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明,花解語彷佛知道時分,立即從榻上醒來,從窗口跳到街道,霎時消失途人眼前。
 
  這日洛陽除了商旅居民,更聚集不少武林人士,只見城外一批批統一裝束的人正過關進城,城中廣場亦分門別派打著旌旗各散四處,有「武當」、「峨眉」、「少林」、「丐幫」、「唐門」、「崑崙」、「華山」,還有許多名震一方的好手,衣服紅紅綠綠,好不熱鬧,似乎將有大事發生。逢此盛會,自不然有無惡不作之人在旁窺視,伺機趁火打劫,危機四伏,因此各人均是凝神戒備,門派互望時亦是神色不善。朝廷亦有派人在暗處觀察,一有任何不測之舉,便即執行國法,將人拿下。
 
  如此過了幾個時辰來到中午,廣場聚攏了更多人。眾人用過午飯,烈日暴曬下,皆是懶意洋洋,眼神呆滯,神色怠慢下來。卻聽一名道長高聲揚道:「『刀聖』方皓雲廣發英雄帖,在今晚洛陽大會商討殲滅惡人花解語,一是為武林除害,二是為他的結義兄弟莫生報仇。今晚月黑風高,難免危機四伏,說不定花解語也會現身。各位絕不能鬆懈,依我之說,不若各門各派此時切磋一番,交流武功之餘,亦能打醒精神。不知各派意欲如何?」這名道長披頭散髮,眉粗眼細,外貌絕不討好;身形長挑,瘦骨嶙峋,卻有著不相稱的圓臉,看似曾大病一場才消瘦下來。
 
  「原來是『重陽子』慕容謙。素聞重陽子精練太極劍法,『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萬物』,劍法綿綿不絕,內力隨著劍法無窮無盡,是否真有其事?」華山派站出一個長老輩份的人,頭髮花白,眼神卻凌厲無比,說話中氣十足,絕無老人之態。
 
  慕容謙哈哈一笑,抱拳道:「世才道人過譽。貴派九環功博大精深,內力擊出有如九環所震,威力無窮,豈是不材劍法可比。」
 




  「是重陽子過謙了。閣下純陽無極功渾然天成,深得道家精要,被功力稍弱的人所擊,那人只有被反震送死的份兒,豈是區區九環功可比。」只聽到唐門裡一人陰陰沉沉地道,卻不知是誰。
 
  世才道人破口大罵道:「唐駿,要是英雄好漢便站出來說話,少在這裡暗箭傷人!」唐門那人只是不住冷笑。
 
  此時丐幫又有一人道:「武當真武陣天下無雙,敝幫早欲以打狗陣切磋切磋,不望勝負,點到即止,交流至上,只待重陽子一聲令下,敝幫立刻奉陪。」只見這個彪型大漢衣衫襤褸,一臉濃鬚,穩重幹練,卻有一陣市井之味。
 
  慕容謙大笑道:「既然歐幫主躍躍欲試,在下也不忍拂意,結陣!」說罷便仰天長嘯,聲響震天,震得側旁樹木樹葉如隨風捲起,漫天飛舞,一些功力稍低的弟子更是連忙掩耳。突然樹葉凝聚,分成七堆落在廣場中央,武當中有六人立時運著輕功趕了出來,只見葉堆同一時間落成,七人亦同時踏在葉堆上,行動一致瀟灑,顯是訓練有道,結陣之人功力亦旗鼓相當。片刻廣場上掌聲如雷,人人鼓動叫好,眾人不止驚艷於慕容謙內功吹葉之技,更難得武當七人結陣齊整有道,也暗暗驚懾於武當派實力。
 
  丐幫幫主歐白水暗暗驚訝,但也面不改容的叫道:「結陣!」只見群丐執棒一齊起立,行動亦是乾淨利落,有條有理。忽然丐幫眾人敲著長棒,七響一停,正是行乞所拍的「天子門生七響曲」,只聽見響曲越敲越快,越趨越速,頓時聲勢有如濤湧波襄,雷奔電泄,卻依然井然有序。眾人同時步伐一致地緩緩走到中央,與武當七人對峙,雖說打狗陣內也許實力並不均勻,卻也教人心驚膽顫。
 




  慕容謙也暗自心驚,對方看來不下四十人,己方則只有七人,或許自己與另一長老「出塵子」張秋一能全身而退,但拳腳兵器無眼,其他弟子在劇鬥中難免受傷。只是自己結陣在先,可不能就此退讓,便道:「請!」
 
  打狗陣緩緩推進,只見武當七人一動不動,嚴陣以待,凝劍密守,不消一會便被打狗棒包圍起來。群丐徘徊數間,歐白水倏地一聲長嘯,群丐便攻將上來,廣場中央立時成了極為兇險的戰場。
 
  卻見打狗棒看似雜亂無章,其實甚有規條。歐白水使出打狗棒法,單人獨鬥慕容謙,口裡卻不著喊著暗號,只見眾丐分成七群,以兩群纏著張秋一,其餘五群則對付剩餘五人,武當中除了慕容謙,均要以一敵六,張秋一更是要以一敵十二,武當派登時落在下風。
 
  然而武當眾人雖是左支右絀,但依然緊守崗位,陣位紋風不動,群豪看得又是一輪喝采。張秋一更是使出平生絕學,「摩道腿法」使得淋漓盡致,十下守招裡竟還有一招還手。
 
  但眾人更是關注慕容謙和歐白水的劇鬥。只見此時慕容謙劍法緩和,劍劃半圓,再向前一刺,正是太極劍法裡的「獅子搖尾」,歐白水左掌一撥,把劍強行帶到右邊,以長棒橫掃,準備還一記「挑撥狗爪」,卻見慕容謙不知如何瞬間將劍帶到歐白水下盤,正要向腹一挑,歐白水連忙收招轉擋,擊開慕容謙的劍。
 




  此時慕容謙左腳提前,劍從中心使出,劃向左右往歐白水揮去,招式作為起手,使得無懈可擊,群豪看得心神俱醉。歐白水也不退讓,立時跳起,長棒向下一擊,只見劍刺中歐白水之前,慕容謙頭骨勢必先裂,慕容謙只得向後一移,從側切入。
 
  兩人鬥得正酣,驀地陣中傳來兩下慘叫,只見張秋一胸口被長棒打中,肋骨碎裂之聲清脆可聽,另一方一個武當弟子亦割掉丐幫一人咽喉。慕容謙與歐白水見此狀況,同時道:「停手!」兩派人便立時退開,卻都怒氣沖沖仇視對方。
 
  慕容謙怒道:「歐幫主,我敬你是英雄好漢,明明說好點到即止,怎地你的弟子出手傷人?」
 
  歐白水愣了一愣,道:「貴派亦殺了我幫一人,也是該如何處置?」
 
  慕容謙道:「他是看見出塵子受傷,心有不忿才出手,否則先不算你人多欺人少,我們只道切磋,只守不攻,豈會落得這般捱打局面?」
 
  群丐登時嘩然大叫,歐白水道:「你這般強橫無理可說不通。他們分明同時受傷,可沒先後之分,而且戰前你大可商議結陣人數之事,事後竟還要把這筆帳賴到我丐幫頭上?」
 
  慕容謙怒不可遏,大叫道:「我不管了,出塵子如今身受重傷,我誓要你奉還。」忽地往後一刺,把一個丐幫弟子殺了。
 
  群丐按捺不住,立時圍攻武當七人,躺在地上的張秋一立時斃命,其餘六人亦立即還手,一時之間廣場血肉橫飛,流血成河。




 
  倏地一聲比慕容謙更為響亮的咆吼,將群丐和武當五人震倒,又有一個身影迅疾地跳到廣場中央,雙手往外一推,立刻把慕容謙和歐白水推開。兩人心中極是驚異,世上竟有人可將兩人隔開,武功實到驚世駭俗的境界,只得退在一旁,怒目相視。
 
  那人先向眾人作揖,然後朗聲道:「在下方皓雲,今晚洛陽大會正事當為討伐花解語,並非自相殘殺。花解語武功極高,兼且心狠手辣,事情兇險,我不希望在此之前折損一兵一將,更不想傷了武林同道和氣。」只見方皓雲約莫三十多歲,魁偉健壯,雄姿英發,背了一柄約六尺的玄鐵大刀,沉甸甸的應有上百斤重,身法卻仍迅捷無倫,可見其武功輕功均已臻化境。有些見識較淺的人,聽到方皓雲名字,便是「哦」的一聲,眼裡盡是讚嘆仰慕之色。
 
  他續道:「莫生武功與我不相伯仲,仍被花解語偷襲得手,一擊即斃。經我多月調查,發現花解語早有預謀,在莫生三個月來所經之處,均有被下毒的痕跡,此人看似狂妄自大,實則多謀善慮,步步為營。如今又點名朝廷武官劉漢新,我們須得正視問題,否則後患無窮。」聽到這裡眾人亦是驚愕失色,方皓雲武功之高,適才眾人皆有見識,卻說莫生與他不分上下,恐怕花解語武功更是深不可測,加上我在明敵在暗,人人心中彷徨,一時之間廣場竟鴉雀無聲。
 
  「阿彌陀佛,施主念及武林福禍,願除大害,老衲無以為報。」只見少林中一個樣貌慈祥,膚色稍黑的僧人合十說道,正是成佳方丈。
 
  「峨眉弟子雖是女流,卻亦不讓鬚眉,誓必上下一心,非殺花解語不罷休!」峨眉派掌門曼麗師太亦發言道,只見她雖上年紀,仍風韻猶存,雙眼明亮有神,確有一代宗師的風範。
 
  崑崙派掌門乃鴻子道:「我崑崙派遠在西域,中原武林之事卻不可不顧。」他身形高大,外貌平平無奇,只是眼裡暗藏精光,亦屬高手之流。
 
  方皓雲舉目四顧,點了點頭,道:「花解語言出必行,今晚就是他下手之時,為了保護劉漢新安危,我已派人將他接應過來。」言畢拍了拍手,只見劉漢新與其手下,被一堆士卒擁著從廣場南方走了上來。
 




  卻見劉漢新面目憔悴,無精打采,毫無武官風度,眾人均是議論紛紛。只聽得劉漢新清了清喉嚨,道:「各位請聽得我一言。」
 
  眾人靜了下來,劉漢新繼道:「我赴刀聖之約,一連幾天從城外漏夜趕到洛陽。本也相安無事,豈料昨晚進城,便被點子盯上。」他猶有餘悸的道:「他在我們毫無警覺下坐在我們車頂,我手下施嘉已立時砍開馬車,麥博與吳樹貼身護航,還是中了他的道兒。那是一種會令人精神萎靡的毒藥,儘管性命無虞,但也教我絕不好受。回想起來,這事只在片刻之間發生,直到完結,我們都沒看到花解語一眼,那人實在有如鬼魅般恐怖。」聲音也不自然地顫抖起來。
 
  群豪默不作聲,當中也有人親眼目睹莫生被殺一幕,卻都只瞧到白影重重,接著便是莫生橫屍市集,跟劉漢新所形容的情景極為相似,也怪不得劉漢新提心吊膽,懦弱至斯。
 
  「男人大丈夫,竟怕得像個小孩子,醜不醜怪!」突然一把女孩聲音打破沉默。眾豪正自奇怪,只見一個女孩站在廣場中央,一臉天真無邪,指尾劃著臉皮,望著劉漢新嘲笑。
 
  劉漢新勃然大怒,道:「這是誰的孩子?」從士卒中走到女孩面前,正要起手便打。
 
  驟然一把清脆女聲大叫道:「大爺請住手!這是我的女兒!」只見一個美艷絕倫的女人奔到女孩身旁,一把抱著女孩,跪下連聲道:「大爺放過我們罷。」那女人身穿雪白素衣,粉頸秀目,肌膚剔透,有如天仙化人,不僅群豪看得癡醉,就連劉漢新也不禁愣著,說不出話來。
 
  方皓雲和施嘉卻隱隱覺得不妥,同時喊道:「當心!」待得劉漢新驚覺,正要退後,那女人卻已拔出匕首,一刀捅進劉漢新的心臟。群豪立時動身抓人,那女人早已抱著女孩一躍退開十尺之遠,方皓雲猛地隔空對著那女人擊了一掌,慕容謙、歐白水等窮起直追,但始終都要落後數丈,只得望著那女人逃之夭夭去。
 
  眼見劉漢新血流如注,痛苦呻吟,只怕是沒救的了。此時慕容謙等高手折返,只見此時新月初上,銀光照地,廣場中央赫出幾隻粉狀字,竟是:「劉漢新姦淫虜掠,花解語替天行道」。眾人才驚覺那女人便是花解語。此時廣場上月光映出人人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只剩下劉漢新漸漸衰弱的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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