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然後呢?」協仁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逼瘋綠衣恐怖分子,令他們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野獸,到時再安心在廢墟上重建玻璃城?這就是你口中絕妙的計劃??」

 「更多—的流血!更多—的破壞!更多—的怨氣!愈多,愈好!」格蘭托特意以高聲強調。

 「荒謬!真是荒謬!這還不是玩火自焚嗎?!」協仁一怒之下向後推開了椅子,將自己彈了起來,「還是以中國政府的財產開這種喪心病狂的玩笑!!」他繞過桌角,惡狠狠地瞪著總督那依然悠然自若的神態,手指幾乎要按住他的鼻子,「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想甚麼?玻璃城不斷重建又重建除了多謝於這些綠衣恐怖分子所做的好事之外,還是因為前任玻璃化方案的總監沒有盡忠職守,鎮壓不力之故!你非但不想盡忠職守,更想成為和那些綠衣恐怖分子一樣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我是否應該提提你,玻璃城已經進入了可住人的狀態,現在更是關鍵時期,是經過重重困難才有今日的成就,我可不會容忍任何一個神經漢出於自己的愚蠢、或者對於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過分樂觀,而又將其拆得體無完膚,繼而重頭再造!這就是副總督的職責!而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履行我的職責!」

 格蘭托很清楚鄭協仁的警告的背後有着甚麼根據,其實在他之前,已經有兩位總監因失職而被迫下台,然而所謂的失職,並非指鎮壓不力,而是犯了一個歷代統治者都會犯的致命錯誤:過分強調自己製造的矛盾-統治的目的就是統治,但同時他又要強調要與民眾分享權力;操弄的目的就是操弄,但同時他又要強調與民眾是契約關係;佔有的目的就是佔有,但同時他又要強調自己是民眾的造福者。民眾對統治的錯誤理解使他們認為我們維持權力的行為有誤,而他們一直以來的解決方法就是玩弄各種小把戲轉移視線,外加各式各樣的甜頭和不下百次的警棍企圖讓民眾自動閉嘴,這種建基於由一開始就存在的分歧之上的小把戲從來都不會長久,誤解依然存在,民眾依然埋怨,而且還使人有機可乘。熊熊大火繼續愈燒愈烈,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民眾終究會厭倦這些小把戲,他心想,是因為這些小把戲還不夠精明。





 「我就說『長痛不如短痛』呢。」總督平心靜氣地解釋道,同時推開協仁的手指,「這樣吧,我想你做一道算術題:一間倉房有幾百個工人,其中有一個工人想要造反,還打算要煽動其他人和他一齊造反,你要殺一個人去保住幾百個人的思想理智,抑或是依舊遵從自己的道德聖經,保住自己的雙手潔淨,不殺一人,任由造反的工人慢慢將幾百個人的思想感染?事實是,世界實行的是後者,還冠以冠冕堂皇的藉口:甚麼和平啦、道德啦,良心啦諸如此類。歷史實行的是後者,給出的理由都是些甚麼維隱啊,社會安定啊之類自以為聰明的藉口,卻永遠對後者的後果刻意否認、遮掩或者乾脆視而不見。這兩種方法,都分別被前兩任的總督使用過,其結果你我都有目共睹,你難還想要同一樣的下場?」 

「至於我,我所提倡的不是後者更非前者,我所提倡的是要民眾取代政府,充當暴徒的角色,我們的利益就是他們的利益,並由他們的行動去捍衛雙方的利益。正如其他工人必須要取代工頭,將造反的工人消滅殆盡,以保障全體工人的利益,不然他們就是幾百個神智不清的死人。以前的民眾是暴徒,現在的民眾是理性的暴徒,兩者不同的地方在於:前者跟隨本能,後者跟隨真理,深信自己有理且有據,這比以前的烏合之眾更好控制多了。我就說為甚麼不將這一群本身就易於煽動,不單會為利益而不擇手段,還帶自我認可的工具善加利用,反而任由他們淪為我們親愛的競爭者們可以掌控的變數呢?這是一個與時間的生死競賽啊。」

 協仁聽後一臉茫然,「但⋯但這是在殺人!一場赤裸裸的自我屠殺!!真是噁心,中國政府從來都是為人民服務,愛護它的人民,怎能煽動人民做出這種違反道德、泯滅人性、傷天害理的事出來?!」 

「把你那些帶有愛國主義情操的廢話都通通扔給中國的平民百姓去!特別在華東、華北和華南地區的中國人!現在的中國已經不是以前的中國了,它現在四分五裂,人民生活於水火之中,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樣!道德?道德又是甚麼?道德不過是一件我們用來規範民眾用的工具,灌輸我們認為是正確同對統治有利的觀念,可是有為數不少的統治者誤認為道德是隨人性而來,或者誕生於人性之前,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認知謬誤。他們就這樣十分愚蠢地將這件工具拋了給民眾,隨便他們胡亂定義,誤認為道德先於法律,還把道德和『人民福祉』混為一淡,以為政府會解決那些其實我們根本不會想去解決的問題。道德本應用於控制民眾,卻多次成為讓民眾同競爭者反過來控制我們的藉口,很明顯這群統如治者並沒有好好利用這件由自己製造出來的工具,如此荒唐的境況一定要立即改正。」 

「正確的定義是民眾應該要憎恨甚麼,當然不是憎恨我們,而是我們想要他們憎恨的人,民眾必須要相信就是環團人士導致了他們生活上的種種不幸,他們唯恐天下不亂,破壞社會安寧,損害大眾的利益,然後要從根本上、完全否認這群人是人,他們是畜生、癌細胞、社會的寄生蟲,或者是垃圾都不如,從而誘導他們將憤怒發洩在他們身上,而不是我們的身上。很多統治者都有類似的做法,但是從未做足全套,民眾必須要覺得自己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覺得自己的頭腦清醒,有看清現實、明辨是非的能力,可以看穿環保團體的背後有著甚麼大陰謀,實則一無所知。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民眾必須要成為捍衛他們生活的聖戰士,將這些破壞他們美好生活的異端趕出聖城,要是他們想要采用更激進的手法我們也不會反對,畢竟施暴者的責任不在我們身上,人們總是兩害重其重,這是一個很好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