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在客廳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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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知幾時返,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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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離家出走的意思嗎?真是的,四十多歲人了,性格竟比正值青春期的我更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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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沒所謂了,反正我也習慣了自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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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常地搭車,如常地返學,如常地睡覺,如常地小測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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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如常得有點無聊,唯一不尋常的,是最近班上出現一個桃色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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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的人物由於對故事發展無關痛痕,則暫且以阿豬和阿狗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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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阿康係咪同謝映藍拍緊拖啊⋯⋯」阿豬掩著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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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堅㗎?幾時開始㗎?」阿狗的嘴張大得可以塞進10條熱狗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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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話尋日見到佢哋拖住手行街街,阿康仲買咗對勁貴嘅鞋俾佢囉,真係閃到我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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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X !阿康就正啦!謝映藍咁索都俾佢追到⋯⋯可憐我女人手仔都未掂過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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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講完啊!有人仲話親眼見到佢哋兩個一前一後咁返咗阿康屋企,都唔知做咗啲咩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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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真係諗下都扯扯哋呀,嘻嘻⋯⋯」阿狗低聲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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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則在後面無意竊聽到這段對話,心想:我唔係已經叫過佢唔好再做呢啲嘢喇咩?而且阿康又做咩無啦啦走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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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反正這個人的事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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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意的人,向來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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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聽日就係陸運喇喎,啦啦隊嗰邊準備成點啊?」我問,然後在她桌上放下一瓶烏龍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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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係掂啦!你唔會覺得我哋有問題啊?」她作了個鬼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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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咪好囉,加油啊!我會支持你㗎!」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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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社之中,被公認為最弱啦啦隊的正是綠社;但據聞今年的綠社啦啦隊人強馬壯,大部份人都有舞蹈底子,並已準備了大量高難度動作,就是要在今年擺脫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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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 記得嚟支持我呀!」她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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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籠罩著天空,卻蓋不著同學對比賽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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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社!紅社!紅社!紅社!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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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社 is the bes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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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社 is the only on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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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社力量,趙中最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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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台上的四社同學情緒高漲,各自喊著不倫不類的口號,替自家運動員叫囂加油,敲打著手中的飲料瓶。聲浪如永不止息的怒濤持續震撼著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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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是瘋狂的打氣團,台下則是大量的工作人員和運動員,有人做熱身,有人影相,有人跑來跑去不知幹麼,有人無聊地談天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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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那麼多,總之就是想說明場面是那麼煩人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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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該借過。」我縮起雙腳,讓準備比賽的人行去更衣室,我都不記得我重複那個動作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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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說,陸運會是中學生最青春的時刻,但我只願頹廢地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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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進進出出,擴音器不斷傳出司儀那沙啞的聲音,宣布著得獎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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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乙組一百米決賽,冠軍,新社楊梓康;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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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康又攞咗冠軍喇喎,睇個勢佢今年應該都MVP 㗎啦⋯⋯」我百無聊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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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我鬼事咩!」坐在我身邊的哈比人翻著白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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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咩無啦啦咁燥⋯⋯哦!我知喇!你M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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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是想開一個玩笑,哪知她聽後死瞪著我,嗔道:「如果我遲下真係M到,我第一個捏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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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唓⋯⋯咁人哋攞獎你唔開心㗎咩?你哋識咗好耐㗎喎。」我總是猜不透女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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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攞獎都唔輪到我開心啦!我呢啲死矮妹又冇身材又冇口才,邊似得人哋大波腰幼又口甜舌滑咩!」她咬著唇看著遠方道,好像那裡有她的殺父仇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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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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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嗱!今次我真係知喇!有陣醋味傳入我的鼻——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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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比人一掌轟在我頭頂上,痛得我腦袋都空白了幾秒,半透明的靈魂都從口中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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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啊係啊係啊係啊!好X醒啊你,咁都被你估到。」她漲紅著臉,有些喘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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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一摸痛處,續說:「唉其實你理得人啫,明明你就鍾意人嘅,但就死都唔肯同人講;咁就算阿康真係會同小藍一齊,都好正常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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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啲咩啊!」哈比人突然爆出一句對話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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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我梗係唔知喇,你都冇同我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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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咪whatsapp 咗你囉,係你冇睇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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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好似係⋯⋯Sor 囉。咁你而家講得唔得?」女人真是一種超煩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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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講唔出啊,你自己睇返whatsapp 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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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婆!叫你講就講啦!喺度阻住地球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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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如此咆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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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喇⋯⋯唔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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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裡如此囁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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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18日。

「今晚,你可唔可以掉翻轉聽我講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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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你同我講,阿康都鍾意我嗰陣我真係覺得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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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咁耐以嚟,我都唔肯定佢係咪真係鍾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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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佢一直都對我好好,但我有時諗,其實佢會唔會對其他女仔都係咁呢?而我自己又有咩值得佢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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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係好鍾意、好鍾意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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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啱啱識佢嗰日開始,我就知道,佢係一個我會鍾意一世嘅人,就算佢可能個樣冇咁出眾,個人又冇乜自信,但我都可以照顧佢、可以好舒服咁同佢一齊,有時我可以打下佢、罵下佢、笑下佢蠢、笑下佢矮⋯⋯而無論我講咩都好,佢通常都只會喺度傻笑⋯⋯嗰段日子真係過得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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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唔知幾時開始,佢慢慢識多咗朋友,開始變成人哋眼中嘅男神,佢唔再係以前細細粒、跑兩步就會死嘅男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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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知呢樣係開心嘢,但唔知點解,我覺得,我哋之間已經冇可能好似以前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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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知道,就算冇咗我,佢都可以好好咁生活。我覺得自己⋯⋯好似冇咁重要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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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有時會諗,如果佢可以變返以前咁就好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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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風,我係咪好自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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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冇自信嘅人係佢;但原來最唔夠膽表達自己、最怕改變、最冇自信嘅人,原來係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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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風,我真係唔知點做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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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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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我自己都覺得咁覆人真係超賤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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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乾咳了兩聲,斜視著哈比人,原來她已經雙眼通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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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她也不過是一個小女人啊。就算聽別人訴再多的苦,自己心裡的卻是排解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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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其實好蠢㗎咋⋯⋯你唔同佢講,佢根本就唔知你諗咩⋯⋯」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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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係⋯⋯如果佢真係鍾意我⋯⋯咁點解佢仲要同第二個一齊⋯⋯」她緊抿著眼睛,淚水如兩道小河流緩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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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唉了一聲,道:「因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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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寂寞本身就是一種不浪漫罪名,會誘使人去犯一些違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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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即係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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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遞出一張紙巾,道:「如果你哋真係想喺埋一齊,首先就唔可以對對方有任何隱瞞⋯⋯我睇電視劇係咁講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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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我都話我唔識安慰人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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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喇,多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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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使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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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我而家就去表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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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喂!唔使咁急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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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落畢,哈比人已用了她的大力金剛指拉著我衝下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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