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軍馬在人前停下,只見人人戴帽披甲,厚實笨重,看似是遼人軍服。領頭那將軍模樣勒馬上前,喝道:「前方何等人許?速速離去!」不料那群奴隸不理不睬,繼續埋頭幹活,一如趙玖豐的情況。
 
  後排的士卒面面相覷,那將軍卻是勃然大怒,道:「我大遼地方,哪容得你漢人囂張?」揮刀指著眼前一個老頭,道:「你叫甚麼名字?」
 
 趙玖豐心裡好笑:「就算你怎麼大吼大叫,他們都是聽不著。」只見那老頭抬頭看了一眼,便別過頭去,逕自忙碌。那將軍怒不可遏,舉刀便砍,趙玖豐也沒料得這人脾氣暴躁至斯,眼見那老頭快將頭顱落地,趙玖豐心有不忍,只得閉過眼去。
 
  卻聽得「飆飆」兩聲,趙玖豐張開眼來,只覺眼前一花,那老頭竟然躍身欺近,身法靈動輕柔,手肘撞上那將軍的手腕,一下子便把刀搶過來。趙玖豐心中一凜:「這群人深藏不露,還好我沒得罪他們,否則遭殃的便是我了。」
 
  剎那之間,那將軍還未看清,便覺手腕劇痛,長刀被奪,登時嚇得不能反應。老頭提著長刀,緩緩抬頭,看著鞍上的將軍,一言不發。此時後方的士卒才驚醒過來,幾人連忙衝了出來,護著將軍回到陣中,其餘人紛紛搭箭拉弓,瞄準人群,蓄勢待發。
 




  趙玖豐正在人群之中,倘若當真發箭,亦不能倖免,心下彷徨:「是不是我調戲堂主姊姊太多,老天都瞧不過眼,現在報應來了。」又聽得硬物撞擊之聲鏗鏗作響,只見眾人手中都多了兵器,人人怒目咬牙,神情兇狠,全然不像剛才老弱殘兵的頹況。
 
  看著如此僵局,只怕是一番惡戰,趙玖豐暗忖:「最好他們打上一場,那麼我們就可趁亂逃走。」當下拔足轉身就逃。然而眾人佇立原地,趙玖豐如此一動,便極是顯眼,那將軍立時發覺了趙玖豐,以為他與奴隸們同為一伙,喝道:「哪裡逃?放箭!」
 
  趙玖豐一愕,回身一看,只見不知其數的箭矢激射而來,趙玖豐雖則站在後方,但也難免捲入其中,立時加快腳步,往張文君逃去。豈料情急之下,腳底突然發軟,丹田一口真氣混濁起來,便是摔了一跤,撞上了地上的一顆石頭,竟是昏了過去。
 
  卻說花解語一等人走出淨土,已是清晨日照之時。眾人再次回到入口之處,落花門衛從容讓路,謙恭有禮,不似當初諸多為難,只是眾人傷兵損將,物是人非,悲戚傷感之情不由得湧上心頭。
 
  眾人心事重重,步出山洞,走了片晌,忽然都停下腳步,均不知何去何從。此番一行,使得曼麗師太戰死、慕容謙失蹤、趙玖豐生死未明,花解語知道皆因自己而起,心裡總是無法釋懷。然而眼見群龍無首,灰心喪志,這樣下去也毋容蕭倚明出手,便先崩潰腐朽,必敗無疑,道:「我們先到城裡整頓一下,把曼麗師太好好安葬,再商量如何把豐兒救出來。」
 




  卻聽得蘇棠冷笑道:「我師父為了救你,不惜失去性命,怎麼你仍像甚麼都沒發生一樣,只顧著你的豐兒,要我們繼續送死?」
 
花解語明白四秀心情未能平服,也不多辯駁,只道:「四位可是誤會了,師太遭遇不幸,我也是非常難過,只是我們決定對付落花派的一刻,已是沒有退路。對比落花派,我們勢單力薄,要是這般內訌,只會輸得更慘。」
 
伍倩不屑道:「你要救人,就自己去救,不要我們蹚混水。」又道:「我峨眉派本來相安無事,都是因為你的出現,才弄得如此田地,你怎把峨眉派還給我們?」
 
花解語本就耿耿於懷,不由得為之語塞,女孩忍不著道:「就算沒有花姊姊,以師太的性格,面對落花派,也是會挺身而出的。師太如此剛烈正氣,怎麼你們一點都學不著呢?」
 
四秀紅脹了臉,楊梓道:「我們的事……不用外人管。」女孩譏道:「那麼外面的人都說你勾引陳浚升,你敗了峨眉派的名聲,有管過自己嗎?」楊梓自知理虧,低頭無言。
 




蘇棠瞪著花解語道:「別忘了你身上還藏著玉女劍譜,只怕有人不安好心,要我們都死光了,那麼峨眉派後繼無人,便能獨吞劍譜。」歐白水和南宮雨深知花解語的為人,四秀如此誣衊,委實冤枉好人。只是礙著身份,不便出聲,只得忍心看著雙方爭論。
 
女孩正要辯護,花解語掩著女孩的嘴巴,示意閉嘴,道:「師太臨終前把劍譜交托給我,只為不讓峨眉派的祖傳劍法失傳,更不想落入歹人之手。玉女劍法精妙無比,你們想想若被落花派的人學得,只會禍害蒼生,所以劍譜現在決不能給你們。」頓了一頓,道:「儘管你們如何看我,我也是心中無愧。如果你們不想回去救人,就請先行離去,我們隨後會合。」
 
四秀一怔,花解語這般說來,不但不肯交出劍譜,亦要趕走四人。蘇棠怒道:「你別以為恃著生得漂亮,就可以欺人太甚了!歐幫主,怎麼你不說句公道說話?怎麼你都偏袒著她?你就沒想過師父麼?」
 
歐白水也是無奈,只得道:「但花姑娘確是為你們好……」伍倩冷冷的道:「男人都是這樣,只要看到漂亮女子,便是色迷心竅。只怪師父信錯壞人,不僅枉送性命,如今屍骨未寒,已教我們被人欺負……」楊梓看著師父的屍身,想起她昔日關懷備至,如今已無人為己維護,忍不著落淚起來。
 
四秀中黃敏較是明白事理,故此一直沒有說話,眼見三位同門姊妹情緒激動,只怕一發不可收拾,便打退場的道:「既然如此,我們告辭。」蘇棠道:「敏兒,峨眉派被人欺負,怎麼你還這般膽小怕事?師父已經不在了,我們不出頭,就沒人出頭了。」
 
黃敏知道她們不可理喻,望了眼花解語,鼓起勇氣與師姊頂撞:「你打得過她嗎?來日方長,先把師父好好安葬,再報仇也未遲。」三秀立時不語。
 
黃敏對著花解語作揖道:「不論如何,我們日後總會見面,只望花姑娘遵守承諾,交還劍譜。」又對歐白水道:「我峨眉派損傷慘重,恕已不能為歐幫主助陣,望歐幫主諒解。」
 
花解語道:「這個自然,四位也要保重。若有難處,就到大名府找善樂幫的戴幫主,有個照應也是好的。」歐白水心有愧疚,欲言又止,始終說不出話。




 
黃敏淡淡道:「謝過各位前輩一路上的照顧,告辭。」說罷便領著三秀離去。
 
花解語望著四人背影,長嘆一聲,道:「她們想必恨透了我,你們又沒為她們說話,連累了你們一同受怨。」
 
歐白水道:「她們年輕不識世面,也不見怪,只是師太此仇又如何能報……」想到曼麗師太客死異鄉,四個徒弟所去無從,一代宗師就此殞落,心裡便是沉痛。
 
南宮雨道:「換作以前,你一定會心軟,把劍譜還給她們罷。」
 
花解語頹然道:「我何嘗不想歸還劍譜?但她們武功不濟,保護不了劍譜,而且她們這般狀況,只會拖累我們,我這樣也是逼不得已。」頓了一頓,又道:「我們奔波了一整天,今晚也不免一場血戰,該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正要起行回城,卻見南宮雨神情有異,花解語便道:「南宮,你還好嗎?」
 
南宮雨道:「小語,我想我不能陪你了。」花解語怔了一怔,道:「怎麼了?」
 




  南宮雨道:「我怕落花派會找南宮老頭麻煩,雖然他已逐我出去,但我也不能放任不管。再者瓏兒交給別人照顧,我總是不放心,無論她到底怎樣……她都會想我陪著的。」
 
  花解語知道他們為了自己都費盡心力,甯瓏兒更是受了重傷,實在過意不去,道:「是我對你們不起,不但把南宮世家牽連進來,還害得瓏兒如此。」從懷裡拿出一支玉釵,道:「這是瓏兒託我到京城買的,你帶給她吧。」
 
  南宮雨接過,苦笑道:「她看見的話,一定會很高興。」
 
  花解語道:「這裡的事解決了,我便來找你們,然後一起回去敦煌吧,我們不是約好要去崑崙山看雪狐雪鹿嗎?」
 
南宮雨登時心裡一酸,道:「是的,我們要一起去。」嘆了口氣,道:「那麼我先走了,萬事小心。」花解語點了點頭,南宮雨便是轉身離去,身影漸遠,沒影林中。
 
看著戰友一一離去,花解語不禁心灰意冷,現在只剩下歐白水和女孩留在原地,便道:「你們還要回去嗎?」
 
女孩搖頭道:「無論多兇險,我也要跟著姊姊。」花解語微微一笑,眼露憐憫,道:「你不怕麼?」
 
女孩道:「我們可不能像落花派一樣,我們要做好人,這是姊姊教我的。」花解語摸了摸女孩的,欣慰的道:「你終於懂事了。」只是想到女孩年紀尚小,卻要捲入這場風波,此行深入虎穴,大家也難以全身而退,不由得一陣淒然。




 
歐白水望著天地蒼茫,唏噓的道:「豐兒尚未脫險,峨眉派的弟子也可能在裡頭,我實在責無旁貸。而且蕭倚明究竟在耍甚麼花招,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花解語道:「幸虧還有歐幫主在此,我們勝算又多了一分。」說罷莞爾一下,顯是也知道在自欺欺人。
 
  當下三人折返城去,找了一間酒樓落腳。稍休片晌,已是快將日落。花解語便讓歐白水和女孩外出打點物資,隨即在廂房換上一身黑色勁裝,束髮成髺,蒙上面紗,一縷煙的躍出窗外,隱沒在街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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