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並肩走在汴京大街,天色仍是姹紫詭艷,風捲雲湧,宮上那片黑雲巨洞亦逐漸發大,邪門可怖。本來人民都無懼不祥氣象,繼續沉醉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只是如今似乎察覺不妥,臉上歡顏也帶了幾分憂色。
 
  高遠徽看著這一切繁榮景象,卻似是好景不長,又想起昔日也曾與這兩個至交好友逛在街上準備辦事,如今重演,卻是景是人非,甚有感觸,便有感而發道:「我們三個也好久沒一起共事了。」
 
  許晉熙眼睫一顫,卻沒有說話,蔡斯沉默片刻,道:「對。」
 
  高遠徽長嘆道:「我們從出生入死,變得反目疏離,最後還是聚在一起辦事。即使此事萬分危險,但又再見到全派上下齊心協力,也是老懷安慰。尤其我們幾個堂主,竟會重新合作起來。」
 
  蔡斯搖頭道:「蕭夫人改朝換代,把派內的習俗傳統一併消除,又指示我們做些難以理解的事情,根本是盡廢了蕭老掌門的心機,我到底是不明白你們如何忍受得來。像是這次,若果蕭老掌門仍在執任,定不敢惹到汴京來,現在竟還要做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
 




  高遠徽道:「蕭夫人做事雖不像蕭老掌門開宗明義,但每每行動實有她的原因。要是為我派著想,我們又何必執著。」突然環顧四周,確保應無跟蹤之人,便以內力傳音悄聲送入兩人耳中:「這事我卻知道內情。」
 
  許晉熙才開口道:「是甚麼?」
 
  高遠徽再以內力傳音:「這也是文君說給我聽的,我怕這裡耳目眾多,坐下再說。」
 
  如此三人走了良久,終於來到御街北邊,一座極具氣派的酒樓赫現眼前。只見其灰瓦青磚,雕樑畫棟,樓高三層,五樓相對,互有飛橋流丹,極是宏偉壯觀,卻毫不失古樸雅氣,正是汴京七十二家酒樓之首「樊樓」。如果瓦肆為百姓的娛樂場所,出入樊樓則是達官貴人的象徵,裡頭酒食住宿,歌舞樂妓應有盡有,只要銀兩,絕不虧待。
 
  樊樓設有東南西北中五座,當中卻是大有分別。三人走上的中座三樓,不知多少身份顯赫之人,或是絕世高手,都得穿針引線,才能拉攏得來一席。現在他們像是閒逛累極,隨便找間酒樓吃飯一般,只怕樊樓與落花派亦是莫大關連。
 




  三人低調地坐在廳中一角,卻先不論派事,喚酒叫菜,慰勞幾日勞頓,享受一下東京的奢華貴態。樊樓每層寬敞地大,樓底甚高,均設閣樓獨房,地上廳堂能容納幾十桌席,亦有舞臺在閣樓之下供表演之用,掃望過去,一堂熱鬧,沸反盈天,也一時難以分辨貴賓侍人。
 
  然而對三人來說,擠在人群來往之間,人聲嘈雜,又是毫不起眼,卻成了暢所欲言之時。高遠徽見酒菜到來,對著許晉熙笑道:「多年不見,許兄練成了花落情斷十三式而一生蒙面,我倒想看看你怎樣吃飯。」
 
  許晉熙沒有說話,拿著雙筷夾起一塊雞肉,一掀起面布斯文的塞進嘴裡,便旋即放回面布,除了嘴裡細細咀嚼,面上其餘部位卻平靜如斯。
 
高遠徽失望道:「那我看這面布也沒甚麼特別,還以為有何功用。」
 
許晉熙淡淡的道:「不動聲色,冷靜無情,殺人才能乾淨利落。」
 




蔡斯忖度:「不動聲色須是由心發出,若是真正無情的人,又何需面布遮掩自己表情。難道折減功力原因在此?」卻向高遠徽道:「話未說完,別拖拖拉拉。」
 
高遠徽便又以內力傳音之術道:「一次我與文君相約喝酒,她酒量不佳,硬要逞強,便是漏了口風,給我聽進去了。我派如今重女輕男,想不到就連這樣重大的原由,也只說給女子,而非我們這些元老。」
 
他繼道:「原來蕭夫人初接掌我派時,早有預謀滲透朝廷。就在約十九年前,邢貴妃次子出世,此子一出世便劍眉星目,甚是俊朗,若加以栽培,必成大器。當時聖孝皇帝生過四子,僅得兗王趙俊活了下來,其他都是幾日而殤。趙俊固然特受關照,以作太子,但前車可鑒,說不定又是短命種,所以也待那個次子不薄,翌年二月便賜名趙僩,授鎮安軍節度使,封景國公。」
 
「趙僩出世當年,王安石罷相,改由呂惠卿推行變法。這人固執己見,朝內黨爭因此越發激烈,聖孝皇帝便在翌年召王安石回京復職,由主角主持自己的變法。但你想想王安石這人剛愎自用,不近人情,當時又怎會甘心罷相?便在他出知江寧府這年,蕭夫人使盡辦法接近了他,兩人一拍即合,談了一宗交易:王安石要我派打擊敵黨,蕭夫人則要求王安石讓我派人等入朝做官,同時幫忙擄走趙僩。」
 
「急行新法的王安石沖昏了頭腦,為了盡快看到變法成果,務要清理一切阻礙,就是一口答應。王安石復相後,我派等人逐漸拜官進朝,又替王安石暗殺敵黨大臣身邊小角色,以作警告。而他則不斷貶謫敵黨大臣,亦在同年十月,調虎離山,裡應外合之下,讓我們擄走了趙僩。」
 
「朝中人人自然驚慌,但有王安石暗中阻撓調查,也是無計可施。而且王安石朝中勢力極大,任誰也不敢懷疑他,便只得怪罪大內守衛頭上,並宣稱趙僩薨逝,兩歲夭折。」
 
「後來蕭夫人派人將趙僩安頓培育,打算待到他長大成人,時機成熟,便送回宮中,為我派效力。想想屆時就連皇裔亦是我派之人,我們便可隻手遮天,橫行無忌。或者你們會問,若果朝廷到時認了趙僩,豈不是承認宮中防範疏忽,更教人顧慮?但要知道聖孝皇帝生了幾子,都是不出六歲而死,如果真的有個成年皇子回歸,高興也來不及了,況且加上王安石的游說勸戒,事情就萬分不會出岔子。」
 
「只是在趙僩五歲之時,竟被一班武林人士擄走,不知所蹤。也沒料到聖孝皇帝英年早逝,便是趙煦年幼登基,由高太皇太后執政,罷盡新法,王安石最後失權失勢,亦隨即在翌年逝世,蕭夫人的如意算盤完全粉碎,事情便失敗告終。不過事情過去這麼多年,蕭夫人突然捲土重來,想必收到甚麼消息,才要我們做出這樣的事罷。」




 
蔡斯只聽得久久發怔,許晉熙也不禁眼露愕然之色。兩人均想蕭夫人看似亂來,卻是心思縝密,極大野心,而且這事自己竟一無所知,心中又是驚懼,又是不悅。突然中央席上有人叫囂,三人立時望向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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