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


距離我上一次接觸陽光,已經足足1年了吧。



望住廚櫃中僅餘的罐頭食物與飲料,我開始苦惱起來。







「最後都係要走出去呢到‧‧‧?」我走近到窗旁,凝望大廈外的「怪物」。


「怪物」,沒有比這個更簡單的稱呼。他們在白天中,會漫無目的地於街上行走,一到入夜,便集體地消失於街道上,沒入那些漆黑的小巷與大樓之中。


我對他們感到畏懼的地方‧‧‧在於他們的外貌與行為上。






他們生前都是人類,只是如今都滿身長著如同濕疹般大小的紅點,下至腳上至臉,無論他們生前是個大美人或是個壯漢,都逃不掉這詛咒。


其次,這是我最近才留意到。


我總是在窗外觀察他們的所在所為,合巧有次其中一隻「怪物」不經意地抬起頭,望住了我。我愕然,他繼而向我綻放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就徑自痴痴呆呆地行走。


那時候,我心中確是寒了一寒。






他們是喪屍?我有想過,但比起喪屍‧‧‧他們行徑更像正常人類。



「罐頭得番幾個‧‧‧水又得番兩枝。」我去點算了一下現有物資,心中暗自打量:「最多夠我喺到多三日。」


你可能會問,「他們」,是如何出現。



我也只略略地答你‧‧‧‧‧‧大概是病毒的關係吧?






那一天,大家都是如常地上班上課,只是新聞突然報導有幾個渾身長滿紅點的瘋子隨街殺人,後來更如同喪屍般大咬起來。


根據我分析,十不出九都是病毒感染那些老掉牙的套路,只是沒想到香港真的會發生這回事。


向來信奉陰謀主義的我,老早就購入了一大堆食水和罐頭食物,走廊外的鄰居鬧得打打殺殺,我都從沒理會過,只管保護好自己再說。


待第一個星期過去後,香港‧‧‧‧‧‧就好像停止了運作一樣。



然後,街上滿佈了長滿紅點的人,即是如今我稱之為的怪物。他們雖然不吃,但我留意到他們晚上還是得睡,又或許是害怕陽光吧?






合巧呢,


我也害怕陽光。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每天我總是把電視打開,雪花畫面都已經成為我老朋友。


世界‧‧‧


怎會變成這樣呢。






「呼‧‧‧」收拾著背包的我,準備要離開這間陪我一年有多的屋子。


原本畢業之後,還想說會宅在屋子一輩子,沒想到終究要離開。


「三罐午餐肉、兩枝水‧‧‧一把美工刀,順便戴個口罩。」收拾好一切後,我便輕輕開門,雙腳踏出屋子。


走廊外的燈管,早已電力不足以半閃半閉,形成了一種強烈的恐怖氣氛,望住走廊的轉角,心中總是幻想著有個瘋子下一秒會不顧地狂奔過來。



「呼‧‧‧」






好不容易,走到了第一個轉角位。比起挑戰新環境,克服自己的心魔似乎還要更難。


我走到升降機前,看著染滿乾了許久的血跡。



「我先唔會搭。」我走到樓梯那邊。


我順利地由十二樓一直落到地下一樓,只是沿途滿是血臭味。有一點,我很是好奇,就是為什麼街上長久以來都沒有屍體?


我上一次見活人時,大概是兩個月前。那天我如常地坐在窗邊看著咖啡,邊觀察著樓下的怪物,突然有個途人高聲慘叫,其後面被一堆「怪物」以扭曲的步姿追著。


我很是愣然,但他還是被「怪物」們捉住,並且被他們瘋狂用舌頭舔著全身,那男的發狂尖叫,過多幾十秒後聲音就停了。


大概被‧‧‧‧‧‧舔死了。


他們就是一群用舌頭舔往活人的怪物,被舔的人,下場可想而知,大概就是跟他們變得一樣瘋了,然後滿身紅點。



落到樓下大堂後,我手緊緊握住唯一的武器──美工刀。我步步為營地走出大廈,以前總是滿佈規律的城市,現在已經死空空的。


我避開「怪物」們詭異的視線,小心地跑到鄰近一所便利店內,裡面似乎被搶購一空過,不過還是有些東西被留下來沒撿。



「例如‧‧‧‧‧‧呢包煙?」我不吃煙的,但還是有些用處吧?


然而,就在我對手上的煙凝思時,外面交談的聲音把我神經觸動,我萬上躲到員工休息室中,把門鎖好。



便利店的員工門的特製玻璃,只能夠由入望外,外面望的人只會見到自己反鏡中的樣子,我就靠在門前默默待著。


兩男一女,跑了進來。


「你點啊你‧‧‧!?」女的扶持著一位青年入內。


餘下的一男,則手持鐵棍對同伴說:「你哋喺到等下‧‧‧我去引開把病者注意力。」


「少佐,小心啲‧‧‧‧‧‧」那紮著馬尾的女生說了一句。


明明沒穿軍服叫對方什麼少佐‧‧‧‧‧‧


之後,店內就只餘一男一女兩人,還有默默觀看著一切的我。


「咧‧‧‧嗄‧‧‧‧‧」我隱約地聽到自己後面傳來不明聲音。


「我啱啱‧‧‧俾「舌女」舔咗一下,你哋走先‧‧‧」說話的男生,手上開始冒著豆般大細的紅點。


「你一日仲未感染‧‧‧我都唔會殺你。」女的輪廓帶點硬朗,但就是令人看得順眼。



=x-large「咧‧‧‧!」


我身後驀然傳來一下怪聲,嚇得我馬上轉身,驚見一個穿住便利店制服的店員正詭異地向著我微笑。


重點在於‧‧‧她身上的紅點!和那異常地大、充滿血筋的眼球。我當下二話不說,就衝過去狂刀亂插那該死傢伙的眼球,他媽的大眼球!!!



恰似毫無還擊能力的她,好快就雙眼爆裂臥地而死。而我的舉動,則引來門外的人注意。


「入面有人?」那女的,僅慎地盯住員工門。


我想了想‧‧‧



事到如今,我也無謂再困住自己。


見到活人,是一件證得慶幸的事吧。


「咔」的一聲,我退後幾個身位,讓她自己把門推開。


當她進來以後,只見到地上死去的怪物,和我側面的背影及手上沾滿了血的美工刀。


「你‧‧‧你係‧‧‧」她彷如我內心一樣,見到活人極是驚訝,只是我沒表現在臉上。


「噠噠噠」的聲音連連,我把美工刀的刃拉回入殼內:「活人。」我答案,簡而直接。



我們之間,空氣像是凝固了半秒。


她好快把視線放到地上的怪物上,慢慢地說:「大眼‧‧‧」


這些怪物有專屬稱呼的?


「我冇惡意‧‧‧」那女的退後幾步以示善意,只是她倔強的臉與眼神,總是讓人感覺到她的不屑,儘管嘴上說好。


「我都冇。」說罷,我就想要離開此處。


因為我總是覺得有不祥的預兆。


「你自己一個生活‧‧‧自己一個行動?」女的望住我的背包,再望向我的美工刀。


「嗯。」我答。


「幾耐‧‧‧?」


「一年。」


她眼神變得好像難以自信的:「已經一年‧‧‧!?」


沒什麼大不了,那一年都是待在安全屋中,直到今天才是第一天出來街上行走。


「你獵殺過幾多個「病者」‧‧‧‧‧‧」她又問。



病者‧‧‧?她應該是指那些怪物吧‧‧‧‧‧‧‧


我只殺了第一隻,就是剛剛那隻好像太兒戲了。


呼‧‧‧就隨便答殺過幾千百隻吧。


「三百六五隻。」我凝視住少女雙眼,說:「一日一殺。」



聽後,她倔強的臉似乎慢慢軟化下來:「仲勁過少佐‧‧‧‧‧‧我可以點稱呼你‧‧‧」



「嗯?」隨便交付真名給對方不太好吧,於是我又隨便地答:「M。」


「M‧‧‧?」


「嗯。」


「我‧‧‧叫夏晴。」說著,她又走到去那疑似負傷的男生身邊:「你有冇方法幫到佢!?M先生!」


我緩慢地走過去,低頭凝視了一下他的傷口:「冇得救。」我可沒見過有人能從怪物們的手上生存下來。


「‧‧‧」聽後,他們二人都一面沉緊。



「晴‧‧‧啱啱個隻病者‧‧‧係邊隻‧‧‧」負傷的男子不忘問。


「阿明‧‧‧係「大眼」。」夏晴答。


「咁都好‧‧‧喺「大眼」尖叫之前‧‧‧殺到佢。」阿明面色越來越差。


我說:「怪物就怪物。」什麼鬼大眼,像卡通人物一樣。


「M先生‧‧‧對你嚟講‧‧‧可能喺你眼中佢哋都只係同一種好輕易就解決到嘅怪物‧‧‧‧‧‧」夏晴越說越激動,似是又怒又泣:「但係‧‧‧佢哋都已經奪去咗我哋好多同伴嘅性命‧‧‧」


說起上來‧‧‧


在我觀察的一年間,的確見過那些怪物不同的怪異外表,唯一共通點就只有滿身的紅點。


有的是一邊耳朵橫長得極大、有的是牙齒尖利得跟狗一樣、有的則是矮得跟侏儒一樣。


總之什麼類型也有,只是我都把他們歸納做「怪物」一名。


「啊‧‧‧!!」阿明緊握住手腕,忍不住痛吟:「好癢‧‧‧‧‧‧」



「啲紅點已經開始擴散‧‧‧」我望住他滿手黃豆大小的紅點,心中莫名也感到癢起來:「‧‧‧夏晴?最好離佢遠啲。」



「‧‧‧」夏晴望住漸漸滿臂紅點的阿明,漸漸地,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


「我唔‧‧‧唔想死‧‧‧可惡‧‧‧‧‧‧」阿明痛泣地咬牙。



此時,遠方的一條街外,驀然傳來了高分貝的女性尖叫聲,就正如突然聽到雷聲一般,我三人也不禁下意識地聳了一下肩。


「大‧‧‧大眼,佢尖叫‧‧‧‧‧‧」夏晴神情有點呆滯,但好快就回過神來:「要快啲走!附近好快就會聚集病者!!」


「大眼」‧‧‧


尖叫‧‧‧


這是,那個怪物的能力嗎‧‧‧用尖叫聲把其餘的怪物都聚集起來。


「走,個下尖叫聲唔方係好嘢‧‧‧‧‧‧」我轉身就踏出便利店。


「但係‧‧‧」夏晴回望住阿明。


「佢啱啱自己講過,叫你走先。」我說。


「咁‧‧‧」夏晴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動搖。


最終,還是一步步的踏出便利店外。


「等‧‧‧等陣啊‧‧‧‧‧‧你‧‧‧」阿明瞪著震顫的眼睛凝望我倆:「你真係諗住拋低我一個!?」


「唔‧‧‧係啊,我去扶你!」聽見阿明所說後,夏晴就立即想返回便利店內幫助阿明。



「喂‧‧‧」我捉住夏晴的手:「你唔驚死?」


這一句恰如打進了夏晴的心底裡,望了望滿身紅點的阿明,又望了望戴住口罩和連身帽的我,極是矛盾。


「我‧‧‧我‧‧‧」夏晴握住拳頭,猶豫不決。


「救我‧‧‧救我‧‧‧我哋一定可以一齊離開呢到‧‧‧!」阿明緩緩地伸手向她,紅點亦都終於佈滿上臉部。



「嘎嘎‧‧‧喀喀然‧‧‧喀喀然‧‧‧‧‧‧」一大群怪物已經以正常的步姿卻配帶住詭異的笑容前來,而他們腳上的步伐雖然不大卻漸漸越來越快!形成了急步。


「病者‧‧‧」夏晴望住不遠的他們。


「救我啦‧‧‧夏晴!!!我真係唔想死啊呀!!!!我唔想做病者呀!!!!你唔係想見死不救啊!!我全家喺大本營嫁!!我唔可以死架!!!」阿明動用全身的力氣想要爬過來‧‧‧‧‧‧


望住種種情況,及正在急步走來的怪物,不禁有點焦躁我終於忍耐不住抽出袋中的美工刀,一把拉住夏晴往自己身後,再往阿明頭上擲飛過去!



「颼──」在幾個身位距離之下,美工刀精準地刺到阿明的額頭上。


「嗄‧‧‧啊‧‧‧」阿明瀕死前,死死地望住了我。


「你做咩呀‧‧‧!」夏晴驚呼。


「反正遲早都死‧‧‧」我拉住夏晴的手逃離這條街道。


而那群病者,最終亦把注意力放在便利店內的阿明身上,他們一個個如同有禮貌的紳士般步入店內,然後‧‧‧‧‧‧‧便是阿明慘不忍睹的叫聲。


直至去到附近一間荒廢以久的商場後,我們才停下來喘氣、休息,果不其然她扯住了我的衣領不斷痛罵我。


「佢明明‧‧‧已經都郁唔到‧‧‧‧‧‧點解你最仲要‧‧‧」夏晴捏緊著拳頭,話中帶點淚。


我無可奈何地淺淺一笑:「如果你啱啱好似依家咁,少咗啲憐憫、多咗啲暴戾,或者就唔洗迫我出手。」


她矛盾,就是因為覺得救阿明是有可能連累自己,才會猶豫不定吧。


那一刀,只是讓她確信,她同伴阿明是必死無疑,就算自己去扶起他離開也救不了其所中的刀傷。


「‧‧‧」夏晴沒有說話了。


「嚟,」我把剛從便利店拿來的香煙,分了一根給她:「可能會令你放鬆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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