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我在墳墓前說了最後的話,然後悄然離去。

人類是種倔強和聰明的生物。以前我們只能仰望鳥兒在天空翱翔,現在我們不但可以飛,還可以比任何鳥兒飛得還高,探索無邊的宇宙。科技日新月異,文明時刻進步,人類早已成為地球的統治者。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們始終也是克服不了,就是「死亡」。

談及「死亡」,不少人也會感到忌諱,因為死亡正正代表離開、消失、終結。相反,「新生」就象徵希望和未來。就是這個原因,我們笑著迎接生命的誕生,哭著見證生命的逝去。這大概是我現在感到傷心的原因吧。





很多人和宗教嘗試解釋「死亡」這回事。有人說人類的意識將在死亡後化作靈魂,然後投胎轉世;有人說神明會根據死者生前行過的善惡而判別他們要往天堂或地獄;有人說人類死後意識將以鬼魂的形式在我們身邊徘徊,只是看不見而已。當然,沒有人可以證實這些說法。

我只知道:他逝去的生命沒有什麼剩在人間,就只有一些骨頭;一塊刻上名字和年份的石牌;還有一張相片,相中人眼神對著我們,但從來不是看著我們。

「對唔住,最後都係救唔到你。」

一切就在兩星期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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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圍天恒邨    2:00p.m.

還未到放工放學的時間,屋邨人煙稀少,只有幾個老翁在公園散步、練習太極拳、看報紙,過著休閒的一天。這裡的公屋外形幾乎一模一樣,都是白色外牆,接近四十層樓高,而一排排的窗戶外晾著住戶的衣服。這裡跟平常的屋邨沒有什麼分別,就是較偏遠,所以車輛較少,麻雀和白鴿則很多,到處都是雀聲。

「好攰呀。Ocean幫下手啦。」身處斜波的我向他抱怨道。我正以九牛二虎之力推著面前放著灰色雪櫃的手推車。

「Hold住先啦。我呢邊都好難頂呀!」前方馬世海個子高,肩膀寬闊,身穿耀眼的紅色球衣和米色短褲。他的情況也不是比我好,雙手捧著三個紙皮箱,疊起來跟眼前的家用雪櫃差不多高,擋住了他的視線。

「擺低D箱先啦,過嚟幫下我。」我再次向他求助。





「好快到架啦,忍耐下啦。最多陣間請你食棒棒糖。」

「二十分鐘前你都話就到啦!低能!」

「你自己弱雞就弱雞啦!」

「我嗰個雪櫃嚟架。」

「你有車架,塔隆大爺!」

「塔隆」不是我的真實姓名,而是一個電競遊戲裡的刺客角色。我叫周達隆,是個沉迷電腦遊戲的玩家,因為經常使用「塔隆」這個遊戲角色,而名字中有「隆」字,所以跟我熟悉的朋友都這樣叫我。

說起來,我們已有段時間沒有相會了,畢竟大家都很忙碌。這次搬屋,算是聯誼的好機會,可以多了解他的近況。

當然,我們是一見如故的朋友,相見不到數分鐘互相挖苦,十足以前的時光。





「你地兩個停啦。」一把溫柔的女聲令我們停止口角。

那是Ocean的女友,邵儀。因為諧音,我們都叫她小儀。今天身穿白色T shirt和啡色緊身長褲,剛一直跟在我們後面,捧著另一個紙皮箱。小儀也是我的中學同班同學,身高大約一米七,留及腰啡色長髮,齊蔭留海,身材瘦削而腿長,長得非常漂亮,而且為人善良溫柔,溫文爾雅,平常喜歡掛著甜美的笑容。記得中學時期不少人都追求過她,直至中四時Ocean成為她的男朋友,其他人才放下懸念。雖然小儀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內心總是羨慕著Ocean有個這麼漂亮和善良的伴侶。而我,到了二十一歲,還是個為學業打滾的A0單身狗。
「我幫你啦,塔隆。要你特登由上環過嚟天水圍幫我男朋友搬屋咁辛苦。」小儀總是為人設想。

「唉,好啦好啦,我過嚟幫下你啦。」Ocean急步走上斜波,把三個箱放到地上,然後回來跟我一起推動手推車。

「係都要小儀出聲先幫手,心淡。」

「我呢D叫磨練下你,等你身體強壯。你識條iron咩。」

「嘩,頒個諾貝爾獎俾你好冇。」我們還在吵著。

「話說你新搬嗰度其實喺邊?」我問Ocean。





「真係好快到架啦,叫恒和樓。」他隨口回應。

很快我們就沿斜波走上平面,Ocean跟小儀談了幾句後就繼續搬動紙皮箱。不知不覺,小儀與Ocean走在一起五年了。小儀在港大讀醫科,可不是太介意Ocean只是個社會看不起的asso仔。這就是真愛吧,談情說愛,莫理身份地位,真心真意,以及坦誠信任。

穿過屋邨公園,我們三人就到達恒和樓。Ocean按大閘密碼讓我們進入大樓,大堂一共六部升降機,而這時侯不見其他住戶在等待升降機或是取信,只有保安員坐在櫃位發呆。按過單數樓層那邊的按鈕,六號升降機不久後就到達大堂。我們把東西搬到升降機裡。Ocean按了三十三樓,升降機緩緩向上,卻萬萬沒想到這部升降機將會帶我們到恐怖的深淵。

「喂,塔隆,Year 3讀成點呀?有女朋友未呀?定仲係空虛寂寞凍,頹廢陰功窮?」Ocean奸笑問我。

「唔好咁啦。」小儀輕力拍一下Ocean,微笑道。

「Talon哥加油呀,嘻嘻。」然後她就雙手抱著Ocean的左手,像小鳥依人一樣把頭靠在他的手臂上,露出甜蜜的微笑。

「嘩,盲啦盲啦!神打救我呀!我究竟睇緊乜野。」我邊說邊遮著眼睛,好像真的在遮著熾熱的太陽一樣。





Ocean和小儀都笑了。

就這樣談著笑著,升降機不消一會就到了三十三樓。

然而,升降機門並沒有打開。

「咦?」Ocean不斷按開門掣,隔了十秒,升降機還是絲毫沒反應。Ocean臉上是愕然和擔憂。

「唔通虧左?」「試下其他樓層?」「有冇搞錯呀?」

我感覺不對,連忙上前按下求救鐘,然而這似乎毫無意義,鐘聲並沒有響起來,十分不對勁。升降機本來就是密室,這樣叫天不應,叫地不聞的情況,不由得令我內心一抖。

「會唔會係……」

我話沒說完,升降機就突然墜下,極快速地向下衝。我連忙扶著升降機的牆壁,好讓我不會失平衡。





「做咩事呀!」Ocean叫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儀高聲尖叫著。

現在就像海洋公園的跳樓機一樣高速向下墜。我努力靠著牆壁,旁邊的紙皮箱在我旁邊飛來飛去。

「二十七、二十五、二十三、二十一、十九、十七、十五…………」

升降機正以一秒六層的速度向下跌。電梯充滿著慘叫聲,我感覺只要一鬆手就會像箱子一樣不受控制地彈跳。就在我即將承受不住的一刻,升降機突然一聲「碰」停下來。我立刻被拋到地上,極大的衝力使後腦狠狠撞到地板,一股強烈痛感使我意識模糊。而更不幸的同時,身旁的雪櫃翻側倒壓在我的右腳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