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從宇奇口中得知了令人著急的消息,曉風等人都越過了前往危險山區的木索橋,葦澄巴不得立即動身前去救助他們。不知怎的,此刻的她完全感覺不到身體有何異樣,就好像今早的病情已經不藥而癒一樣。

「慢著,妳打算就這麼去了?」

葦澄本不應浪費任何時間,但宇奇或許還有一些有用的情報可以提供,便暫且聽他一言。

「妳沒有想問的事嗎?比如說我為何放任他們通過木索橋之類…」





「我沒有想問的,反倒有一事想請你幫忙。快快去通知老師,讓他們派人來支援吧!只有我一人的話能做的也不多。」

葦澄毫不在意宇奇的引導,令他大失所望。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不論是曉風,就連眼前的女生都不把自己放在眼內。不可能!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切,怎可能完全被無視!

「妳大概知道吧,為甚麼班裡的人都懷疑你們郊區人是縱火者。妳就不覺得憤怒嗎?妳不想要報一箭之仇嗎?」

幾乎點明了自己就是幕後黑手,宇奇試圖逼迫葦澄回應自己。

「那樣的事怎樣也無所謂吧!」





葦澄高聲地駁斥了他。

「現在救人的事才是最要緊的!」

聽不下去了!就算做出了超出自己底線的惡事,想要引人注意,到頭來也沒有人願意理會自己的想法。宇奇雙手抱頭地呼叫說:

「為甚麼啊?」

「為甚麼只看著妳?只是區區兩個月而已!我啊,看著他追著他已經五年了啊!」





對著情緒突變,說著沒有脈絡的話的宇奇,葦澄一時間也答不上話來。

「妳答啊!」

葦澄從曉風口中多少知道宇奇把他當作對手糾纏不休的事,就連宇奇把郊區縱火一事牽扯到自己身上的事也是源於兩人之間的恩怨。這種對某人的執著,她從未體驗過。

「嚴同學啊…」

面對對方的失控,葦澄反而平靜地說。

「我不是心理專家,也沒有甚麼朋友,大概答不了你的問題。」

她直面對方說出自己的事,那種真誠就連宇奇也不得不正視著。

「我只想說,我家是務農的。靠土地過活的人經常遇到天災人禍導致失收,但我們流傳著這樣一句有關土地的話:『只要真心喜愛它,它必十倍回報於你』。」





「甚麼十倍回報!我就連一分的回報也沒有!」

就像聽出了與自己的境況可相類比之處,宇奇立即反駁說。

「務農是沒有保證的,十分的投入不一定獲得十分的回報,種子的優劣、土地的質地、天氣的變化、鳥獸蟲害的干擾,大都不是能控制的。」

「妳這是叫我認命了?那妳剛才還說甚麼『愛必得回報』!」

葦澄的回答反而刺激了他。

「豐收也好失收也罷,對土地的愛是不變的。不過,愛的方法卻絕非一成不變!」

「愛的…方法?」





聽到了她的說法,宇奇像被啟發了一些從未注意到的地方。

「鮑魚是貴重的,人卻不會把它當作嬰兒的食物。奶粉營養十足,但成人不會把它當主食。甚至同樣是成人,喜愛吃的東西也不會完全一樣。」

宇奇漸漸理解她話中的意思,但那跟自己一直以來的認識是有抵觸的,那等於否定自己五年來的行為。

「土地和人也是如此,是千差萬別的。我們不能控制天災人禍,但能認識自己的土地,給它最合適的照顧,發揮它最大的潛能,這就是對土地的愛的體現。」

宇奇對曉風的執著是基於他對對方錯誤的理解,他以為曉風是個熱衷於追求更高成就的人,而自己也憧憬著同樣的目標,於是產生了競爭的心理。然而,事實是他一直追擊著自己想著中的幻影,沒有察覺到真正的曉風,當然不可能得到正確的回應。

「我一直以來都做錯了?我不過是在跟不存在的人競爭著?」

字奇自言自語並不期待回應,但葦澄卻接著說:

「沒有農民是不犯錯的,大家都曾用過錯誤的方法傷害過不熟悉的土地。不過,我們與土地是互生共榮,找對了方法,它就會欣欣向榮。」





    眼前的女生沒有對自己說教的意思,就只是平實地交待自己的價值觀,這就是文葦澄,一位自己一直鄙視的郊區女生,現在卻不帶惡意地面對自己。想到自己一直用卑鄙手段將她牽扯進與曉風的鬥爭之中,此刻的宇奇竟浮現了一絲的羞愧。

    「我…」

    宇奇一時間想不到該說甚麼。另一邊葦澄看他神情平伏了不少,自己也就準備離開。

    「時間無多了,如果可以的話請幫忙找老師。」

    葦澄不等他回答,便逕自轉身往木索橋走去。

    雨愈下愈大,目送著她離去,身影變得愈來愈小,宇奇不禁想:

    「這五年來我都身在迷霧之中,沒想到今天竟被她無意間撥開了。這種純粹、專心致志的氣質,怪不得呂曉風會注視著啊…」





    確實,如果是別的人,宇奇可不會輕易相信。特別是經歷了五年來的挫敗和無視,已經變得神經質的他,不太可能會聽從別人的勸說。身邊的人也習慣了宇奇對曉風所顯露的執著,也不會花時間為他們調解。但是,正正是葦澄這個無包袱、無利害關係的轉校生,才能在兩人的關係中產生化學作用。雖然宇奇不認為她是有意解開自己的心結,她不過是貫徹自己做人的態度而已。

    葦澄早已遠去,剩下來的宇奇將要怎樣做,只有他自己知道。


    擺脫了大漢們的追擊,馬龍和瑪利亞兩人在林間小心翼翼地移動,一是為避免再遇到那些惡人,二是他們確實是迷了路。雨勢愈來愈強,亂動的話反而會消耗體力,兩人便走到一棵比較大的樹下暫避。

    陰差陽錯下救了人的馬龍,此刻實在不知如何面對瑪利亞。畢竟她走到山區一事,是自己拜託嚴宇奇在背後操作,為的只是製造兩人獨處的機會,沒想到會發生剛才那種幾乎慘遭蹂躪的事態。就算是那個性格變得扭曲的宇奇,也不太可能會做出這種事吧?那麼,那些穿迷彩服大漢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瑪利亞…」

    與他隔著兩三個身位的瑪利亞望向他等候著。

    「妳怎會遇到那些人的?」

    瑪利亞猶有餘悸地交待了自己與同學們失散、渡橋、遇到另一班的同學,然後突然遭到襲擊的事。此刻的她期望得到安慰,可是馬龍竟然沒有表示,實在令她感到不是味兒。不過自己早就放話說不必對方關心,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主動示弱。

    「據你所說他們不僅想襲擊你,也綁起了其他同學,是嗎?」

    瑪利亞點頭稱是。

    「旁邊就是他們的帳篷和堆積多天的垃圾……只為了這些有必要襲擊學生嗎?」

    胡亂棄置垃圾雖然有違公德,也不算甚麼大罪,馬龍不認為這就構成了襲擊的動機。如果說他們是為了色心起而犯案,那也說不通,因為在瑪利亞出現以前,他們早已攻擊了其他的男學生。

    「我有聽到…他們說在這裡已匿藏了多天,人也沒見一個。」

    瑪利亞的補充讓馬龍進一步推論說:

    「自己也說是『匿藏』的話,大概不是甚麼行山的常客,甚至應該是犯罪份子了吧?」

    要說最近聽說過的犯罪行為,又與郊區相關的就只有一項。

    「郊區縱火!」

    兩人同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