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有著開明理念的穆哈迪先生,是目前唯一有著能夠平衡穆斯林教條,和世界經濟發展視野的伊斯蘭領袖人物。」
 
「領袖人物?」穆哈迪警覺起來,「高厲行先生,我想要提醒你,我只是c國官僚體制下的一位公務員,主要職務是扶助總統的日常行政工作。我並不是政治領袖,沒有管治及帶領一個國家前進的權力。」
 
「但是,只要是愛國的公民,便會擁有想要為國家強大而盡一分力量的責任感,不是嗎?要是一個擁有遠大抱負的公民,聲稱他的畢生夢想是要成為祖國的總統,這樣又有甚麼不對呢?」
 
「當然沒有。」
 
「那就是了。我只是為了從心底裏對一位愛國好公民,忠誠的穆斯林,獻上我個人的一點尊重,和『誠意』,難道閣下不認為這是一個充份的理由嗎?」
 




「人與人之間的尊重,是人類最高貴的素質。」穆哈迪依然是滴水不漏。
 
「能夠獲得穆哈迪先生的友誼,對我高厲行來說,遠比貴國的鑽石礦開採權更有價值。」他說,「當然,貴國有權利選擇把鑽石礦的開採權,交給最合適的夥伴負責開發。所謂的有利條件,不外乎對方的出價,以及開探鑽石方面的經驗。但是,以一名穆斯林的標準來看,把屬於穆斯林世界的重要資產,交給那些沒有信仰的,異教的,滿身銅臭的,註定永墮地獄的企業去壓榨,剝削,甚至入侵,這……會是安拉的旨意嗎?」
 
穆哈迪顯然被高厲行突如其來的激情嚇了一跳。他絕對沒有想到對方會說出一番如此傾向伊斯蘭利益的話。
 
坐在高厲行身旁的安潔莉娜就更加驚訝了。這個男人簡直深不見底,他除了是個眼光銳利的人,擅於調情的男人,還是個撲克牌老千,黑市買家,商業間諜,談判專家……現在又現出了如此憤世嫉俗的一面……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呢?
 
「高先生,很有煽動力的一篇演說。但我奉勸你要小心言論,要是被政見不同的朋友聽到,可能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好意思,我的表現方式稍為激動了一點。」高厲行欠身道:「但不知道閣下對我剛才的一番話,有何感想?」
 
穆哈迪沒有表示。身旁的安潔莉娜已緊張得兩手都是汗水,她對於高厲行的談判策略感到極度不安。
 
但高厲行看來依然充滿信心,他反覆研究過那篇論文,認為穆哈迪在開明及親西方思維的表象之下,其實是個比任何人更具宗教熱情的穆斯林。他絕對相信剛才那番表白,已直接闖進了這個男人的內心。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咳嗯,我想要向閣下表達的是,我高厲行是現場眾多代表之中,唯一能夠在尊重伊斯蘭教條的大前題下,和c國衷誠合作的人。」高厲行把手提箱平放在桌面上,「不好意思,可以請人把燈全部關掉,也把窗簾拉上嗎?」
 




穆哈迪向助手示意。房間在一分鐘內變得伸手不見五指。由於情況特殊,所有c國的人員都靠攏到穆哈迪.阿里的身旁戒備。
 
高厲行打開了手提箱,頓時房間被柔和的紫色光線照亮。箱子的上蓋安裝著兩枚發出特殊光線的導電體,照射著箱子中之物件。
 
「這、這是……」
 
「以穆哈迪先生的眼光,應該很清楚知道這是甚麼吧?」
 
「偉大真神(allah akbar)!」高厲行送上的東西,是一塊曾經覆蓋著麥加聖廟kabaa的金門,上面以金銀線繡上可蘭經句子的神聖布幕!
 
「不可能!根據先知手稿記載,這塊神聖布幕被西方的盜墓賊偷走了後,已經好幾十年不曾面世。這……這確是真品嗎?」
 
「我對伊斯蘭文物認識不深,恕我無法奉告。但我這裏有一份經由劍橋大學考古系主任,一生醉心研究宗教聖物的軒文教授,所親筆簽署的鑑定書。經由他的判定,這神聖布幕乃真品無疑。」
 
穆哈迪語氣一變,低沉著嗓子道:「高先生,這世上還有甚麼你是不能到手的?」




 
『……這話有刺。這布幕給他的刺激太大,惹起了他的疑心……但正好可以把包袱扔給那位美人,順水推舟。』
 
「穆哈迪先生,能夠得到你的抬舉,本人感到十分榮幸,但似乎我並沒有資格接受你的讚譽。」他露出謙卑的表情說,「老實說,我只是個負責買賣談判,和運送貨物的人而已。」
 
穆哈迪呆了一下,隨即想通了甚麼,突然轉向他一直所忽略的安潔莉娜說:「……這就是你坐在這兒的原因了吧?安潔莉娜……老師?」
 
此刻的安潔莉娜,可說是吐盡過去兩年來的污氣。她為了打進c國權力核心,這兩年來可謂機關算盡。但即使她已獲得了理查.法萊爾的青睞,以『地下情女主角』的潛在身份,在c國建立了一定的人際關係,但卻始終無法喚起這位手握大權的總統助理注意。
 
甚至可以說,穆哈迪是故意忽略她的存在。他甚至沒有稍為暗示過,他承認理查和她在將來的可能性。二人的關係沒能浮上水面,連訂婚指環也得不到一枚,那她就沒有足夠的理由,去過問甚至參與c國的內政。
 
穆哈迪把他內心的聖廟金門關閉得滴水不漏,連一點點的實權也不容許對方染指。
 
而如今,她總算憑高厲行和這塊神聖布幕,打破一直以來穆哈迪對她的隔閡。對穆哈迪來說,這神聖布幕的獲得,證實了安潔莉娜的辦事能力和決心,而把這神聖布幕作為禮物,則表垷出她的善意和合作的意願。
 




「是的。熟悉黑市行情的高厲行先生,在買賣的過程中幫了我很大的忙。」她說,「我們合作的條件是,只要我和穆哈迪先生的合作能夠促成,那高先生的報酬就是我國的鑽石礦開採權。」
 
「安潔莉娜小姐,難道你以為那個鑽石礦,是你的私人財產嗎?」穆哈迪說這話時面不改容,但房間內所有的隨行人員,全都輕蔑地嘲笑著安潔莉娜的話。
 
「如果他能夠協助我們取得一個國家,那麼以一個鑽石礦的開採權作為報酬,你認為不值得嗎?」
 
這句赤裸裸地把野心暴露出來的話,有如平地一聲雷。包括高厲行在內的所有人全都睜大眼睛,盯著這個外表看上來弱質纖纖的女子。
 
「從首次見面時起,我就知道你並非尋常的禮儀教師。」穆哈迪說,「你有野心,而我也一直故意袖手旁觀,就為了想看看,你為了嫁給理查.法萊爾,可以付出多少代價。但我沒想到理查只是你目標的第一步。」
 
「在談判繼續之前,請先揭開你的面具,穆哈迪.阿里先生。我們現在是站在同等的高度說話。」
 
「我不認為是這樣。只要我一聲令下,安潔莉娜小姐將會因顛覆罪名而被捕,全場人士皆可做為證人。要是判斷你對國家高級公務員存在即時危險,我的手下甚至可以即場將你擊斃。」
 
「那你就會失去世上唯一的合作夥伴。」她說,「穆哈迪.阿里先生,作為一位外人,你在本國的仕途應該攀到頂點了吧?雖然公務員團隊對你忠誠,跟商界和軍隊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假設在不久將來,我國政局產生動盪,因而有必要推舉下一任總統的話,你認為……自己的勝算會有多少?」




 
「……」
 
「人民並不討厭你,但卻從沒有把你當成『領袖』看待。沒有人會懷疑你的治國能力,但對你這個人的出身,就是欠缺了一種廣泛的認受性。總統的嫡系人馬,總把你當成是處理雜事的僕人看待,你只是個被利用的工具。再加上宗教方面的問題……」
 
「作為一位公民,我很榮幸能夠為國家盡一分綿力。」
 
「你還要繼續掩飾自己的野心嗎?」她哄上前來,以強而有力的聲線和語調說道,「聽著,只要我成為了第一家庭的一份子,那你就等於掌握了親總統派系的人脈。這正是你現時權力版圖裏所欠缺的最後一塊拼圖。那時你想要清除哪個眼中釘,都不會有人懷疑到你對總統的忠誠,因為他的兒子和媳婦,將全力支持你的每一個行動。」
 
全場屏息,鴉雀無聲。高厲行橫掃一下房間裏的情況。雖然說現時在場的人仕,基本上都是絕對忠誠於總統助理本人的親信,但因為這段話而大受刺激的人,仍然不在少數。
 
所有人都在密切注視著穆哈迪的取態,因為此刻可能是他首次在他人面前暴露出真正的想法。到底他是有如傳聞般,是c國最忠誠僕人呢,還是個深藏不露等待時機來臨的亂世奸雄?
 
「……安潔莉娜老師,你到底想要甚麼?」他說,「你應該不會天真到,單憑自己的魅力,便值得讓我把國家分給你一半吧?」
 




『說出來了。』高厲行牽一牽嘴角,心想這男人果然如他預期般,是個充滿野心的傢伙。
 
巧妙的是,安潔莉娜幾乎在同一時間,作出跟高厲行一樣的表情。在她心裏,最後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來了。她終於能夠逼使穆哈迪敞開他的聖廟之門,暴露他真實的一面。
 
「你說得對。我真正想要的,並不是掌握一個國家的權力。」她說,「但我真正的目標,現在未能告訴你。我只能夠說,我們是利益相關者,合作的話,對彼此也會有好處。以你在本國佈下的權力網絡,根本不必視我為威脅,害怕我會背叛你。因為我根本就動搖不了你,而我也不打算這樣做。」
 
「……繼續說下去。」
 
「我所要求的,只是短暫的互相利用,甚至不算是結盟。」她說,「為了搏取總統先生的好感,讓他准許我跟他的兒子訂婚,我需要你替我打通一些渠道,好讓我實行某些對本國有利的計劃。只要成為了總統家的人之後,我便是一顆受你擺佈的棋子。今天的談話內容,就是抓在你手中的把柄。」
 
「……確實是對我方有利的條件。」穆哈迪說,「安潔莉娜老師,我打算……」
 
「慢著!我沒有必要知道閣下的決定吧?」高厲行站起來說,「來到這個地步,我想我這個外人還是避席比較好。我不想牽扯進別人國家的政治陰謀裏。」
 
「高先生,你這句話提出得太遲了吧?」
 
「那也沒辦法,因為我也害怕被當成一隻用完即棄的棋子。」他說,「以我剛才所聽見的東西,該可成為足夠的把柄,以保障我的報酬會到位了吧?」
 
「……高先生真會說笑。」穆哈迪罕見地露出笑容,「我和高先生不是已建立了深厚的友情了嗎?穆斯林漢子向來最講究友誼和信用,甚至看得比性命還重要,這點你可以放心。」
 
「那我先代表林氏謝謝你。」
 
「我會直接發一封電郵給貴企業的主席,表明將優先選擇跟林氏合作的意向,並確認高先生在這個晚上的功勞。」他說,「但顧及國際社會的目光,為了看起來公平起見,在兩個星期後,我國將邀請所有企業代表親身前往礦區視察,並會舉行一次不公開價格的投標。希望高先生到時能夠親身參與,演活這場好戲。」
 
「……當然。那我先告辭了。」高厲行對穆哈迪欠身道。
 
「安潔莉娜小姐,既然我們已對彼此有了充份的了解,那合作細節的討論,也不需要急於一時。再說以你現時跟理查的關係,單獨留在這裏也是不合適的。」
 
「我明白了。那請高先生把我帶回宴會中去吧。」
 
「我很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