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入睡的時間,跟我想像中不同。


原本以為滿天不准許他們發出聲音,沒想到他們三人躺在病床上,都會一起望住天花板談些有的沒的。


上至光明會,下至網絡小說都會遍及,不用睡眠的大BOSS更會閱讀故事,看起來就是一個家庭溫馨的一面。


如果以前沒有,我想公仔和娃娃在這裡能感受到了。






翌日。


陽光照入百葉簾之中,使得光影打在牆身形成一格一格的模樣,十分具格調。


大家都差不多時間起床,用了個簡單的早餐後,我便打備耳塞前去寶康公園。臨行之前,滿天讓我帶同公仔娃娃去,也許能幫過忙。







我同意了,因為他們都不再如以前般懦弱。


陽光十分柔和,因為烏厚的雲層永遠掩蓋住它。



早上帶些少涼風,如果街上毫無病者,能每天這樣散散步,應該很是舒適。






「老師‧‧‧我哋差你一句多謝。」娃娃突然說起。


「咁突然‧‧‧?」我生硬地,望向旁邊的她。


「以前‧‧‧我哋無論喺大本營定係不良人到‧‧‧‧‧‧都係俾人唾棄,我哋根本就無用‧‧‧喺呢個咁嘅時代根本就唔需要我同阿哥‧‧‧。」


「‧‧‧」


「不過‧‧‧係你令我哋見得番光芒‧‧‧‧‧‧我從來都唔敢相信‧‧‧自己會有一個咁嘅將來!真係太幸福‧‧‧」






「你真係感性。」我揚起嘴角。


「哈‧‧‧」娃娃合起眼睛,用力地搖一搖頭:「有啲嘢唔講,就可能後悔一世嫁啦。」


寶康公園。



相較我初到之時,公園增添了一份秋色。


樹葉頹然地落在地上,死氣沉沉,失去原有的活力。






以前經過公園聽到小孩的笑聲,是正常不過的事。


現在聽到的話,應該會嚇一大跳。


「寶康公園‧‧‧呢到都幾大。」一直尾隨在後的公仔,說。


「根據封信‧‧‧‧‧‧嗰班病者狩獵白鯨嘅行動,就喺依到舉行。」我橫視四周,說:「周圍望下先。」


「唔。」兩兄妹點頭。






接著,我們三人便戴上了耳塞,防止受病童影響。


寶康公園有足球場、籃球場、兒童遊樂場、長者健身站、公廁、滾軸溜冰場等,要仔細調查每個角落並不容易。



天色陰沉,過不多久應該會下雨了。


「老師,你期望會搵到啲咩線索?」公仔拍拍我膊頭,問。


我稍為脫一下耳塞,答:「佢哋遺留落嚟嘅嘢‧‧‧‧‧‧武器、衫褲、屍體都好,我要證實佢哋的確死喺到先‧‧‧」






「咁如果竊屍賊將佢哋條屍‧‧‧‧‧‧」公仔提出假想。


「呢到係唯一嘅線索。」也是我唯一的選擇。


有些事不能先落假設,來暫停自己的行動。


約莫三十分鐘後,我們還在帶住些少薄霧的公園中徘徊,沒有任何頭緒。


就連大眼,也殺了三隻以上。


全部在尖叫之前,公仔都及時發箭擊斃。



其中有隻比較恐怖的,是位於公共男廁最尾的廁格中,一推開門,它就瞪著血紅的眼球想要尖叫。


直至,我們走遍了整個公園,都發現沒有什麼線索,就決定走公園中比較偏僻的地方。而且公園似乎沒有病童,我就先自行拿下耳塞,公仔也跟著我拿下。


「你唔洗跟我除。」我向公仔淡笑。


「我驚一陣會聽唔到你指示‧‧‧‧‧‧」公仔說。


「隨便你。」我想說,我對病童的哼歌聲免疫才會脫下。


「嘰‧‧‧嘰嘰‧‧‧」說時遲那時快,遠處傳來了病者的聲音。


「小心‧‧‧!」公仔馬上睜大眼睛,專注會神地環顧四周。


「呢種聲‧‧‧似係竊屍賊。」我壓低公仔的十字弓,說:「停手,搵咗佢出嚟先。」


其後,我們開始跟隨這微弱的聲源,徐徐去到西北面的一片草地上。


但嚴格來說,算不上是草地。


「唯獨呢一塊草地全部都係得泥,草都冇條‧‧‧」我觀望其他位置的草地,都是綠意盎然。


那一片因為雨水,而變得濕漉漉的泥地,開始滲出惡臭的味道。



「呢陣味‧‧‧‧‧‧」娃娃掩住鼻子,說:「似係腐屍‧‧‧」


「有竊屍賊嘅地方,有屍臭味都理所當然‧‧‧」我凝視那片泥地的附近,都像個兒童遊樂場,但又像廢料回收場。


被堆疊成樓梯的車胎、井然有序地擺放著的空酒瓶、普通的箱子、四人車的外殼、染血的滑梯、生鏽的鞦韆、脫色的玩具小屋和用多條尼龍繩製成的巨型繩網。


有趣的是,這些設施之間被人刻意地放置了一些木板、鐵板等物,圍封住一部份的空間當作牆和天花板。


就跟潛建一樣,只不過是把遊樂場的設施,都用建築廢料連貫在一起了。



某程度上,我不相信香港政府會有這般「前衛」的設計。



這種建築風格的惡趣味,大概只有病腦或竊屍賊才做得出來。


「老師,點睇都係一個虎穴。」公仔凝視著,眼前特別詭異的兒童遊樂場。



「大可以一把火燒咗佢,但所有線索都可能會冇哂。」盯著非自然的建築物,我思考了一會:「照個格局睇‧‧‧呢到都用咗好多時間去起。」


「又有外來嘅車殼‧‧‧又刻意用木板封牆、用鐵板封屋頂,整到成間屋咁,呢家就好似見到個結構好完整嘅蟻窩咁‧‧‧‧‧‧」


五顏六色的,又帶點灰舊的味道,它們住在這種的感覺也不錯。


「入面應該就係竊屍賊,因為面積都似係足夠細路仔身形入去,如果係病腦佢個頭應該一早頂爆哂啲嘢‧‧‧‧‧‧」我教他們兩兄妹分析:「而呢啲‧‧‧‧‧‧就係所謂嘅「病窩」。」


「病窩‧‧‧?」娃娃和公仔一起問:「唔係病腦先會有咩‧‧‧‧‧‧」


「我都係尋日睇「病獵公會」嘅一啲文獻先知,竊屍賊係一種有社會性嘅病者。」我向兩兄妹繼續講解:「即係‧‧‧好似螞蟻咁,佢哋識分工、同居、尋食。打個比喻,如果病腦係單身嘅城市人,咁竊屍賊佢哋就係鄉村嘅農民‧‧‧‧‧‧」


「老師‧‧‧‧‧‧你啲比喻都仲係咁‧‧‧」娃娃忍不住想要吐糟。


「唔緊要,你明白就得。」



「我大概明白‧‧‧」公仔點頭,說:「咁我哋應唔應該刪除呢個病窩‧‧‧‧‧‧」


「理論上係要,病窩比起一般地方,細菌嘅滋生程度係高幾十倍。同埋‧‧‧竊屍賊相對其他病者係冇咁大殺傷力,所以值得入去睇睇。」我建議。


「咁就入去,你去邊我都會跟。」公仔比起以前,更為勇敢了。


於是,我們三人便前進到那片泥地之上──詭異的兒童遊樂園。


「呢到都幾大下‧‧‧‧‧‧」托著十字弓的公仔,作勢瞄準前面箱子上放著的空瓶:「應該都用咗成年去造,計埋佢哋拉街邊啲車過嚟做病窩一部份。」


「好似入咗小人國咁‧‧‧」娃娃說。


「娃娃,你暫時匿埋入去嫁旅遊巴入面。」我說。


「嗯‧‧‧」


「公仔,準備好入去未?」我準備移開虛掩著入口的木板。


他點頭後,我就立即移開木板,進入到這個DIY的遊樂設施之中。因為上方被鐵皮那些封住蓋頂了,所以顯得有些幽黑。



我們就像重返小時般,走在那些遊樂設施上。


我用雨傘領前,公仔則搭弓殿後。


「嘰‧‧‧嘰嘰嘿‧‧‧嘿嘿‧‧‧嘰‧‧‧!!?」終於,我們遇到第一隻竊屍賊。


它坐在地上,不知數著些什麼。


我打個眼色,公仔就自然地往它一箭射去。


「噓──」的一聲。


中了箭的它,瞬間僵直了身體才倒下來。


我們走近一看,發現它剛才數的‧‧‧‧‧‧是樽蓋子的數量。



莫名其妙。


然後,我們再走得深入一點。



裡面就像個迷宮,有很多複雜的小路,但都不太長。


「地上面好多死老鼠‧‧‧」公仔覺得,踏著老鼠屍體而行的感覺很糟糕。


「應該唔止得啱啱嗰隻竊屍賊‧‧‧‧‧‧」我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並小聲地說:「佢應該仲有同伴‧‧‧」


在接近摸黑的情況下,我們誤打誤撞入到一間存放病者屍體的地方。剛入去的一刻,公仔就被死相凌厲的舌女嚇到了,下意識地往它頭部發了一箭。


「死‧‧‧死咗‧‧‧?!」公仔說。


「係‧‧‧存放屍體,係佢哋特性。」我說。


「咯‧‧‧咕咕咕‧‧‧嘰‧‧‧嗥嗥‧‧‧!!」忽然,外面傳來第二名竊屍賊的聲音。


「嗥嗶‧‧‧啼‧‧‧!嘰嘎嘎‧‧‧‧‧‧喙嗽‧‧‧」不止一隻。


「老師,出面‧‧‧好似嚟多咗幾隻。」公仔當然也聽得到。


「你準備好未‧‧‧‧‧‧」我問。


「永遠都準備好。」公仔作出瞄準的手勢。



「咁‧‧‧‧‧‧我數到三,就衝出去。」我提起雨傘。


「一、」


「二、」


「三!」說畢,我就緊握傘子與公仔一同衝出剛才的位置。


光線是比較弱一點,但一眼就看到有六隻左右的竊屍賊,正在剛才同伴死去的位置不斷環顧,似是不知發生什麼事情。


直到我衝出來的瞬間,它們細小軟弱的身軀嚇呆了,立即如同老鼠遇見人那樣,急忙地四處找洞逃。


我用雨傘一下打死一件,它們的骨頭就像用餅乾做的,稍為用力打壓一下,就會斷掉。


「喙‧‧‧!!嘰嘰嘰‧‧‧嘎嘎嘎──!」驚慌的聲音,傳遍整個荒廢的遊樂場。



我發誓,對付竊屍賊簡直是人生最舒暢的事情。


公仔見距離這麼近,也不想用到十字弓了,索性上前給予它們一腳便算。



不花一點功夫,它們就全數死盡。


明明是屋主,卻保護不了家園‧‧‧‧‧‧真是可笑的生物。


「老師‧‧‧‧‧‧我俾一個走甩咗‧‧‧」公仔悔恨地握拳。


「唔緊要,冇咩大問題。」


但我沒想到,很快就變成一個大問題。


那隻逃出竊屍賊的在公園外面不斷地叫:「嘰‧‧‧咕咕咕‧‧‧啦嘎嘎嘎‧‧‧!嗥‧‧‧」總感覺,有什麼不祥的預兆。


初初我們也是不以為然,可不消一會,我就從木板與蓋上鐵皮之間的空隙中,看到外面聚集了幾隻手握長劍的竊屍賊,有的則握住個圓盾,就好像剛才那一隻叫了援兵過來一樣。


「出面又多幾十隻‧‧‧‧‧‧」我說。


「又有‧‧‧?」公仔有點愣然,說:「‧‧‧雖然佢哋係好易對付,不過咁樣落去我哋調查唔到。」


「嘿‧‧‧嘿嘰嘰嘰‧‧‧啾啾‧‧‧‧‧‧!!啊‧‧‧啦喙嘎嘎嘎,嗥嗥!」外面那十多隻竊屍賊從不同的地方出來的,如今都聚集到病窩的外面去。



並且,它們剛才來到之前,背上或手上都托住一些物件,估計是用來繼續興建它們美麗病窩的必須品。


「嗥!囁囁‧‧‧!!」竊屍賊們發出怪異的聲音,便一湧而上入病窩中。


我跟公仔也沒來得及反應,就要馬上退後!


「呯──!」它們強行拆掉用作封牆的木板,並從那缺口進來。


見到我們之後,通通都面露兇惡之色,想要殺掉我們似的。


「公仔‧‧‧」我低聲說。


「嗯‧‧‧」公仔完成瞄準了。


「嘰嘰嘰嘰!!!!!」拿著武器的竊屍賊,向我們跑來。


就算我們人數輸很多,但由於個體實力強大得多,都沒有輸給竊屍賊們。可是它們的合作,卻令我和公仔打得十分狼狽。


我們一邊後退,一邊走打,也不知撞爛了多少的木板和廢鐵。雖然它們手中有鐵,可是戰鬥技巧依然是零,只懂得一群而上地胡亂攻擊。


「嘰‧‧‧!嘿‧‧‧吊嘎嘎‧‧‧!!!」後來,它們有些好像學聰明了,居然跳到我的大腿上,有的則跳到我的腰上。


我揮手一甩就可以掙脫它們,可是依然麻煩。


公仔也索性不再發箭了,直接舉起十字弓就往竊屍賊們的身上狂毆!其中有隻繞到他背後,想要偷去他的箭袋。



他更二話不說,拔出了一枝箭就刺進其體內。


在這樣的情況下,脆弱的竊屍賊漸漸處於下風,不少隻已經垂死在地上,動都動不了。餘下的不知為何更為猖狂,想直接捉住我們的腳脛大咬一番,施展吃人本能。


「嗄‧‧‧死賤種‧‧‧‧‧‧」我不停地做出踢腿,來擊飛它們。



「呯──」一直退後的我們,終於退到盡頭,背貼著一塊木板。


「嗚‧‧‧!嗥嗥‧‧‧‧‧‧嗚‧‧‧」而那些竊屍賊,也被我們打得退散了。


「嗄‧‧‧嗄‧‧‧‧‧‧」我和公仔都互視對方一眼,然後背靠到身後的木板上。


「佢哋團結起嚟‧‧‧都幾難搞‧‧‧‧‧‧」公仔也喘了點氣。


「團結就係力量‧‧‧我唔係第一日講。」我整個背脊也貼到木板上。


可是‧‧‧


那塊木板就好像承受不到我們兩個男人的重量,忽然就破開了‧‧‧‧‧‧


我倆都失去重心般傾後,整個人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呢到啲嘢‧‧‧‧‧‧咁易爛‧‧‧」公仔望住周圍,開始訝異:「等‧‧‧等等‧‧‧呢到係‧‧‧?」



「呢到係‧‧‧?」光線依然不足,勉強能看清我摔倒的地方,地上是放滿住各種老鼠死去的屍體。


我們剛才無意間,弄破了病窩盡頭處的那塊木板,卻沒想到後面還有這麼一個地方。裡面放住爛掉的果實、死去的老鼠、還有各種人類的衣物。


「呢到好似一個祭壇‧‧‧‧‧‧」公仔望住周圍,開始描述:「啲爛水果同死老鼠擺嘅方式‧‧‧‧‧‧好似祭品。」


「呢到‧‧‧」我凝視那些破損染血的人類的衣物。


「佢哋拖過人類嘅屍體入嚟‧‧‧‧‧‧?」公仔猜測。


我走上更前,拾那張疑似祭檯上的盒子,並把它打開。


是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徹底地坎入我心窩。



是一張,一群人類站在「病獵公會」前合照的相片。


我取出那張相片,放近眼前凝視。



照片中,站在中央的人一名穿住寬身白袍的男人。

他戴住一條項鍊,上面的吊飾是一隻大牙齒。


沒推測錯‧‧‧這個穿白袍的男人,就是白鯨。


而照片的右邊角落位置,還站著奎斯和賴桑二人。


「呢張相係‧‧‧‧‧‧?」公仔走近,問。


「唔知‧‧‧但睇佢啲衫,同‧‧‧同啱我哋對付嗰班竊屍賊好似‧‧‧」我回頭望住病窩走廊上,那群奄奄一息的小傢伙。


「係‧‧‧係佢哋‧‧‧!呢條友戴住隻耳環,喺啱其中一隻竊屍賊都有帶住!」公仔說。


「佢哋‧‧‧」我有些恍然:「啱啱嗰班竊屍賊‧‧‧生前‧‧‧‧‧‧都係病獵公會嘅成員。」


「‧‧‧」公仔再次回頭,望著他們。


「咁白鯨‧‧‧‧‧‧」我望向祭品檯供奉著的物品──牙齒項鍊。


「老師‧‧‧」



「佢哋以前都係個好人。」我把項鍊收下,並把閉合眼睛緩緩地張開:「幫佢哋,走最後一程。」


「‧‧‧嗯。」


說畢,我就返回病窩的走廊,用那尖銳非常的牙齒項鍊,刺到奄奄待斃的竊屍賊身上。


「嘎‧‧‧」


「嗄‧‧‧啾‧‧‧‧‧‧」


「呦‧‧‧‧‧‧」


「吚吚‧‧‧」


每刺死一名竊屍賊,與轉變成病者的它們目光交接時,都有些黯然。


到底,世上還餘下多少個‧‧‧‧‧‧這種甘於犧牲的人。



「嗚‧‧‧」最後一隻。



妳們,能真正地解脫了。


「真係‧‧‧唔敢相信。」公仔還在思索當中:「唔怪之得‧‧‧‧‧‧我哋啱啱喺走廊越退越後‧‧‧佢哋就越係激動。」



「幫佢哋完成遺願,搵出白鯨。」我緊握住那沾滿他們血液的項鍊。


之後,我們在病窩仔細地調查了一番。


病窩中,有「病獵公會」的任務文件和他們生前使用過的劍刃,我把這些都帶走,希望交到奎斯他們手上。


「點啊‧‧‧有冇發現啲咩啊?」娃娃見我們從病窩出來,便一起出來。


「發現咗‧‧‧‧‧‧」公仔抿嘴、點頭:「為人類付出過嘅英雄。」


「沙啦沙啦──」天空下起雨。


「咁仲洗唔洗拆咗呢到‧‧‧?」娃娃問。



我搖搖頭,抬頭凝視陰沉的烏雲:「係佢哋‧‧‧‧‧‧存在嘅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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