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曦拉著我一直跑,一直跑,速度快得我只得將全副心思花在如何跟上他的步伐上,連自己是往哪個方向跑,經過了甚麼地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原來也可以跑得這樣快。

因此一停了下來,雙腳彷彿失去了知覺一樣,連支撐身體都做不到。理智上雖然知道劇烈運動後不應坐下,可是此刻我的腿已經沒有力氣了,我只得跌坐在地上。

「咳……!」太過貪婪地大口吸氣,一時不慎嗆到,胃裡頓時一陣翻騰,差點嘔吐起來。

我的視線也都處於搖搖晃晃的狀態,幾分鐘過去後才稍微平復一些,我這才知道現在身處禮堂的後台。





待呼吸漸趨和緩,我帶責難意味向文曦道:「……李思緣還在那邊。」

「我知道。可是這跟我無關。」

我激動地喊,「她還只是個小孩而已!」

「所以呢?」文曦冷淡以對。

「所以──」說到一半,我的聲音也弱起來,「我們丶應該保護她啊……」





她還只是個小孩而已,那又如何?

要保護弱者,必要時甚至犧牲自己云云──漂亮話誰都會講。

文曦沒有義務保護李思緣。

我……也沒有。

自己的生命和他人的生命,哪個輕,哪個重?





答案不言而喻。

剛才跟著文曦跑的人是誰?不顧一切,專注於逃命的人是誰?不管嘴裡說得多冠冕堂皇,身體還是本能地遵從靈魂最深處的想法啊。

事到如今才道貌岸然地說出這種虛情假意的話,我……還有廉恥嗎?

「我想保護的只有你,其他人的死活我才不管。」

是啊,文曦甚至沒有義務保護我。

他珍視我,才把我當成瑰寶般護在手心。

我卻想要把他的心意廉價地分享予人,只為了彰顯無謂的正義,減輕心中的內疚感。

這樣的我,根本就……





「Yuki。」文曦把我的飄遠了的思緒召回來,他把手指放在唇邊,叫我不要作聲。

我點頭,示意明白。

他用下巴指了指禮堂後門,警誡著那邊的動靜。看來有人要跟我們一樣從室外的樓梯,通過後門進來禮堂了。

但當那個人影出現在我們眼前時,我們既是驚訝,卻也舒一口氣。

「李思緣!你沒事嗎?」我又驚又喜地走近李思緣,方才或多或少的罪疚感煙消雲散,「你沒事就好了,我還以為你被李青鋒他殺了。」

「我……沒事。」李思緣吸著鼻子,斷斷續續地道。

我拿出一張紙巾遞予她,「來,把眼淚鼻涕都抹乾淨吧。」





她搖頭拒絕了我的好意。她繼續吸著鼻子,扭過頭,抬手用手背抹去鼻涕。

我有點反感她這麼髒,執意要把紙巾給她,「別這樣,女孩子要整齊乾淨一點。」

但是她沒有理會我,還是吸著鼻子。

……有點不對勁。

照常來說,就算哭得再慘,鼻涕也不會比眼淚流得更多。何況她現在根本一滴眼淚都沒在流。我扯開她按著鼻子的手,她雖然想掙扎,但力氣還是敵不過我。

她的手背上盡是褐紅的痕跡,與她鼻子下的一樣──她流的不是鼻涕,而是鼻血──如果不是在這場死亡遊戲裡的話,我或許不會這麼驚怕。

「對不起……」她歪著頭,無神的雙眸濕潤起來,流出紅色的液體。

她從裙袋裡探出匕首,往我的腹部刺去。由於事情發生得太快,我根本反應不過來。注意到的時候,刀鋒已然穿過我的冷衫和恤衫,卻在直入我肚腹之前停駐。





因為,文曦徒手把刀身握住了。

怵目驚心的紅瞬間爬滿他的右手,單是看著都覺得痛。

他把李思緣的匕首奪過來,再毫不留情將刀身送進她胸口裡。

整個過程不消兩秒。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只是……」李思緣倒在地上,鮮血在她身上形成一個小血湖。

「想活下去而已……」她帶著悔疚的表情,合上雙眼。

「李思緣……?!」我不可置信地搖著她的身子。





我不敢相信,沒多久前還牽著我手的人,現在就這樣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

我憤怒地轉頭看向文曦,「你為──」我幾乎又要把指責的話說出來。

然而在話說出來之前,我又把話給吞回肚子裡。因為我心裡清楚得很──


明明,文曦是為了保護我才殺了李思緣。

明明,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指責他的是我。


……看,我居然這麼簡單地,就又說服自己了。

如果說這麼指責文曦的我是無恥的話,那麼現在把一切都合理化並輕易接受的我,毫無疑問地──


「我……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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