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倉庫中餘下的香煙都掏出,打算去找大本營的黑商王達尼,看看會不會有些合手的武器。



夕陽下沉時份。


「哇‧‧‧呢位哥仔,包得幾密實喎,有乜想買?」他果然一到夜晚就會待在李惠利大樓的小型垃圾場中。






「有冇武器。」我問。


「當然有啦~」王達尼的語氣跟樣子一樣充滿輕佻公子哥的感覺:「你等等‧‧‧‧‧‧」


接著,他走到其中一個深綠色的垃圾箱前,打開、從裡面拿出數樣可以攻擊病者的武器,有煎鍋、雨傘、掃把、線鋸、結他、玩具警棍、玩具膠錘、玩具槍等等,也算得上很正常。


「點啊,有冇咩想要咁?」王達尼差不多把所有武器都取出來了。






「唔‧‧‧」好像只有雨傘比較正常。


「我想睇下把遮。」我指住那把黑色布質的雨傘。



「識揀啊。」王達尼淺淺一笑。






「要幾多包煙?」我握在手中仔細打量著雨傘。


「四包~就夠。」


「成交。」


如果能夠把雨傘改掉前頭尖端位置成為尖刀,殺害力應該會打幾倍,打開雨傘又可以用作防禦,應該是我見過‧‧‧‧‧‧最適合用來對付病者的武器。


可惜,這些可分拆為多種原料的物品,早期就被人拆得光光來製造別的東西,現在就變得像瀕臨絕種生物一樣稀有。






那當然‧‧‧


不只是雨傘,


其他很有潛在價值的物品,也在很早期就被人拆得見牙不見骨了。


不過也多靠這些基本的原料,才成就得到大本營出入口的障礙與鐵門,來保護入面人類的安全。



「下次見~」王達尼即場燃點我的煙拿上手抽。






裝備都齊全後,被我當為金錢所用的香煙也所餘無幾。在我步出小型垃圾場後,乍然見到露天停車場那邊,有個在雨中頹坐的小男孩,望真一點,就看出是那個六指男孩阿寶。


我走過去,把剛買回來的雨傘打開、走到他身邊,為他擋去黃豆大的雨水。


「發燒就唔好。」我說。


阿寶保持低頭、沉默一陣後,其哭腔緩緩地打開:「‧‧‧冇所謂。」


「你受傷。」我留意到他臉龐及手腳有些被擦破的傷痕。






「‧‧‧‧‧‧唔小心跌親,冇所謂。」


「起身吧,病咗會浪費好多人力物力。」我不用看也知道,阿寶身上的是被人欺負的痕跡。


因為我以前,也試過一樣的事。


「唔洗啊‧‧‧唔需要啊!」他在哭著發脾氣嗎?


「你唔記得我?」






「你‧‧‧?」阿寶慢慢地抬起頭,直至見到我的模樣後就嚇得大叫、退後:「哇‧‧‧!!!」


「‧‧‧」


「你‧‧‧你係‧‧‧‧‧‧」



「真係唔記得我?」我走近阿寶一小步,低頭凝望住他。


阿寶臉上的表情慢慢由畏怯轉為疑惑,問:「你‧‧‧你係M?」


「你認得我。」我在面具下,不自覺展現了一個別人看不到的笑容。


「我認得你把聲‧‧‧同你個眼神,」阿寶擦一擦臉上的雨水:「點解你要戴住個咁奇怪嘅面具嘅‧‧‧‧‧‧」


「因為我‧‧‧」我猶疑了一下,答:「我依家個樣會嚇親你。」


「唔‧‧‧唔會啊!我哋係朋友嚟。」


在面具的掩蓋下,我又會心一笑了:「你住邊?好大雨,我送你返去。」


因為大本營中央廣場處是露天的地方,所以阿寶應該需要個人送他回去,不竟雨沾太多會生病。


「唔‧‧‧你跟我行啊。」


「你住邊?」一邊行,我一邊問。



「孤兒所‧‧‧?」阿寶苦苦地笑,說:「出面啲人好似咁講,因為我哋住嘅地方‧‧‧都係一啲冇屋企人嘅細路一齊住‧‧‧」


「‧‧‧咁一陣你千奇唔好同人透露我身份。」


「點解?」


「我進行緊‧‧‧秘密任務。」我伸出拳頭向他:「應承我。」


「‧‧‧好!」阿寶跟我碰拳。


小孩子,信得過嗎?



有時望見阿寶身上有我過往的影子,就不自覺想要保護他。



孤兒所的位置在七樓的圖書館其中一處玻璃房自修室中,那一區光線充足之餘,空間很是足夠,足足有幾個班房的大細。


裡面都是跟阿寶一樣上下大的孩子,有男有女,即便外面是充滿怪物的亂世,此處都好像快樂的源地,笑聲與笑容源由地從這裡廣傳著。


一打開玻璃門入去,入面唯一的大人就走過來捉住阿寶的膊,又憂又慮的問:「阿寶‧‧‧你去咗邊啊?我擔心你嫁嘛。」她有著體貼的女聲。



我抹走面具上眼罩的水跡,才發現眼前的人又是阿玲。


怎麼今日去哪都遇到她‧‧‧


「唔‧‧‧」阿寶有點自責地點頭。


「好啦,你返去先,一陣幫你包紮下傷口,又跌親?」阿玲細心地問阿寶。


沒想到,


對著小孩子,她倒是沒有對我的氣燄。



「唔該你‧‧‧」阿玲站起身望我,說:「送咗佢返嚟。」


「‧‧‧」我應該回應她嗎?


「嗯‧‧‧仲有咩事?」阿玲她見我還呆站在原地,便問。


「佢唔係跌親。」我刻意壓沉聲線。



「你意思‧‧‧係?」阿玲半信半疑地望住我。



「咳~」卒然,皮鞋踏地的聲音從後面傳出,只有貴價的皮鞋走路時才會「嗒嗒」作響。



我跟阿玲自然地望向後方,有個穿住狐狸毛皮褸、戴住高帽及名錶的傲慢男人,緩緩地走到孤兒所前,望住眼前自修室內玩得開心的小孩,揚起了含嘲笑意味的淺笑。


「又嚟‧‧‧」阿玲望到那個男人的出現後,就忍不住怒氣上前,與他對視:「你又想點!?」


「你知我嚟係想點。」那男士高傲的姿態,不把阿玲放在眼內:「只係想嚟睇下‧‧‧‧‧‧大本營嘅未來童工,到底係咩樣。」



「同你講‧‧‧!」阿玲想要抓住對方的衣領,可是那男的卻在一瞬間洞悉了她的意圖,並優雅地退後一步、微笑:「小姐,尊重下自己。」


抓空的阿玲,繼續怒視對方:「你唔會成功‧‧‧聽清楚。」


「我迫不及待迎接呢一個未來妓院,啊~?唔係,係私人會所先啱。」那有點俊俏卻帶住邪氣的男人,淺淺深笑:「唔知你到時會唔會應徵?我會歡迎你。」


說畢,那個男人便緩緩離去,短短出場幾分鐘,就足以令場面變得僵冷。


我比較留意的卻是‧‧‧



那男剛才避開阿玲抓領的反應異奇地快,雖然一身風度翩翩模樣,卻渾身散放著危險的氣息。


「唔好意思‧‧‧‧‧‧」阿玲慢慢放下自己的憤懣,忍下來:「啱啱嚇到你。」


「冇事。」我又再壓低聲線說。


「我哋入面有毛巾,如果你唔介意可以拎嚟俾你抹一抹頭先‧‧‧‧‧‧」阿玲望住我長得兩邊碰肩的黑髮:「如果唔係好易感冒‧‧‧病咗就唔好,浪費人力物力。」


怎麼好像變了她的台詞?


「都好。」我也想探究一下孤兒所裡面長什麼樣子,和剛才的男人是誰。


我被阿玲領進去後,一堆原本玩得開心的小孩都靜下來,帶住畏懼的眼神望著我,可能是我面具太過嚇人吧。


我在孤兒所其中一間以積木堆砌而成的小屋旁邊坐下來,並用阿玲給我的毛巾擦乾淨頭髮,不過長頭髮真的難處理。



「呢到全部都係細路‧‧‧你可以除低個面具。」阿玲坐到我對面一張彩色的兒童桌上。


「我有病,一除會感染你哋。」我隨便遍個籍口。


「喔‧‧‧係呢,你啱啱‧‧‧話阿寶唔係跌親係咩意思?」阿玲看上來真的好關心孩子們。


「佢俾人欺凌。」我反問:「你睇唔出?」


「我心裡面都應該知道‧‧‧但係阿寶一直都唔肯講出嚟,成日話自己只係跌親。」阿玲垂頭,望住自己白玉的手腕:「其實以我嘅能力,都幫唔到佢太多,最多一陣只可以安慰下佢。」


「你意思係?」


「你見唔見到啱啱嗰個男人?佢叫董倫,係大本營入面‧‧‧上流人士嘅核心份子。」阿玲雙目包含住無能為力的神情:「我哋鬥唔過佢哋呢啲權貴,亦都唔可以鬥得過佢哋‧‧‧」


「我第一次聽。」我繼續用沉軒軒的聲線說。


「咁都正常嘅‧‧‧佢哋個班上流人一般只會喺八樓、九樓活動,不屑同我哋呢班爛民喺下面生活。」


「唔可以鬥得過佢哋係咩意思?」


「佢哋當中有工程師、醫生、大學教授、律師、測量師、建築師、精算師呢啲專業嘅人‧‧‧‧‧‧所以我哋係鬥唔過亦都唔可以鬥得過,因為失去佢哋‧‧‧大本營就會如同失去大腦,有唔少嘢都要靠佢哋擁有嘅知識去解決‧‧‧我諗打阿寶個班人,就係呢班人嘅子女。」


「所以佢啱啱講嘅童工、妓院‧‧‧係佢出嘅主意?」我問。



「佢一直主張大本營要對外開放,想將孤兒所變做妓院,令到大本營可以有一個娛樂場所嚟換取物資收入‧‧‧而啲孤兒,就全部變做童工,幫輕大本營人力開支。」阿玲說出董倫的計謀。


「大本營上頭已經批咗?准許佢咁做?」我想,老賢應該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吧。


「老賢口就講考慮當中,其實拖延緊時間,唔敢得罪佢哋,但又唔想大本營風氣變到咁惡劣。」阿玲有點不憤地說:「董倫,就係個班權貴同專業人士嘅代言人‧‧‧有好多咁嘅建議都係由佢提出‧‧‧‧‧‧」


「好簡單,殺咗董倫就得。」我說。


阿玲聽見我這麼說後,立即抬起頭雙眼精光地望住我:「我同你一樣諗法‧‧‧不過你都唔好當董倫係流,佢唔易對付。」


「冇人諗過對付佢?正常喺呢種情況,應該會有人好多仇富,總有一、兩個癲佬夠膽拎菜刀衝上去殺佢。」


「有係有‧‧‧‧‧‧」阿玲握緊拳頭,咬一咬牙:「不過都慘死收場,其中一個‧‧‧仲俾董倫喺九樓上面推落街,當場跌死。」


「佢哋都係喺八、九樓活動?但我聽講‧‧‧仲有個醫生係喺六樓到住,個一層幾乎有一半係佢住哂。」我說的,正是Dr.D。



「你講嘅係Dr.D,佢應該都係同董倫個班人一樣咁仆街,只係佢比較孤癖鐘意自己一個人住。」阿玲橫視孤兒所內的孩子一眼,說:「喺連呢班細路一日都唔知食唔食到一塊麵包嘅環境下‧‧‧佢哋可以餐餐大魚大肉、生活糜爛,所以我睇唔過眼,我好憎佢哋‧‧‧‧‧‧但係我更加憎嘅係,為咗追逐利益而跟隨佢哋嘅人。」


「有咁嘅人?」


「大把,大本營一堆人妄想可以加入佢哋,而甘心賣命俾佢哋做牛做馬,就連嗰個Dr.D都有人跟隨!你就知呢到嘅人幾蠢!點解就唔可以一齊努力合作‧‧‧互相‧‧‧‧‧‧幫助,一定要咁‧‧‧」阿玲越說越灰,最後更不想說了。


「我總算明白‧‧‧」阿玲之前為什麼這麼憎恨我。



望住窗外的雨,我有感而發:「有時候,病者唔係我哋最大嘅敵人。」


「反而人類,先可能係我哋最難對付嘅敵人。」






「因為「人性」,實在太難明白。」阿玲也很同意。


跟阿玲交談過一陣後我開始明白到,為何她的舉動一直以來都這麼暴躁。



也許,都只是為了守護眼前這群無父無母的孩子。


「大本營入面,只有上面班人有話語權?」我問。


阿玲一邊溫柔地撫摸著旁邊小女孩的頭,一邊說:「唔係‧‧‧對大本營有莫大貢獻嘅人,例如好似‧‧‧‧‧‧你識邊個叫少佐?」


我點頭。


「好似佢咁,係指揮大本營前線嘅司領官,佢都擁有好大嘅話語權‧‧‧‧‧‧只係佢基本上都唔理內政事務,淨係會處理對外嘅病者同「不良人」嘅事情,」阿玲苦澀地搖頭:「根本就唔知內部已經慢慢俾自己人侵蝕緊!」


「即係殺咗董倫都無用,因為佢哋呢班權貴係大本營嘅核心人物‧‧‧唯一方法,只有拉有話語權嘅人,去反對佢嘅政策?」我這個說法,沒錯吧。


「係,只有係咁‧‧‧‧‧‧不過又有幾多人,會願意為咗呢班身無分文嘅細路,去反對董倫佢哋。」阿玲憂愁地望住室內的孩子,盡是說不出的苦澀:「喺下一次開會,董倫建議嘅政策點都會喺大比數同意下通過,我除咗不斷遊說同拖延時間之外‧‧‧乜都做唔到。」


「原來大本營入面,都有政治成份。」我從玻璃窗內,俯視廣場外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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