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他給我的書,到了那間圖書館。瞧瞧那牆壁多麼粗糙,窗戶上的玻璃多麼朦朧!難怪,這裏是窮人的社區嘛,資金也自然沒有新城的那麼多。
一如所料,書櫃上的圖書每本也很殘舊,像是被千萬人看過一樣。以前我家附近那間圖書館,裏面的書全部都很潔淨,只從窗外看入去便知道了。
           
我朝着招待處的方向走,只見那位圖書館女管理員。今天她穿著粉紅色T恤,面容依舊沒怎麼化妝。這個女人多麼不專業。我想她平時一定是無所事事,一天到晚只管打呵欠。
           
「咦,先生,終於來還書吧?」
           
我的天,我當然是來還書啦,不然捧着這麼多書來這裏幹什麼?真愚蠢。
           
「是啊。這裏應該是全部了。」




           
「還好你這麼準時。通常人們把書借去幾個星期,過了期也不還書。這裏的人還真的喜歡閱讀喔。」

「唔唔。總之,就感謝你了。」

女管理員笑一笑,然後揮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那時,夕陽慢慢開始浮現,藍天漸漸變成紅色。我想起房子裡那幅畫,那場景就像我現在身處的環境。只不過,金黃的稻穗變成了棕色的混凝土。死氣沉沉的大廈,筆挺地矗立在
陽光的照面上。那股可怕的氣息令我十分驚惶。我愈是望它們,它們就站得愈高。我試圖望向另一個方向,望望左面的火車站吧。可是,我的腳步依然朝着大廈的方向走,就像一根繩子拉着我一般。我的身體在背叛我,這不是
我希望的路向!這個被鬼魂纏繞的地方,寶藏島!我不能融入你,我更不能成為你的一分子!

平復心情吧,彼得。不要忘記啊,你承諾了你的鄰居到他的房子進餐。讓他見到你這面色,恐怕他以後會厭惡你喔。





晚飯回家後,我躺在梳化床上。吃了這麼多東西,怎樣都要消化一下。臥在床上,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側望着那幅金黃色的油畫。畫上的稻穗依然側着身子搖擺,可是稻穗上的稻米開始褪色。那金黃色的顏料慢慢剝落了,暴
露了背後白色的畫布。隨後,油畫的右邊突然掉下來,擊中了我的左腳。啊啊,該死的油畫!我真想丟掉了它。不過,我也花了不少錢買這幅畫。我嘗試將它掛回原位,不過那口釘子已經生鏽了,無法再掛在牆上。唉,連唯一
有感情的東西也破掉了,真是失敗。

我再躺在梳化床上,輾轉反側。由始至終,我是屬於新城的。我的理念,我的財富,我的工作。但是,我的內心漸漸被蠶食了。它被寶藏島蠶食了,我的天。現在的我為何竟淪落如此?我不是一直努力當作我在新城生活嗎?
我,還批判不夠這些窮光蛋和空談理想的人嗎?

然後,就在一星期後,高樓下的街道突然來了很多拿着攝錄機的人。他們擁擠着大樓的入口,似乎某位明星在這裏出現喔。





當我走到地下,好奇發生甚麼事時,我看見一個熟識的背影。那背影被鎂光燈照着,攝錄機全都朝他攝影。此時,某位拿着麥克風的女子開始說話。

「……明尼路皇帝18年動亂後失蹤的亞歷山大.維勒朗今天終於露面,並宣布參選下屆國會。本台今天在寶藏島為你直播……」

維勒朗先生,為何你時至今日才露相,還要突然宣布復出呢?」

我認得了。那是山特的背影。

「經過這個月的修煉,我意識到國民統一黨的根本問題。那是理念上的問題,而今天我要解決。動亂的領導者只是一群帶着面具的野心家,他們不是真心為人民的。我今天宣布,組成人民福利黨,旨在腳踏實地爭取人民的福
祉。我們將會參選18年的國會選舉,而我們即於這裏,寶藏島,開始!」

山特的旁邊有一群人在拍掌歡呼,看來他的理想開始要實現了吧。然後,他回頭看見我,他揮一揮手,示意我過去他的位置。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又繼續說話。

「我在這裏要重點感謝這個月以來,一直扶持我的朋友,彼得。他由始至終都支援我,聆聽我。」





我向着攝錄機微笑。真想不到山特會感謝我。

「各位,寶藏島的彼得!
       
我的雙腳突然顫抖,我的笑容也接着消失了。山特拍一拍我的肩膀,再繼續說一番說話。然後我就踱步回到大樓。大樓入口有一塊鐵牌,寫着:
寶藏島廉價房屋計畫
國民統一黨中央委員會全資興建
15年夏」
我垂着頭,乘升降機回到房子了。
           
我感到很不舒服,就像一支箭射進了我的胸膛一樣。我感覺我的世界正在崩潰,周圍的白色牆壁向我倒下來一般。

寶藏島的彼得!

油畫仍然懸掛在梳化床的上面,畫上的稻穗完全褪色了。我將油畫放在地上,然後用盡力氣踏破油畫。那油畫已經死去,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了。我將碎片拿起來,然後從窗戶扔出去。當我望向下面的街道時,我的身體好像很想逃走,很想脫離這個房間。但是,我的內心已經背叛了我了。我很想殺死它,它已經向寶藏島投降了。我的內心不再屬於我了……

寶藏島的彼得!





我決定了。
           
「媽,是彼得啊。我還是回家住吧。法卻道2號是嗎?」
           
然後在這初夏的夕陽下,我離開了寶藏島這個鬼地方,回到了新城。由始至終,我都是不屬於這裏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