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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矮妹。」Unique的聲音從我的旁邊響起,「唔夠高就唔好學人痴貼紙啦。」
「咁如果唔係仲可以做d咩喎。」我反問道,看著正在把飛機模型安裝到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線上的兩人,「你地做緊既野更加唔適合喎。」
「Unique你唔好理音音住啦,佢會搞掂自己。」Aron阻止著道,「快d專心d搞左呢個先啦。」
「聽唔聽到啊,搞掂左你自己先啦。」我專心地量度著角度,把貼紙貼到牆上。
「咁落去趕唔切嫁喎。」Unique邊安裝著模型邊說道,「音音哥唔離幫手?」
 
這話一出,我又再次無法專心起來了。
 




凌鏡唯嗎。
自從那天我在海邊時與他的爭執過後...
我們便沒有說過話了。
 
本來打算昨晚回去能看到他,便跟他道歉的。
可是,因為臨時打算替Eden製造驚喜,所以昨晚趕得沒有回家,而在Aron的宿舍房間裡研究著計劃的物資及拍攝的器材等詳情,以及拍攝事前的準備影片。
 
「今日星期五,阿鏡要實習啊。」Aron交待著道,「我諗要到都唔會咁快。」
「你明知人地要實習,仲叫人拎貨?」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病房的門口傳來。
 




凌鏡唯...
白色的短襯衫,卡奇色褲子的褲腳被摺起至腳腕上方。
 
又是這套衣服呢。
 
「鏡!」Aron驚訝地看著凌鏡唯,「離得咁快既?」
「飛過去嫁。」凌鏡唯放下自己手上的物資,「呢堆野點樣?」
「比音音啊,佢會識整。」Aron指示著道。
 
一聽到Aron的話,我與凌鏡唯同時地對看著。




以後,尷尬地再次避開眼神。
 
「...唔該。」我接過物資,打開膠袋,「交比我就得。」
「有咩要幫手就叫我啦。」凌鏡唯的語調依然溫暖,「窗簾直接換左佢?」
「係。」我點了點頭,把設計圖交給凌鏡唯,「呢張係設計圖。」
「你自己畫既?」凌鏡唯邊閱讀著設計圖邊問道。
「Aron同我一齊畫。」我也直接地回答道。
「Okay,咁我換左窗簾先。」凌鏡唯把設計圖還給我,然後看著還在處理模型的兩人,「你兩個洗唔洗幫手?」
「唔洗啦,我地搞得掂。」Aron沒有猶豫地答道,「你快d幫音音啦,就離趕唔切。」
「音音哥。」Unique也看著凌鏡唯,「同鏡頭打左招呼未?」
「都咩時候仲打招呼?」我與Aron幾乎同時駁斥道。
「洗唔洗咁惡啊。」Unique不悅地繼續弄著模型,「都係想條片好睇d姐...」
 
聽見了這話,我與Aron對看了一眼,然後有默契地笑了出來。
接著,繼續努力地佈置著房間。




 
終於在半小時後,房間內大部分的佈置都已經完成,Aron也拿著昨晚已經訂好了的兒童飛機師裝束,與拍攝著的Unique一同出了去,找出Eden,並讓他換上飛機師的裝束。
而我與凌鏡唯,則在房間中等待著。
 
「熄燈?」凌鏡唯站在燈鍵的旁邊,看著我問道。
「嗯,熄哂先,Eden入離再開。」我想了一下後回答道。
「你唔驚黑?」凌鏡唯在按下鍵前再次確認著。
「嗯,唔驚。」我也確認了道。
 
房間在關燈後瞬間變得一片漆黑。
然後,我感受到凌鏡唯坐到我的旁邊。
 
「點解擔心我會怕黑?」我不解地提問道。
「因為音音好怕黑。」凌鏡唯輕聲回答道,「或者應該話,我怕音音見到黑,多過佢怕黑。」
 




...這句句子的結構聽上去有點問題,又好像沒什麼問題。
 
「當起光既地方,音音會好開心,好活潑,比人一個好樂觀既印象。」凌鏡唯的聲音既溫暖,卻又帶著一點遺憾,「但佢果d唔好既情緒,唔係冇左,只係收埋左。當起黑既地方,音音會自己一個,然後無限釋放佢果d唔好既情緒。」
「釋放...?」我不解地重覆著道。
「應該係呢一度。」凌鏡唯拎起我的左手,觸摸著手腕的位置,「係其中一個釋放唔好既情緒既方式。」
 
疤痕。
 
一條又一條的刮痕。
即使沒有光...
 
卻非常清晰的刻在我的心裡。
 
凌鏡唯早就知道了。
心音割腕的事情。




 
「我一直都知。」凌鏡唯靠在我的肩上,「Sorry,其實我一路都知。」
 
即使是外人,在第一次看見這些疤痕的時候,我也感到心痛。
更何況是如此疼愛凌心音的凌鏡唯?
 
「Sorry。」凌鏡唯的聲音非常細小,「係我救你唔到。」
 
腦中,在哪裡響起了凌鏡唯的聲音。
 
『我學咩人做社工...?』
『連自己愛既人都救唔到。』
 
自責、內疚...
 




其實並不需要這樣。
 
選擇活下來也好,選擇死去也好。
這是我們的選擇。
 
你並沒有必要,為我們而感到自責。
 
「聽到聲啦。」凌鏡唯重新坐好,「要準備禁掣啦。」
 
我聽見了這話,便又找回了精神,準備按下佈置的開關鍵。
 
看見把病房的門打開的Eden,我便按下手上的開關鍵。
房間內的牆被反射出來的光影映著,橙色的光不斷移動著,讓映像輪流照射到房間內的不同角度上。
 
Eden先是嚇了一跳,再興奮地迎接著這一切的驚喜。
 
「哇...」Eden被推到房間內,感動地看著我們預備了的佈置,「好靚...」
 
凌鏡唯走到門口處,把房間的燈開啟。
然後,房間內的佈置更是清晰地映入眼簾。
 
床的前方吊著飛機的模型,牆上黏著不同遊樂設施的貼紙。
開燈時房間內有遊樂園的感覺,黑暗時只要在房間開啟裝飾的燈,也可以有飛機槽內的感覺。
這是我與Aron想出來的設計。
 
雖然與真實的飛機槽有著相當的距離...
但我們知道,Eden心中的飛機槽,比真實的要來得更可愛及純真。
 
「好靚...」Eden雖然是坐在輪椅上,但從表情也可以看到他的興奮,「我好中意。」
 
Eden被Aron推著,參觀著房間內的佈置。
看著Eden的笑容,有種被治療的感覺。
 
Eden,幸福嗎?
在他如此冰冷的生命中,我們的介入,能進入到你的裡面發熱發光嗎?
 
我瞄了凌鏡唯一眼,他也同樣笑得很滿足。
從心而發的微笑...
 
讓我很想把時間,留在這一瞬間。
 
10月27日...
時間已經流逝了將近一個月。
 
凌鏡唯...
 
那天他對我說的話,現在仍然深刻地烙在我的心裡。
 
『所以請你唔好再講咩『唔好救我』既說話,因為你好寶貴,因為你仲生存緊。因為生命既價值唔係在於你既能力同埋表現,唔係在於你同我阿妹有冇關係,而係在於你呢個人本身。』
 
我在...生存嗎?
 
我想起Eden昨天說的話。
 
『起外面既人睇離,寧養院既人,好似係因為死亡而聚埋一齊咁;但起我既眼中,大家係因為仲生存緊,所以至可以聚埋一齊。』
 
還在『生存』。
 
心...仍然跳動著。
 
明明這個身體並不屬於我。
可是,這一切感覺及情緒,卻如此真實。
 
完成了驚喜後,Eden因為到了休息的時間而要休息,我們在與院方問好了以後,也離開了寧養院。
吃了一頓夜宵,然後我便又與凌鏡唯一同回家。
 
回到家以前,我們幾乎都沒有說什麼話。
可是,在打開家門的瞬間,我似乎開始明白Eden今天的感覺。
 
琴。
 
在原來已經非常狹窄的空間...
家中的傢俱擺設位置作了很大的改變。
 
而且,多了一部鋼琴。
 
「點解既...?」我愕然地走到琴前,輕撫著它。
「琴日已經準備好嫁啦,專登叫左Oliver同阿曦佢地離幫手。」凌鏡唯把燈打開,然後把門關好。
 
光線充斥著屋中,琴的樣子更是清晰起來。
木色的琴...
 
「你中意木色?」凌鏡唯走到我的旁邊,「音音講既,仲有同你好熟既...劉夏謙?」
 
夏謙...
他們都知道這件事。
 
為了我。
 
到底是為什麼?
明明就不值得...
 
「點解要浪費呢d錢...」我還是呆呆地看著琴,「明明我都用唔得耐...」
「我講過,無論你生存到幾耐都好,就算你聽日就要死,只要你今日仲生存緊...」凌鏡唯輕聲解釋著,「我都希望你可以珍惜你仲生存緊既時間。」
 
珍惜還在生存的時間...
兩個月。
 
我的生命,還剩下兩個月。
 
明明一個月前,還想馬上結束掉這個生命...
現在,卻竟然像個傻瓜似的,有想要利用這段時間做出什麼來的想法。
 
「點解...?」我看著凌鏡唯,「就連我自己都放棄左既野,點解你地要幫我珍惜?」
「我地珍惜既唔係你放棄左既野。」凌鏡唯也直視著我,眼神帶點猶豫,「而係你。」
 
算什麼...
這些讓人感到動搖的話。
 
「可能你會覺得我將你當成係音音咁樣看待,而我都無可否認,有時我真係會想好似對音音咁樣對你。」凌鏡唯的語氣非常嚴肅,卻又不失溫柔,「係因為,你地兩個好似。」
 
我與心音...
很像?
 
「有d野我冇起適當既時候對音音做,冇起佢需要既時候同佢講,我唔想再遺憾多次。」凌鏡唯認真地看著我,「即使係我一廂情願都好,即使你唔原諒我都好,我都會起你身上補償。」
 
...『補償』。
 
在我的身上。
 
「係d咩?」我輕聲發問道,「你最想同心音講既,係d咩?」
 
凌鏡唯的眼神又開始猶豫了起來。
 
然後,踏前一步,把我輕擁入懷。
 
左手跨過了我的後腦勺,緊緊地固定著。
又是這個擁抱的姿勢。
 
接近得能聽見心跳的聲音。
讓人感覺,很有安全感。
 
「我愛你。」
 
...不帶任何一點雜音。
 
「無論你做d咩,無論你起邊度,我都一樣愛你支持你。」
 
我甚至貼近得能感受到凌鏡唯聲帶的震動。
 
「所以咩都唔好擔心,去做你想做既野。」
 
每一個字...
都在敲打著我的心坎處。
 
心音...
這番說話,如果讓你聽見了的話,你會怎樣?
 
還不算遲啊。
 
心音。
你能聽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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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合格。」我回到車上,熟悉地把車門關上,「果然急救資格考試的難度還是像以前一樣呢。」
 
我還想繼續述說,但車廂中的空氣卻嚴肅得讓我停止了說話。
 
「怎麼了?」不安的感覺襲來,「發生什麼事了?」
「被拍到了。」林泰烈的聲音傳來,「你與夏謙同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