,他的指紋越見粗糙,回憶卻越是歷久常新。

同樣是一個人。若夢明白,痛,是不可避免,但快樂還是可以選擇。若夢慢慢習慣回獨自一人的生活,從很久很久以前,若夢就明白到世上無人可信,甚至連自己,也不可相信。

若夢在街道上走著,人來人往,不知怎的,看起來總是成雙成對。若夢只有自己一個人身穿著厚厚的大衣,向雙手吐氣取暖。若夢倒是有點懷念以往能向子風口袋取暖的日子,現在卻只有自己那雙空蕩蕩的口袋,甚麼都沒有。

旺角的街道很有特色,大馬路上總會有著一檔一檔的表演者傾情演出,從前都是年輕人發光發夢的一個夢工場,可是如今只變成一處讓老年人免費唱歌玩樂跳舞的空地,歌聲不悅耳,倒是有點刺耳。



若夢急步避過那些殺人魔音,走著走著,卻唯獨聽到有一個表演者唱得落力而動聽。簡潔的結他聲,加上磁聲而富感染力的聲線,讓若夢不禁止步傾聽。有一刻,若夢以為是永樂的驚人演出,若夢放眼看去,自知猜錯,但也值得花點時間聽聽。

他唱的是王菲、陳奕迅合唱的《因為愛情》。

聽著動人旋律,若夢不禁隨著音符步入時光隧道,回想與子風的一點一滴。因為愛情,她從前才不會輕易悲傷;因為愛情,她才未有變得滄桑。

因為愛情,帶給了她太多太多。

離開了以後,才明白原來愛情對於她來說,比起想像中還要重要。原來因為愛情,連天氣都彷佛因而改變。現在的冬天卻變得更冷了。

冷風吹來,若夢從回憶中抽身,回到現實。若夢呵了氣,然後提步就走。可是才走兩步,若夢才看到前方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真正的永樂。原來永樂也站在那兒聆聽著這一首《因為愛情》。

若夢臉帶微笑,提步上前拍拍永樂。



「馬永樂。」若夢笑說,永樂聽得入神,忽然被若夢拍一拍倒是有點失神。永樂臉上的神色複雜,既有點錯愕,亦有點不知所措。但若夢感覺到更多的,卻是隱隱的憂傷。永樂予她的感覺,確是不同了。

「咦,你也在這兒。」永樂苦苦擠出笑容。

「他唱得蠻好聽,所以就留下來聽聽,想不到卻是機緣巧合又撞見你。」若夢說,永樂仍是帶著那古怪的笑容,尷尬點頭。若夢猜到,永樂一定是發生了一些事。

「你剛剛下班?你沒帶你的老婆嗎?」若夢笑道,可是永樂卻是有點神經質的看著若夢。

「老婆?什麼老婆?」永樂有點失常的緊張。

「我意思是你的結他……」若夢說。

「哦……結他……對,我沒有彈結他了,所以也無謂揹著它到處跑。」永樂輕鬆過來,但若夢聽著卻更感奇怪。往日,結他就如永樂身體的一部分,幾乎每一天他都會揹著結他,只要一有機會,他就要彈一彈結他。如今他說不彈結他,倒是十分震撼。



「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上次見你還好好的……」若夢說,她想起對上一次見面已是幾個月之前,那時永樂還興奮的說要向一個女生表白。啊!難道是那個女生的事?

「沒事,沒事……只是人會變,沒什麼出奇。」永樂說,也阻絕了若夢追問下去。

他變了,變得不再信任別人,變得好孤獨……他身上散發著憂鬱的氣息,襯上沉鬱的寶藍色衣裝,令永樂好像更加生人勿近,教人不敢靠近。他雙眼的空洞,像靈魂裡缺失了些東西一樣,而且還是一些十分重要的東西。

從前,若夢在他清澈的雙眼中能看到希望,如今希望消失不見,卻倒看到了絕望,而且深不見底。

「我先走了,再見。」永樂說,然後急急離開。

若夢還未來得及跟永樂道別,他已遠遠逃去。看著永樂的背影,若夢覺得好陌生,這個男人變得很不同了,但她可以肯定這決不是一個好的改變。

他的背影越來越遠,但她不想他就此變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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