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還是成為了羽秋仁的獵物,裁在他的手上。
 
這是自作自受嗎?這是多管閒事的結果?從未戀愛過的我,竟然恬不知恥地充當起戀愛專家來,逼迫羽秋仁向被他殘忍拒絕過的女生們道歉。
 
我還以為這就是她們受到傷害的內心,最需要的治療。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是多麼的愚蠢啊!那些被拒絕過的女孩子怎麼會想要道歉?她們最想要的就是羽秋仁這個人!要是得不到他的愛,換回一聲道歉又有何意義呢?只不過徒增她們的胡思亂想而已……
 
而現在,我不得不透過最殘酷的方式學會了這一課。
 


我竟被羽秋仁挑動了那種心跳的感覺。
 
這算是喜歡嗎?
 
蝴蝶和水泉聽過我的經歷後,最關心的也是這個問題。
 
「小藍,你現在……能夠確認自己已經喜歡上羽秋仁了嗎?」
 
「怎麼可能?這、這只是在剎那間產生的……迷惑。」我說,「『喜歡』豈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只憑著隨便某個男孩子,對自己大獻殷勤了一個早上,就能夠決定自己的心意?」
 


「那就是說,小藍否認咯。」
 
「那麼,小藍,你現在的心……覺得痛苦嗎?」
 
我輕輕抹去那無聲地掉落的淚珠。「……只要我清醒過來的話,就不會再痛。」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儘量讓自己被朋友們包圍著,完全不給予羽秋仁任何接近的機會。
 


他曾在我的儲物櫃中留過字條說,要我務必聽他的解釋,事情並不如我想像的那般。我把字條丟回他的儲物櫃裏去,加上一句回覆:「吃屎去吧。」
 
雖然說校園十分寬敞,但要躲避一個死纏爛打的男子還是有點困難。
 
雖然我的「防守」十分嚴密,尤其身邊兩大打手蝴蝶和水泉對我寸步不離,但羽秋仁卻死賴在我視線可及的範圍裏,似乎在等待我稍有鬆懈時便乘虛而入。
 
我怎麼能夠讓他如願?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甚至不想要跟他存在於同一個星球!
 
這種壓惡的感覺,足以證明我並沒有愛上羽秋仁了吧?
 
 
 
不知不覺,星期五的下課鈴聲響起了。我只要堅持到回家,這個星期的「羽秋仁隔離行動」就算成功了。
 
剛踏出學校大門三步,我已禁不住高舉雙臂伸起懶腰來,要全神貫注地提防一個人也實在太累了。


 
而就在此時,一抹黑影從我身後閃至眼前。我的嘴巴被掩,整個人被提起至雙腳離地,像柔道似的被向後一甩,我連續轉了三個圈子,被離心力甩回校園裏,還一直貼著牆壁向後倒退,直至靠在拐角處的欄柵前才能停下來。
 
竟然在最後關頭被人突襲成功!
 
「哇……」
 
「別叫!」羽秋仁壓低聲音道,「現在我倆在校園暗角獨處已成事實,要是你硬要惹人注意,只會讓流言傳得更盛!」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跟我來,我們還有帳沒算清呢。」他硬拉著我的手往前走,「想要跟我一刀兩斷嗎?先把之前的糾葛都弄清楚吧。」
 
「甚麼糾葛?你是指照片的事?」我扯脫他的手說,「算了算了!就算我放過你!我現在就把你的照片全刪了吧!只要你馬上離我遠遠的就好!」
 


「怎麼可以?你當我羽秋仁是無賴嗎?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了,以我達成命令的次數和質量來決定抵銷照片的數量嗎?」
 
「那即是說,你還是我的小執事了?好!我現在以主人的名義命令你馬上消失!」
 
「別急,先算好帳了再說。」
 
 
 
羽秋仁把我硬拉到僻靜的後園裏「算帳」。原來他一直以來都把我們的「交易」都清清楚楚地記錄在本子上。
 
「咳嗯,十月十七日那條頸巾,我們說好了以五張照片為代價的,你確認嗎?好。……當天下午茶吃的三塊藍莓派,以及兩杯伯爵紅茶,你說過值得以三張照片交換,你記得嗎?好,確認……十八日下午你命令我把腿從你的桌子上放下來三次,代價是一張照片,確認?……」
 
我被逼陪他一起確認過去一個月來他身為執事的「工作紀錄」。
 
話說在過去一個月的相處裏,當他每一次主動向我示好,例如是為我準備茶點時,我都會以照片作為交換代價,把這當成是我對他所下的命令。


 
我這麼做的理由,當然是不想欠下他的人情吧!面對這──麼討厭的生物,不常常注意著跟他劃清界線是不行的
 
「……最後是遊樂園的貴賓級入場券,我們說好了代價是十五張照片,確認?」羽秋仁飛快地在本子上計算著,最後滿足地向我展示道,「算好了!總共是一百五十三張照片,麻煩兌現承諾。」
 
「有、有那麼多嗎?」我的心頓時慌了起來。我搶過了他的記事本子,一再檢閱寫在上面的各項條目……
 
糟了。之前跟這個人相處得忘形了,更被他的甜點攻勢鬆懈了注意力,以至他每次跟我提起「今天這塊蛋糕該值兩張照片了吧?」之類的時候,我總是隨口答應了他,以至到了後來……
 
我根本沒算清楚自己還有幾張照片握在手上!
 
羽秋仁彷彿早就期待著我這個被嚇壞的表情似的,到此時他才表露出邪惡的嘴臉。
 
「怎麼啦?當老大的不能不守信用喔!」
 


「……我根本沒有那麼多照片。」我絕望地盯著手機,「只有五十六張。」
 
「喔喔喔!那怎麼辦哪?」他故作驚訝地道,「這、這不是叫作『空頭支票』嗎?我這個可憐的小執事,竟然被無良僱主拖欠薪金……」
 
「我、我並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你要怎麼賠償我的損失啊?悠小藍?」他極度邪惡地笑道。
 
「幹嘛用這種眼神盯著我!最多我賠錢給你!」
 
「錢?我羽秋仁的工錢可是很貴的喔!」他說,「一張照片五千塊錢吧。」
 
「那、那麼多?」
 
「你現在沒有資格跟我討價還價!你要記著,我可是羽秋仁!只有我可以欺負人,沒有人可以欺負我。」他奸險地笑著說,「你跟我作對了這麼久,也該知道我對付敵人的方法可謂層出不窮。這次你騙了我這麼多,要是我報復起來的話,你承受得了嗎?」
 
「你、你到底想要我……」
 
「哈哈哈,悠小藍,你現在已成了我的俎上肉。你沒有選擇,只好任由我為所欲為,滿足我的欲望了!」
 
我反射性地把雙臂緊抱在胸前,「我不要……」
 
「你過度享受身為主人的權利啦,補償的方法就只有一個:調換身份!現在該由你來當個服侍主人的小女僕了。」
 
晴天霹靂!
 
我頓時醒悟,這是羽秋仁謀劃以久的奸計!從他甘心當我的小執事開始,他就在鋪排重重的糖衣陷阱,令我漸漸鬆懈起來,目的就是要反過來綑綁著我!
 
 
 
在遊樂園一役,我以為已被打落十八層地獄,到達霉運的極限。但我到今天才知道,真正的地獄是沒有底的。
 
本來手中牢牢握著羽秋仁的把柄,令我在爭鬥中佔著有利位置。但我卻因為得意忘形,竟過度地消耗這個把柄,以至在結算時才發現,我曾對羽秋仁指使過的「勞役」,竟遠遠超過了手上可以使用的籌碼。
 
到現在,我還倒欠他九十七張照片。
 
「本來我是應該要逼迫你拍下九十七張性感照片,再拿來逐張威脅你的。但既然你連比基尼照都已經在學校曝光了,我也不知道該用甚麼照片來要脅你了,」他說,「就把你倒欠的照片數目換算成『女僕點數』吧!從今天起,你每服從我一個命令,就可贖回一個『女僕點數』,明白了吧?」
 
「……」我心裏好悔恨,好悔恨啊!
 
「而且啊,我可不像你那麼仁慈!」他咬牙切齒地說,「要是你稍有不順我意,作為花時間重新調教你的代價,我將會增加你的女僕點數,讓你贖身遙遙無期!」
 
「……」不要哭!不要在這傢伙面前示弱!
 
「對了!忍著不要哭!作為療癒主人心靈的女僕,要時刻保持笑容才對!」
 
「……」千萬要忍耐著……內心那股想要殺掉他的衝動!這人不值得你弄髒雙手,悠小藍!
 
「悠小藍……你要是再露出這副連續殺人犯般的臉,我就要增加你的女僕點數了。」
 
「……」笑吧。悠小藍!長大起來!學會像你眼前那傢伙般笑裏藏刀!我深呼吸了一口,隨即像從少女漫畫裏學到的那般,對他做了個優雅的鞠躬。
 
「主人,請問有何吩咐?」
 
「乖……學得很快呢。」他既滿足又邪惡地笑著說,「看來你也大概知道身為女僕的禮儀了,那我就不花時間做基本調教了。今天就且讓你下班,明天再開始正式的勞役吧!」
 
「主人,那關於今天的女僕點數方面……」
 
「啊啊……那個嘛。你剛才的鞠躬雖然優雅度不錯,但由於欠缺了女僕的靈魂,所以還是不及格,今天我沒有點數可以給你。」
 
吼!誰可以給我一把刀!我要砍死這傢伙!
 
他解下背包,把一袋軟軟的東西擲過來給我。這是一套鑲著蕾絲邊的扮裝女僕服!天啊!他是來真的!
 
「先旨聲明,在執行我的命令時,你只有穿著這套衣服,才能兌換女僕點數喔!」
 
誰可以乾脆給我一刀!我不想活了!
 
 
 
就是用膝蓋來想,也知道羽秋仁的要求是不切實際的。要是我穿著女僕服回學校上課,不要說會被當成瘋子,甚至肯定會被勒令退學!
 
羽秋仁也沒有瘋到這個程度,但他還是堅持要我穿著那件……鑲蕾絲邊的黑色毛線外套,以及純白蕾絲邊的頭飾!雖然外套和頭飾的款式勉強符合校規,但那種「御宅系」的味兒……誰都可以聯想到這是扮裝女僕的專用外套!
 
首天「為奴」的日子,我是名符其實地「含淚」走進校園的……
 
本來預期著迎接我的會是同學們的嘲笑,但他們的反應卻很奇怪,男生們看到我時都臉頰通紅,而且按著胸口,好像全變成害羞小妞兒似的……
 
至於女同學們的反應則頗為極端,不是不屑地離開我遠遠的,就是撲過來讚我可愛,問我那件外套是在哪兒買來的之類……
 
不過,女僕外套還是小事。天知道羽秋仁會不會在教室裏當眾對我呼呼喝喝,還是要我在大家面前叫他「主人」之類……
 
……
 
一天過去,他竟然完全沒有行使他的權力。我們就像兩個陌生人般,他上他的課,我唸我的書,連眼神接觸都沒有過。
 
身為一個無惡不作的壞蛋,理應非常理解如何令我蒙受最大恥辱的技巧才對,但他在上課時對我如此客氣,這代表著他……
 
早已安排了更殘酷的折磨留待到放學之後?
 
 
 
「你真的要跟他去嗎?小藍?」水泉和蝴蝶叫住我說。
 
「你真笨!根本沒必要聽他的!反正他又沒有抓著你的甚麼把柄!」蝴蝶說,「你要是不理會他,他根本奈何不了你!他的要求太過份了!怎可以把同學當奴隸!」
 
「我也知道,但是……」我把心裏的顧慮說出來,「當羽秋仁被我要脅的時候,他也一直在遵守著承諾……現在雙方立場調換了,我卻無法做到他所做過的事,那豈不表示我悠小藍的人格連那個人都不如?」
 
「小藍!這根本是兩回事!」蝴蝶越說越憤怒,「羽秋仁在校外兼職,確實是犯下了校規,不管他以甚麼條件誘惑你,你也是有責任向校方舉報的!」
 
「……是嗎?」
 
「可是……那些照片不都是當場給刪掉了嗎?」水泉說。
 
「小藍怎麼會那麼笨?那些照片在她家的電腦裏還有備份的吧?」
 
「好像是……」
 
「也不要走到這一步!要是向老師告狀的話,羽秋仁一定會被退學的。」水泉焦急地說,「小藍只要別再聽他的命令,離開他遠遠的就好了!」
 
「按我說這傢伙死不足惜!把他退學了最好!要是留著這傢伙,天知道以後他又想到甚麼主意來欺負小藍!水泉,你不會是想要偏袒羽秋仁吧?」
 
「你、你知道自己在說甚麼嗎?」
 
說著說著,竟漸漸演變成水泉和蝴蝶的罵戰。她們都說得對,羽秋仁確實沒有把柄在手,他對我的綑綁,純粹是一種心理要脅。
 
我回想起他為了復原那封被撕毀的情書,在拳擊決賽前夕讓雙手受了傷,因而在擂台上被揍得很慘……這純粹是為了遵守我的承諾而做成的痛苦。
 
還有他明知道我的「道歉計劃」非常天真,也甘願陪我玩這個遊戲,以至後來被毅亦舒侮辱,還被苗可蕊打了巴掌。
 
他完全摸清楚了我的思路,知道我會為他的堅守承諾而感動,也知道要是我背叛了對他的承諾,我將會非常內疚。
 
真是可怕的心理佈局……我已經分不清楚,在這個人的各種行為裏,哪些是純粹的溫柔,哪些是精密的算計……
 
「我不要虧欠羽秋仁任何的人情,只要還掉這些人情,我就跟他一筆勾銷。」
 
「小藍還是決定要去啊……」蝴蝶嘆氣。
 
「小藍,你昏頭了。」水泉說,「你知道,當你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抵抗一個男生的命令時,那其實是代表了甚麼?」
 
「代表了甚麼?」
 
「代表你正在撒下一個,只能夠騙倒自己的謊言,」她咬牙切齒地道,「你將會為你的自欺欺人付上很大的代價。」
 
「喂!快要遲到了!你這個小女……」仍在校門外等著的羽秋仁催促道。
 
「不准說出那個詞語!」我連忙轉身朝著羽秋仁跑去。我不得不去,因為我的心已被綑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