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君見狀,取笑道:「難道你也要去比試嗎?」
 
  南宮雨微笑道:「恐怕這裡隨便抓個人出來,也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他這般強逞英雄,到時必定後悔,我只想做個好心,幫他一把而已。」
 
  張文君嘟噥道:「明明你們身有正事,該比我還要緊張,卻有閒情逸致多管閒事。」
 
  擂臺下群情沸騰,眾人不想惹事生非,卻樂得旁觀好戲,紛紛為楊煒吶喊助威,一時之間也沒人上臺。楊煒正自暗喜,神情得意的望著岑凐,心想這次實得美人歸。便道:「凐妹,你看到罷,既然大家都無意上來,那便是我勝出這場比武招親……」倏地一個人影躍上擂臺,打斷話語,道:「小僧看姑娘生得標致,起了憐愛之心,還勸施主別要糟蹋這位姑娘,不如交由小僧好好照料。」
 
  只見臺上站著一個頂著光頭,唇厚鼻扁的和尚,他對著楊煒合十一拜,道:「小僧得罪了。」楊煒還未回應,只覺眼前一花,一顆圓形異物激射雙目而來,慌忙向旁一躲,腳步一差,險些跌跤,避得甚是狼狽。
 




  楊煒穩著身子,指著那和尚怒道:「你出手偷襲,算甚麼英雄好漢!」只聽得臺下有人喊道:「這個和尚臭名遠播,自然不是英雄好漢!他叫石僧,最喜歡四圍搶女人,強行將她們剃度,逼她們當尼姑!兄弟,你可要當心了!」
 
  楊煒心裡一驚,適才意氣用事,沒想過這裡高手雲集,也躲藏不少歹徒怪人,若然這場比試落敗,岑凐便要被這怪僧娶去,到時不堪設想。此時他回首一看那顆異物,竟是一顆深褐佛珠,更讓楊煒駭然的是,這佛珠竟然陷進地下兩吋有餘,手法勁力十足,非常人可比。
 
單憑這手,楊煒心知自己武功絕不及這怪僧,登時心下發虛,慌張彷徨。不知何時,石僧掛了一串佛珠在手,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小僧皈依佛門,目的便是為世人除去煩惱,頭髮乃煩惱絲,而女子長髮飄飄,定是煩惱不少,小僧只不過為她們開脫解困罷了。」說話之時,手指不住轉動佛珠,就似隨時出手,只聽得楊煒繃緊慌神。
 
臺下又有人道:「呸!滿口胡言大道理,還不是因為色心起!」岑凐本來委屈難受,見無人上臺,想就此跑走,待得怒氣稍消才找回楊煒。現在卻無端來了個怪僧,看他武功,便知楊煒絕非敵手,更聽得這怪僧行為奇異,頃刻明白鬧出禍來,道:「不比啦,不比啦!楊煒,我們走罷!」
 
石僧面色一沉,道:「姑娘,說話有如覆水,哪可反悔?」手指一彈,又一顆佛珠朝楊煒射去。也虧楊煒凝神戒備,連忙閃開,但膽怯畏懼,仍是躲得蹌踉難看。
 




張文君不禁道:「也怪不得那女的惱他,又是多情種子,又是無能之輩,憑甚麼要人依他。」
 
楊煒如此僥倖避開兩招,卻與石僧相距更遠,自己埋身肉搏的武功,變得全無用武之地,形勢甚是不利。楊煒環視全場,便是所有人都注目過來,倘然就此認輸放棄,實要教人笑話,心知此際已無退路,猛喝一聲,捨命向石僧奔去。
 
石僧卻低頭唸道:「三千煩惱絲,一絲勝一絲。」楊煒已來到身前數呎,石僧依舊紋風不動,低語唸誦。「有意盡除去,換個無無明。」此時楊煒右拳打到面門,石僧突然仰頭惡目對視,退後一步,把手中佛珠拋向楊煒,竟恰好套到楊煒手腕。楊煒被他眼神一懾,真氣稍岔,勁力登時衰減,但見他竟將武器丟走,心中一喜,暗忖:「這和尚瘋了不成?」便重新運勁,不理手腕被佛珠所纏,猶如蠻牛一樣強行揮拳擊去。
 
卻見石僧陰險的笑了一笑,手裡已著拿著一條黑繩,往下一牽,楊煒只覺手腕一緊,那串佛珠居然緊緊箍著手腕,無法使力。楊煒才驚覺那串佛珠便是一條繩索,際此手腕被纏實,只要石僧運勁一扯,整隻右手手掌便要被扯斷。
 
楊煒驚得腦袋空白一片,另一手慌忙解索,卻是徒勞無功。眼見手腕以下開始發紫,若耽多一時,即使不斷,右手也要報廢。石僧道:「頭髮是煩惱,手掌何不是煩惱?人有了手掌,便要用來做事,練功,不如也一併除去罷。」語氣平淡無奇,內容卻詭異怪誕,只教人聽得毛骨悚然。
 




這時楊煒亂拉亂抓,彷彿已無他計。張文君眉心微蹙道:「啊,他要完蛋了。」正當楊煒一聲怒吼掙紮,張文君只聽得耳邊「篷」的一聲微響,石僧手中繩子竟應聲而斷,佛珠散落地上,有如跌在鼓皮沉實作響。楊煒呆了一呆,還未知何事,但得脫困,立時再邁步上前,一拳打往石僧丹田。石僧竟避也不避,被他一拳打到,口噴鮮血,委頓地上。
 
臺上倏生突變,楊煒竟兩下子將戰勢逆轉,更是一拳斃敵,無不訝然。過了片晌死寂,驀地爆出如雷掌聲,楊煒回想起來,不由得暗叫僥倖。他心性遲鈍,還不知有人相助,只道是石僧輕敵,佛珠被自己真氣衝破,又看了看岑凐操心擔憂的樣子,不由得心花怒放,喜逐顏開,抱拳向眾人道謝。
 
張文君和趙玖豐卻知是南宮雨暗中相助。兩人見他隨手一揮,兩顆細薄有如銅錢的石頭,竟幾乎毫無聲息的將繩子割斷,張文君眼明細察,還親睹另一石塊撞嵌石僧穴道,使得他無法動身迴避,被楊煒痛打丹田而斃。兩人均不清楚他武功高低,但憑這下,便知道南宮雨實是深不可測。
 
南宮雨笑道:「原來那位兄弟武功如斯厲害,我想該沒人會上臺惹他了吧?」他提高聲浪,故意讓人聽到一樣。果然四圍的人議論紛紛,散播開去,一時三刻也沒人上臺挑戰。
 
張文君神情疑惑的道:「你這樣做有何好處?你又不認識他們。」
 
南宮雨繼續看著臺上,聳肩道:「茫茫人海,難得有緣相識,何必要這般鬥氣埋怨,離離合合?」
 
張文君低頭沉思,竟不由自主的想起高遠徽的身影。只是想到他近來籌備四堂大會之事,冷落自己,雖然兩人並無名份,但沒有他的甜言哄逗總有不慣,頓時氣上心頭,哼聲道:「人家的事要你管?那男的作死,你又要幫他麼?」撟起手來,別過頭去。
 
南宮雨與趙玖豐對望一下,皆是哭笑不得。趙玖豐調侃道:「恩公你有所不知,堂主姊姊一直有個追求者,老是纏在她身邊,但堂主姊姊總是不喜歡他。」




 
南宮雨望了望四圍,點頭道:「他不在附近,定是惹惱了你。」
 
張文君正要反駁,熱鬧中又有一人上臺,趙玖豐瞄了瞄那人,臉色立時一變。這人高瘦精壯,精神奕奕,竟是鐵面捕頭黃于袖。
 
只見黃于袖把石僧的屍體踢落擂臺,對楊煒抱拳道:「在下年過三十,尚未娶親,趁此機會試試身手,我們點到即止,如何?」趙玖豐記恨他存心騙取曉紅好感,拖延工作,無心為民,不由得臉露憎厭。
 
楊煒正是意氣風發,自我陶醉,回頭過來,打量黃于袖全身,只覺他外表行為並無異樣,說話亦溫和有禮,便道:「你一表人材,定能找到如意妻妾,這裡找個女人豈不容易,何須奪人所好?」
 
黃于袖扭腰鬆骨,輕盈躍步,彷彿沒把楊煒的話聽進耳內,道:「可以開始了嗎?」
 
楊煒心想方才我擊斃一人,震懾全場,這人還敢上臺,若非好手,便是狂妄之人。立時收斂道:「你真的要跟我比試?」
 
黃于袖皺眉道:「男子漢就要做事爽快,起擂比武就來打架,別婆婆媽媽。」
 




岑凐兀自慶幸楊煒安然無恙,卻又來一個不速之客,也知楊煒實難連勝兩場,忙道:「楊煒,快跟我走!成親的事以後再說罷!」
 
楊煒卻搖頭道:「我若贏一仗就走,只怕你還會嫌棄我。如果我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又哪有能耐娶你回來?」
 
岑凐眼見黃于袖身手矯健,狀態絕佳,情急之下衝口而出道:「夠了,我嫁給你就好!」
 
群眾嘩然起哄,楊煒亦是目瞪口呆,吶吶的道:「此話當真?」
 
岑凐正要答話,黃于袖卻搶過話道:「姑娘,要是你決心嫁他,就該一早帶走你的夫君,而不是要我上到臺來,讓我眼白白看著你們打情罵悄,掃興回家。大伙兒我說得對不對?」眾人登時叫囂附和。
 
趙玖豐對張文君道:「這人是賀真的老相識,也開罪過我,我恨不得把他痛打一頓。」便忿忿不平的訴說黃于袖在蘇州的惡行起來。
 
  張文君訝然道:「原來你這人挺正義的嘛,我還以為只是個小滑頭。」
 
  趙玖豐正色的道:「要不是許晉熙,我也不會踏出洛陽一步,也不須變成這樣。」




 
  南宮雨微笑道:「趙兄弟放心,我替你教訓他。」離開人群,來到店旁的一盆橘子之前,摘下三片橘葉,再回到兩人身旁。他把其中兩葉送給兩人,嗅著自己的一塊,道:「每年寒露至到大寒之時,橘子開得最熟,連葉子也帶著橘子清香。」兩人也照著一聞,果然傳來淡淡橘甜香氣。
 
南宮雨繼道:「不過這裡遠在北方,卻還有南方的橘子,你們為了這片淨土果然費盡心思。」說罷把葉子放在唇邊輕吹,竟奏出一曲柔和笛音,在人群之間似有還無,虛無飄緲的蕩漾開去。
 
張文君聽得葉笛聲,雙目發光的道:「你見多識廣,又懂詩詞歌賦,又會音律樂韻,若是能當遊伴,應挺好玩的。」
 
眾人說著悠閑,臺上兩人卻已是嚴陣對峙,殺意彌漫。黃于袖負手佇立,神采飛揚,似乎信心十足;楊煒剛歷一戰,稍有疲態,彷彿力不從心,情勢堪虞。
 
趙玖豐忽爾醒悟,道:「這人武功或許不過爾爾,但洞察秋毫,定是看穿有人相助,才敢上臺挑戰。」
 
  此時臺上兩人相互一揖,群眾喝采霹靂,猶如戰歌號角響徹,兩人便隨即動身。楊煒自知體力不足,立時退後幾步,擺好架式,養精蓄銳。黃于袖腳下快步,湊到楊煒右方,旋身踢出一腳,正取楊煒手掌。
 
  黃于袖既是衙門捕頭,平時慣與盜賊周旋,亦少不免短途追逐,便是練就了一身輕功腿法。他覷準楊煒右手手掌被佛珠箍傷,反應變鈍,便針對他的手掌出腳。楊煒為了盡量不費體力,腳底再沉,穩著下身,左手手臂一拂,格開了黃于袖的腳招。
 




  然而此腳只為試探楊煒傷勢,武學招數百般套路,也有像楊煒一樣以逸待勞的戰術,但像他以遠水救近火,卻是毫無道理,顯然方才一戰受傷。黃于袖看穿以後,立時繞到楊煒背脊,當下使出渾身解數,雙腿有如狂風落葉,全取楊煒右手而去。
 
  果然楊煒不肯以右手抵擋,橫身轉向,只以左肘還擊,但未及碰到黃于袖,身上已被踢上數腳,陷入捱打困況。也虧他脾性倔強,在心上人前不肯出醜,苦苦堅持,伏低側身,一時之間也沒有倒下。
 
黃于袖猛攻一輪仍未破敵,自己卻是耗損不少,只能另想他法。楊煒頃刻逮得空隙反擊,只是全身劇痛,真氣挫阻,即使還招,也只是不痛不癢的被黃于袖化去。
 
臺下群眾見識過楊煒上仗反敗為勝,均知他身懷神功,如今看著他彷如強弩之末,紛紛以為他又在藏招,重施故技,登時全場熱火朝天,為楊煒打氣起來。岑凐心知楊煒底子,就算剛才勝過一仗,只不過運氣使然,哪有甚麼神功?不禁憂心如焚。
 
黃于袖忽地退後一步,笑道:「我和你的武功不相伯仲,也不用鬥了。」
 
楊煒呆了一呆,道:「甚麼?」
 
黃于袖道:「你本來就勝過一人,再打下去,縱然我獲勝,也是贏得不光采。」
 
楊煒鬆了口氣,道:「兄台明白事理,那便最好不過,我們就到此為止罷。」便放輕手腳,笑道:「你的腿法不錯,我也是十分佩服……」話未說完,黃于袖陡然衝到前來,運盡全力,疾若掣電的踢向楊煒胸口。
 
臺下之人無不驚呼,張文君看得著緊,幾乎便要躍上臺去救人,卻被南宮雨攔著。張文君一愣,不明所以,卻聽得一聲慘叫,回頭一望,只見黃于袖那腳竟像有外力拉扯般,硬生生的踢歪開去。同時楊煒情急之下,啐了一口唾沫,黃于袖雙腳凌空,無法迴避,臉上全是唾涎,好不噁心。
 
黃于袖跌在地上,大叫:「有鬼!有鬼!」卻被群眾唾罵之聲掩蓋。楊煒還未反應過來,岑凐已衝上臺,拉走了楊煒,急急腳腳離開人群。
 
黃于袖被當眾謾罵,羞愧難當,只得靜靜下臺離去。張文君才發覺南宮雨手中橘葉不知所蹤,這次連出手也沒見到,不由得驚訝又是佩服。
 
楊煒被岑凐帶走,卻是遺留了站在臺下一角的婉喬。眾人注視過去,交頭接耳,眾說紛紜,有人替婉喬不值,卻有人嘲諷婉喬身為娼妓,就該逢場作戲,別要妄想姻緣,只教婉喬低頭發窘,無地自容。
 
趙玖豐聽著人言污穢,皺了皺眉,正要想辦法替她脫困。就在此時,外面人如潮湧的奔去城西,彷彿那邊要有甚麼大事發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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