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現在頒發本年度天宮市校際小五級第31組朗誦比賽冠軍…是共和書院的嚴宇奇同學!』

    在舉行比賽的會堂舞台中央,工作人員以過份造作地拉長縮短的語調宣讀賽果。

    『有請嚴同學上台領取證書!也請在座各位以掌聲鼓勵!』

    身為小五學生的宇奇,外貌還留有小男孩的稚氣,身材也不算高大。不過與幼嫰外貌成對比的是他對自己滿懷自信,一步一步有力地往台上走,有禮地接過屬於他的成就證明。





    『做得好!宇奇!』

    在台下等著他的是語文科的導師。

    『我能得獎也是老師的功勞,謝謝你的指導。』

    宇奇有禮地向老師致意。

    『過於自謙會變成虛偽,你是有潛質的。』





    從毫無經驗至奪得分組冠軍,宇奇只花了三周的時間練習,老師的評語絕非過譽。而對宇奇來說,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從小以來,只要他願意學習的,不管是學術、藝術還是運動,沒有一種是他不能駕御的。

    就在他和老師準備離開的時候,聽到了身邊有人在議論說:

    『這一組別的水準還不錯,可還是比不上「那人」啊!』

    『你說的「那人」是那個連續五年奪得冠軍的小學生?』

    『除了他還會有誰呢?共和書院本來就是所精英雲集的學校,那人在當中更可說是星中之星!』





    『既然是精英制,就算是五連霸也不過是個專才罷?這樣的人在書院中也不算稀罕啊!』

    『專才?不,那人豈止於朗誦,就連學界的運動會和學科比賽,他都是有力奪冠的常客呢!有這樣的人在,實在令人替他那一批過份普通的同級同學們惋惜啊!』

    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別的學校的八卦事,毫不顧忌。在旁邊聽著的宇奇原本大好的心情頓時被沖淡。

    『老師,他們說的是呂曉風吧?』

    他並沒有面向著老師,就這樣低頭問道,老師未能看到他的表情。

    『除了他以外,沒有人能符合剛才對話中的條件吧。』

    老師老實地回答。

    『我跟他,怎比?』





    從未跟曉風同一班的宇奇,當然知道書院中有這一號人物。可是過往的他並沒有如此刻這樣,被一股強烈的焦躁感纏繞著,就連老師也從未看過這樣的他。老師突然感到這也許是個好時機,便道:

    『你跟他很相似,只不過…』

    曉風跟自己都是多才多藝的學生,這點宇奇也是有所認知的。不過,令他著緊的是老師到底想帶出的「不過」是指甚麼。

    『他還沒有輸過啊…硬要說的話這大概不是甚麼好事吧。』

    老師的這句話深深的打進了宇奇的內心,令從來抱著輕鬆玩樂心態行事和學習的他燃起了對曉風的競爭意識。兩人五年來都被編進不同的班別,他們之間沒有甚麼交接點,宇奇也沒有特別在意對方。這一刻的剎那衝動大概是青春期帶來的變化吧?

    『哦,沒輸過?真是大口氣…』

    宇奇顯然誤會了老師的話,以為那是出自曉風之口。然而,老師也沒有糾正他的誤解,甚至樂見其成。





    『怎樣,羨慕嗎?還是妒忌?』

    『哈哈,我也不知道呢!先不說我想怎樣,反而是這種名人大概不知道我是誰吧?』

    『對。』

    『老師你還真是毫不在意地說出傷人的話呢。』

    『所以你首先要努力跑進他的視線之內,做得到嗎?』

    『那真是辛苦呢!』

    『不喜歡嗎?』

    『辛苦的事當然不喜歡,但如果能讓優等生的臉上露出驚訝的樣子,那就值得了。』





想要與那個人一爭長短,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心態在他心中燃燒著。自此宇奇一改遊戲人間的態度,努力鑽研不同範疇的學科、體藝,又廣交朋友,由此令書院內的老師和同學對他都另眼相看。

宇奇在一年間於不同範疇之內一步一步地取得好成績,正要跑進曉風的視線,獲得競爭者的資格之時,對方卻毫無先兆地低調起來,不僅不再參加任何比賽,甚至成績也倒退至中等水平。兩人在沒有任何對決機會的情況下,就這樣進入了初中,被編配至同一班之內。

他打聽過曉風身上發生的事,但都得不到準確的說法。有的說他鋒芒太露,得罪了學校的高層,因而受到打壓、也有說他的家庭突變,影響他的情緒、甚至有說他得了精神病,需要大量服藥而失去集中力。

沒有準確的情報,他只得正面與這個人接觸來探個究竟。可是無論他用甚麼方法,曉風就是不認真接受自己的挑戰。不過他可以肯定,對方決不是精神病,只是失去了對學習和對競爭的興趣。原因正是曉風與同學們的交往在表面上依然十分得宜,但他看得到曉風與所有人都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並沒有交心。他認為一個被精神壓力擊潰的人決不可能有這樣的自控力。

『到底是甚麼令他變得這樣自我封閉?』

宇奇不能接受自己視為目標的曉風變得這樣消極,就像一個普通學生在過著平凡的校園生活,那樣不是顯得那麼努力地追趕他的自己太傻了嗎?為此,即
使不起作用,他依然在初中三年的時間不斷挑戰對方,卻沒有換來曉風的醒覺。

曾經有一刻宇奇懷疑自己在小五時所立的志願是場夢境,那遙遠的場景甚至開始模糊。然而,自己一直做不到的事,以為沒有人會做到的事,竟被一個新生做到了!





對!就是她,那個只是區區郊區人的新生!



「喂!」

沉淪於回憶之中的意識仿佛聽到不知從哪兒來的呼喊聲。

「喂!」

「你沒事吧?」

那打斷回憶的聲音並沒有停止,而且愈來愈清晰。




穿著蓑衣的葦澄從村落趕過來,想要通知師生們盡快撤離,沿途卻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學生的踪影。

「奇怪,大家都往哪裡去了?」

天氣一直變壞,催促著困惑的她。她一直走到兩條木索橋的分歧口,而在那橋邊竟有一個人跪在地上。

「你沒事吧?」

葦澄走近那人,對方卻沒有察覺,她便問道。

那人緩緩轉頭過來望看葦澄,然而他空洞的眼神讓她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才認出他是嚴宇奇,那個一直在暗地裡追擊自己的人。不過,她明白現在不是討
回公道的時候,盡快通知大家即將下雨才是正事。

「嚴同學,能站起來嗎?」

葦澄伸手示意助他起來,但對方呆了一會,也許一時間認不出穿蓑衣的葦澄,沒有接受好意的他自行緩緩地站起來了。

「嚴同學,你有看到其他人嗎?」

宇奇剛取回了意識,認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葦澄,便冷冷地道:

「文同學…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妳。妳又沒有參加旅行,要知道來幹嗎?」

「我知道稍後會下大風雨,大家必須盡快退到安全的地方!」

宇奇聽罷望向了天空,天邊的黑雲真的快速的擴展著,相信不久之後就會下雨了吧。不知怎的,他忽然失控地大笑起來。

旁邊的葦澄不明所以,急著要他說明。他一邊笑著一邊指向山區的木索橋說:

「你晚了一步,有幾個人已經往那邊去了。」

葦澄望向那橋邊,原本由自己繫上的繩索已經不見了,她急著問:

「你有看過原本封鎖著橋頭的繩索嗎?是誰解開它的?」

「…是我啊。」

宇奇的回答出乎葦澄的意料。

「對,就是我解開的。風少、折爺、馬龍、瑪利亞、還有幾個人都過到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