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望著電話,反覆地咀嚼凱琳最後的那句:

「不見不散。」

若然她等不到我,那又會如何?

是鬼的話,她會因為我的爽約而前來索命嗎?

是人的話,她會抵受不住接二連三的拒絕而做傻事嗎?



越想,我的思緒便越不安寧。

好了,就算逃得掉今晚,誰又能擔保她不會繼續死纏著我?

難道我往後都要這樣膽顫心驚地過日子?

一念及此,我立即掏出從神婆那處買來的護身符。

無論她是人是鬼,今晚總要做個了斷。




我乘的士來到了凱琳相中的酒店。

酒店的大堂內正播放著悠揚悅耳的音樂,稍稍抒緩了我內心的不安。

原本打算叫家強同行以壯聲威,但那仆街自慰過後便睡得不省人事,還弄得滿地都是紙巾。 

我摸了摸裝有護身符的褲袋, 心中暗道:

「今晚唔係妳死,就係我返唔到屋企。」



我戰戰兢兢地走進了電梯,並按下酒吧所在的樓層。

電梯上升的速度很快, 幾秒過後, 我便聽見頭頂傳來隱隱約約的音樂聲。

越接近酒店的頂層, 那音樂便越發清晰。

直到電梯門打開的時候, 那聲浪甚至大得令人有堵住耳朵的衝動。

由於是Friday Night,酒吧早已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頭。

我好不容易擠過了塞在門口的人群,進入了舞池。

迷幻的燈光下, 衣著MK的男女全都忘我地隨著嘈雜的節奏而扭動,還不時發出毫無意義的叫囂聲。



我留意到,特別惹火的女性, 身邊都總有三四個男性圍著她「un」。
 
直到那女的終於做了選擇﹐轉身面向其中一個時﹐那男的便一手將女的抱住﹐露出勝利的笑容。
 
其餘的﹐陸續散開繼續狩獵。
 
這情景讓我想起了Discovery Channel的一段記錄片。
 
內容是關於內窺鏡裡﹐精子怎樣努力地透過「un」下「un」下去穿過卵子的外壁而使其受孕。

眼前所見的情形﹐與該紀錄片的內容異曲同工。

幾經辛苦,我終於穿過了舞池,來到了Bar檯。

我向其中一名男職員打探道:「唔該, 我想搵凱琳。」



「邊個話?」男職員把耳朵湊近了我一點。

「Helen呀!」我幾乎是用喊的。

「哦, Helen呀嘛。」男職員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然後問:「你係咪呀豪呀?」

我點了點頭。

「Helen岩岩行開左呀, 不過佢叫你陪住佢個Best Friend玩住先喎。」

Best Friend? 難不成是她的同黨?

男職員以為我聽不見, 又重複了一次。



「咁佢個friend喺邊?」我問道。

「果邊最索果位咪係佢咯。」

我望向男職員所指的方向。

一時間, 我肺部的空氣彷彿全被抽乾。

若然說凱琳是鬼,那麽她的Best Friend便是誤落凡間的天使。

她光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便足以令全場的女性黯然失色。

清麗脫俗的臉容,配搭上充滿野性的低胸短裙,形成了極度迷人的反差。

而最誘人的, 是她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



要是被她深情款款地看著, 無論她提出的要求多麼無理, 你也很難狠得下心拒絕。

毫無懸念地, 她的身邊早已圍滿了一群伺機突入的餓狼。

其實我大可以直接走過去,向她介紹自己是凱琳的朋友。

但根據家強多年在夜場打滾的心得, 要吸引高質素的靚女注意, 你的出場千萬不能落於俗套。

尤其像我這種其貌不揚的上班族,更需要利用奇招制勝。

於是, 我漫不經意地走到她的旁邊, 假裝自己在傾電話。

「喂, 凱琳呀,妳係邊呀?」我故意提高了聲線。

或許是「凱琳」這個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見她好奇地看了我一眼, 欲言又止。

我沒有理會她, 猶自道:「你個Friend? 好靚女果個?」

我環顧全場一周, 還刻意將視線停留在她臉上數秒, 才道:「無喎, 全場無乜邊個靚女喎。」

不出所料,她皺起了眉頭。

要知道外表出眾的女性, 對於自己的樣貌必定有著過人的自信, 亦早己聽慣別人的讚美。

相反, 若然你公然無視了她的美麗. 她們必定心有不服, 並因此對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當然, 這不會是好的印象。

但很多時,愛與恨都只是一線之差。

「你係呀豪?」她主動地向我說話,証明我第一步走對了。

「等等…」我用手勢阻止她說下去, 然後對著電話說:「我搵到佢喇, 拜拜。」

掛線後, 我才好整以暇道:「你喺凱琳個Friend?」

她神色傲慢地白了一下眼, 顯然對我剛才那通假電話的對話很不滿。

若然這時候得寸進尺的話, 恐怕只會收到反效果。

於是,我禮貌地伸出手道:「未知妳叫咩名添?」

「Tracy。」她輕輕一碰我的手便放開,但我己感到如觸電般的快感。

「你中文名唔會咁岩叫翠思掛?」我開玩笑道。

「你點知家? 」Tracy有點驚訝道:「Helen話你聽家?」

我還未來得及回答, 那群等待己久的餓狼已急不及待衝了過來 。

「我叫Gordon呀。」

「我係Patrick。」

「我姓楊, 名叫巨祥。」

「借借啦….我係鵰兄。」

名字太多, 我姑且統稱他們為汁男吧。

不到幾秒,翠思所坐的沙發已被汁男所佔據。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扭盡六壬想搏取翠思的歡心。

正所謂欲速則不達,我樂於撓起雙手在旁觀戰。

「問妳一個問題吖? 」汁男甲說: 「蝦有頭有身,但係無咩吖?」

翠思沒有回答,就連眼角也沒有看他。

「係太郎呀。妳知唔知點解吖?」

見翠思毫無反應,汁男甲便自顧自解釋道:「因為蝦姆太郎咯。哈哈哈哈哈!」

說笑話的人,居然笑得最大聲,渾然不知氣氛已跌落了冰點。

翠思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貝殼齒。

只可惜那不是發自內心的微笑,而是充滿鄙視的恥笑。

這與她清秀的臉孔實在很不相襯。

另一名汁男乙乘著這個空檔,搶到翠思臉前道:「表演個魔術妳睇吖。」

當他從褲袋拿出啤牌的時候,我差點兒沒笑出聲。

天呀,真的有人隨身攜帶啤牌落酒吧。

汁男乙把啤牌洗了幾下,然後請翠思抽了一張。

「好,依家請Tracy小姐Show俾啲觀眾睇。」汁男乙造作地用雙手遮住了眼晴。

翠思懶洋洋地向著群眾揚了揚手上的牌。

紅心K。

「好,依家請Tracy小姐妳放番張啤牌入來。」

翠思一臉無聊地把卡插回牌堆內。

汁男乙隨即把手上的牌又洗了一輪。

「各位觀眾.....」汁男乙誇張地原地轉了一個圈,然後隨機抽出一張牌道:「紅~心~K!」

這個魔術無懈可擊,群眾隨即響起了掌聲。

但翠思卻淡淡道:「都唔係呢張牌。」

汁男乙頓時像石像般疆在原地。

「紅心K喎? 唔係咩?」他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翠思緩緩地搖了搖頭。

「無理由家,明明成副牌都係紅心K來家喎.....」

「車。」翠思沒趣地把金色的曲髮撥到一旁, 露出光滑無比的粉頸。

汁男們的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

「我忍唔住啦。」汁男丙從沙發上跳起來, 跪在翠思的面前道:「Tracy, 我留意左妳好耐家喇, 求求妳做我既女朋友!」

說罷, 他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束紫色的玫瑰花,看樣子少說也有一百枝 。

「留意左我好耐?」翠思語氣平板道:「我來左無幾耐喳喎。」

「其實…」汁男丙尷尬道:「其實從妳以前來呢度飲野開始, 我己經好鍾意妳家啦。果時妳地三個…」

「妖!」

翠思一腳便踢走了汁男丙手上的玫瑰花。

「要柒就死遠啲啦。」翠思說得毫不留情。

「妳.......嗚啊啊啊!!」汁男丙竟在眾目睽睽下哭著跑走了。

我看不過眼道:「人地都係想同妳表白者, 為咩要做到咁絕呢?」

「表白?」翠思橫了我一眼。「呢個term我聽到都想嘔。」

「妳未遇到鐘意既人者。」我佯作世故道。

「嘿。」翠思不屑道:「就算真係俾我遇到,打死我都唔會做埋表白呢啲柒野。」

「可能啦。」我不置可否, 心裡對翠思那股純野性的好感逐漸被另一股厭惡所取代。

但汁男們顯然沒有受到影響, 仍然一個接一個地落力討好翠思。

直到大家黔驢技窮. 表演開始重複時, 翠思轉過來向著我道:「點呀, 你又有咩板斧?」

我還在沉思著翠思對於「表白」的看法, 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又係傻仔一個。」翠思淡淡道。

我突然記起了不久之前看過的一本小說,於是道:「同妳玩隻Game吖。」

「又玩咩Game呀。」翠思打了個呵欠。

我指著檯面那枝Vodka道: 「來緊我講既每一句說話, 妳都要重複第一個字, 漏左既話就隊哂佢。」

「是但啦。」

「開始囉喎。」

「開」翠思倒沒有中計。

「今日我落街食飯。」

「今。」

「見到個呀婆。」

「見。」

「佢問我。」

「佢。」

「你鍾意既係邊個?」

「你。」

「係咪家?」

「係。」

「算唔算表白呀咁樣?」

「算。」

然後,我沒有多說一句便離開了沙發。

留下翠思一臉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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