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監視工作還順利吧?」
在黑夜之中,銀弦向潛伏在民房中的小柳問道。
 
「是的。可惜的是,沒能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情報。
那個鋼翼少女眼睛很銳利,我沒敢靠太近。假如被她察覺到,我不認為自己能活著逃走。」
小柳低下了頭,像是犯了錯的僕人似的。
 
「妳的態度是對的。優秀的偵察員不能輕易犯險,只要活著就有機會。
那,有看到什麼有趣的事嗎?」
「……小絮跟那個金髮女生睡在了一起。」




「…………
這小子有一套。妳要不要也拐個帥哥?」
銀弦不住點頭,眼神耐人尋味。
 
「請別開玩笑。你也知道違反族規擅自傳下後代是禁忌。」
「拔出來就不會傳下後代了。再說,沒人指證就沒事。
帕歐斯王都那個獨居人妻…………」
「……拜託別說下去。」
「情報搜集可不單是潛入和偷聽那麼簡單。有時候釣上了要員的妻女,她們說不定會透露重要線索。」
「所以獨居人妻能透露什麼?」




「情報可多了。比如她的丈夫每半年才回家一次,她家的後花園適合晚上鑽進去偷情……」
 
小柳愈來愈受不了,心想為什麼自己會攤上這個導師。

「……我想請問一下,為什麼你同意提供住所給他們?」
她掩著發痛的額頭問道。
「我們難以追縱那個鋼翼女。放任她行動,而我們一無所知的話很危險。
把他們放進來的話,那個鋼翼女早晚會來聯絡他們。
我們負擔不起更多的人員損失了。」
銀弦一反剛才色瞇瞇的表情,向小柳解釋他的決定。




 
「但即使掌握到她的行縱,我們又該怎麼辦?
以我們的人數,即使能擊敗她,恐怕也沒把握能抓捕或者擊斃她。」
「目的不是這個。妳想想,她承辦了與帕歐斯遠征軍內外通訊的任務。
她固然很強,但她在城內外的聯絡人能輕易收拾。
雖然帕歐斯遠征軍的戰鬥力顛覆了我們的常識,但戰爭的本質沒變。掌握主動權的一方永遠有優勢。」
 
小柳想了想,攤上這個導師還是挺不錯的,如果他能改掉惡習的話。
 
「我大致了解了。那,你今天有什麼收穫嗎?」
「我剛從小絮今天去過的古代遺跡裡回來。
怎麼說呢,疑點和漏洞很多。封鎖形同虛設,大門外只佈置了十餘名兵士,大門以外的地方更是毫不設防。
小絮他們輕鬆自在地從遺跡裡帶走了一個人,上級非但不下令追查,還封了知情者的口。」
 
「這是為什麼?你有進去調查嗎?」




「沒有。小絮他們經驗有限,冒險心態太重,沒做好情報搜集就闖進未知領域是很危險的。
既然有別的情報來源,就不該冒險調查。
我從門衛開始層層追查,找到了他們的上級,並取得了情報。
遺跡裡封印著吸血鬼。知情者聘用了冒險隊作替死鬼,解開了吸血鬼的封印。
下令者是某位親王,他試圖利用吸血鬼對付帕歐斯遠征軍。」
 
小柳皺起眉頭,她完全不理解這個方案。
 
「聽起來異想天開。就算退一步說,吸血鬼真有消滅遠征軍的力量,他又怎麼控制它?」
「據說是打算在帕歐斯軍隊攻入城內時放出吸血鬼,然後以整個首都為代價,毀滅遠征軍。算是玉石俱焚的策略吧。
因此,替死鬼可不止探險隊,而是整個城市。所以封鎖嚴謹與否也不重要了。」
「……你認為這方案可行嗎?」
「我想要嘛吸血鬼被火槍大炮打成蜂窩,要嘛主謀引火自焚。
現在遠征軍還沒來,封印就先被打開了。如果吸血鬼提早發難,那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至少也該在敵軍入城時再打開封印,然後一溜煙跑掉吧。




不過既然探險隊是不知情的替死鬼,那也沒法控制解開封印的時間。
也許這就是廉價外判工程的缺點。」

一名黑衣人在兩人身後出現,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報告。帕歐斯遠征軍的行軍速度比預料快了三分之一。
估計明天中午就會抵達首都外圍。」
「辛苦了。偵察時加倍留神,可別被發現了。」
「收到。」
 
傳令的黑衣人又再隱沒於黑暗之中。
 
「小柳,妳怎麼想?」
「……什麼?我並沒有特別的想法。
我既不恐慌,也不猶豫。我會執行一切您所交託的任務。」




小柳堅定地回道。
銀弦嘆了口氣,似乎覺得這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身為一個士兵妳算是合格。可是,妳也總會有一天需要帶新人執行任務的。
妳之所以沒有想法是因為妳認為自己不需要做判斷。」
「我大致理解了。那麼,您對此又有什麼想法?」
 
銀弦眺望著帕歐斯軍隊將會前來的方向。
 
「我們贏不了。」
「這並不是問題。族長沒有要求我們必須取勝。
我們的雇主莎薇恩行動力很高。你也看到了,他有能力挑動教庭與帕歐斯的戰爭。只要我們協助他完成他的任務,到時候這片大陸處於戰亂時,我們一族就有滲透教庭的機會。到時候,利用教庭的力量,帕歐斯軍隊不在話下。
為此,族長不惜多年時間準備。」
小柳輕描淡寫地交代了族長的計劃。
 




「那老傢伙說得輕鬆。教庭又不是他的後花園,難道是想進就進的?
再說,就算混進去了,教庭又一定能打敗帕歐斯嗎?」
「隊長您對帕歐斯的評價未免過高。他們的軍備雖然可怕,但只要我們盜得設計技術,教庭也能造出一模一樣的武器。」
「不,我不是說軍備。
教庭是守舊的代表。我們一族更不用說,簡直就在近親繁殖量產缺陷兒。
我們的敵人不是帕歐斯,而是新的時代。這怎麼取勝?」
 
小柳搖了搖頭,表示不能理解。
 
「恕我直言。隊長您似乎常常對族長的決定存疑啊。」
「因為他老糊塗了,而我還年輕。
在青年組相繼出現叛逃者後,那老傢伙就在我們身上下了枷鎖,讓我們無法違抗他。
要不是他需要我們執行任務時的判斷力,我想他會把我們全都變成傀儡。」
 
小柳思索著銀弦所說的話。
叛逃者在所多有。但只有少數人能活著逃出森林。
當中尚未確認擊斃的,就只有小絮和他的監護人。
 
「枷鎖?」
「別擔心,妳這些乖小孩不會被加上枷鎖。只有心存叛逆的人,或者實績優異的人才會被下咒。
對了,小柳。妳想變強嗎?」
銀弦無來由的向小柳問道。
小柳不知道問題的用意,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當然。我得向小絮報仇。」
「那我委託妳,在這次任務結束,我解除職務之後,繼續執行協助莎薇恩的任務,直到他敗亡或成功為止。」
 
小柳嚇了一跳。
 
「隊長。這是為什麼?」
「在看到小絮之後我就懂了。在那個森林,能學的東西很有限。
老傢伙只懂逼小孩重複無意義的求生,不作任何指點,放任他們被狼咬死大半。
即使活下來了,也只能做天天如出一轍的訓練。這些東西,十五歲前就該做完了,再做也沒有意思。
妳看看,我們年長組之所以戰力比你們高,全是因為在實戰裡各自領悟出適合自己的戰術。」
「但……」
小柳欲言又止。
 
「小絮也是。他的姊姊啥都不教他,他反而靠自己學到了更多。
妳現在仗著受過正統訓練還能和他打個旗鼓相當,但時日一長,恐怕妳就不是對手了。
想勝過小絮,妳就得看看外面廣闊的世界。終日窩在那個森林裡鍛鍊早已掌握的技能,只會白白把才能埋沒掉。」
 
小柳猶豫良久,最後點頭接受指令。
 
「那就好。對了,我記得妳的住所一共有六個孩子。
三人過世,小絮叛逃了,除了妳之外是不是還有一人?」
「是的。不過她尚在接受訓練,沒能參與這次行動。」
「要是有機會,我也會要求她出去歷練一下。
至於目的地嘛……」
 
銀弦伸手指了指地圖。
 
「賽林家?」
「對。賽林家正在領地招募新兵。他們是帕歐斯內部少數對領地有自主權的貴族。
也許有機會滲透進去,作為於帕歐斯的重要據點。
他們內部並不牢固。領主本人執著於維持自己於貴族的領導地位,長子著力擴充領地和權力,次子與長女卻效忠於帕歐斯皇室。
一個組織有多名有能的領導比只有一個無能領導後果更嚴重。
她的性格怎樣?」
「小梓跟我們不太相像。她沒什麼主見,身手雖然好,但應該難以單獨行動。
她對小絮也沒多少怨恨,不過她得知小葉身亡的消息的話就很難說了。」
「這樣啊。也罷,讓她試試也好。
從今天起到本任務結束之前,妳就留在莎薇恩身邊負責監視。情況有變時允許自行判斷,並以保存性命為最優先。
我看好妳們也許能為本族作出變革。可別隨便丟掉性命了。」
 
小柳對銀弦的期待有點不適應。
她搔搔臉頰,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那就這樣吧。要努力喔。」





次日,銀弦伴隨著已經化裝的莎薇恩和馬卡斯到了城外難民營。
「早前突襲補給線的行動很順利。運輸隊防備不全,我們在他們反應過來前劫獲了幾箱軍資。一半交給了教庭,另一半用作我們的武裝。
只是昨天再去的時候,運輸隊多加了雙倍護衛和滿山滿谷的偵察兵。大概不能再冒險了。」
馬卡斯向莎薇恩報告。
 
「偷到了多少槍支?」
「大約六十多支。彈藥可以自行補充。」
「也就是交給了教庭三十支嗎……算了,應該能暫時堵住他們的嘴。
在圍城戰時掩襲切斷補給線的機率有多少?」
「按照昨天的警戒程度,城內軍隊又不配合的話,成功率近乎是零。」
「……假如,我能說服皇室騎士團全力協助的話呢?」
 
馬卡斯呆了一呆,隨即重新估算可能性。
 
「也許有辦法成功。只是,能否回城就難說了。
要是想要回城,出城和回城時都需要城內軍隊配合出擊,否則就會被單獨圍殲。」
 
也就是還要讓那首相出兵配合。
別人也就罷了,要是自己出現在他面前,一定會再被關進牢裡,也許還會被即時處決。
他不是個顧全大局的人。不可能說服他。
 
不。不一定要親身說服他。
只要製造假象,讓他出兵就行了,不用費心說服什麼。
在深夜裡,別說城裡有十餘萬士兵,就算是十萬頭豬一起衝出,也沒什麼人能擋住。
當然他們會被帕歐斯軍當豬砍。但只要敵軍沒法順利入城,死多少都不要緊。
多死一點還方便自己日後打倒首相派掌權。
 
該怎麼達成這目的呢?
首先得說動親王們鼓吹一下夜襲必勝論,還要有一個有影響力的人保證不會輸,才有希望說動首相。
最有影響力的人…………第一人選當然是那個主教。不過,要是求他的話又不知道會被追加多少條款。
第二人選,就是那個好逗弄的聖殿騎士團團長。

「主意已定了。馬卡斯,你去準備集結騎士團。
我去找那個能幫助我們的人。」
莎薇恩望向遠處的親王居所。
 
 
 
 
 
 
 
 
「今……今天就前去找那個委託人算帳?」
維蒂琳聽見艾薇亞的主意,嚇得把手上的吐司掉到衣服上。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主要是強行偵察一下,要是守備不強就直接把親王綁出來,問他幹嘛要挖吸血鬼。」
艾薇亞磨拳擦掌,興致勃勃。
 
「艾薇亞為什麼那麼高興?你們……昨晚做了什麼?」
伊琳諾好像受委屈的媳婦似的黏著我問道。
「……妳昨晚時常跑到門外偷聽吧?如妳所聽到的,啥都沒做。
她只是想在對抗軍隊前,跟一些親王私人武裝熱熱身。」
 
伊琳諾也不知是否接受了這解釋,她只黏在我身邊不動。
 
「小絮。你的方案是?
這次跟遺跡戰不同,強攻進去的話,說不定會招來首都守備隊的阻撓。」
艾薇亞向我問道。
 
「……本來就只有妳想著強攻。
這要看妳想強硬一點,還是溫和一點。
強硬的做法是,我帶著伊琳諾或者維蒂琳化妝潛入官邸,摸到親王房間把他架出來,然後妳和剩下那人斷後,然後在黑衣人的密道甩脫追兵。」
「這……這樣不會導致全城圍捕嗎?」
維蒂琳有點膽怯。
 
「所以不妨在下午,遠征軍抵達,城內外一片大亂時動手。這樣阻力會少很多。
溫和一點的做法是,我跟伊琳諾一起進去,不綁架親王,只靠逼問或者魔法讓他吐出真相,再決定放過他還是當場幹掉。當然,維蒂琳要在場才能做判斷。」
 
「我不能參與潛入嗎?」
艾薇亞嘟嚷著。
「……有多少人認識妳的外貌?再說,妳裝侍女能像嗎?」
「那就選強硬方案好了。我不要一個人被晾在外面。
伊琳諾跟我。斷後能發揮她的最高火力,再說,潛入脫逃時她未必能跟上小絮。
雖說記憶讀取能力很方便,但既然都要把人綁出來了,也就不需要現場操作了吧。」
 
用這樣的理由做決定沒問題嗎?
不過方案是我提的,自然也有把握。再說,艾薇亞的直覺和運氣可以信賴。
 
「啊,維蒂琳小姐……距離下午還有段時間,需要我看看妳的裝備嗎?」
伊琳諾向維蒂琳問道。
「好的,我很樂意。
話說……妳們跟小絮哥關係都很好嗎?黏得那麼緊。」
維蒂琳一句話令伊琳諾馬上放開了我的手。
 
「當然了。他們兩個都是為我侍寑的後宮團。」
艾薇亞倒是毫不猶豫地承認。
我跟伊琳諾唇乾舌燥,不知如何接話。
 
「喔。所以受歡迎的是艾薇亞姊?
也對,小絮哥看起來不像是有勇氣同時把兩個女生的男孩。」
維蒂琳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對啊。這傢伙要是繼續當軟蛋,把得到的女生都會溜走……」
「別,別說這個了!!
維蒂琳,把武器交過來看看我能做什麼!」
伊琳諾打斷了艾薇亞並搶過武器。
 
乘著空檔,我溜到廚房開始準備今天的早午餐。
就做得豐盛一點吧。熱身運動還是需要能量的。
 
艾薇亞和維蒂琳在餐桌上有說有笑的,很快就吃光了早餐。
伊琳諾卻一直待在房間沒有出來。
 
「……我去看看她。」
我拿起托盤,打算把伊琳諾的份送進去。
「連你的份一起拿進去比較好喔。」
艾薇亞不懷好意地笑道。
 
我敲敲房門,很快得到了進入的許可。
「伊琳諾姊姊,不吃早餐可不行。」
我向在工作台上改裝的伊琳諾說道。
 
「啊……謝謝弟弟。放下托盤就好了。」
「不了。不看著妳的話不太放心。」
我放下托盤,順勢就坐了下來。
 
我倆默默無言,平淡的吃著早餐。
 
「……有時候我真羨慕艾薇亞那樣強勢,有話就敢直說。」
忽然,伊琳諾笑著嘆了口氣。
「如果想要那樣就試著去做啊。
不過,我覺得現在這樣比較適合姊姊。」
「……因為能讓你佔到便宜?」
「不,因為這樣很可愛。
而且我也想像不到妳像艾薇亞一樣的情況。」
 
「……是嗎。看來我是很容易被男生哄騙的類型啊。
算了我不管了。艾薇亞應該不會生我的氣。」
伊琳諾像昨天一樣把手伸了過來,挽住了我的手。
 
「不過哄歸哄,我可不像艾薇亞那麼好哄。
我也……」
忽然,伊琳諾像是被針刺到一樣縮開了手。
 
「怎麼了?說到一半突然?」
「啊,不是討厭你之類的……
只是來到這國家之後,老是有點唇乾舌燥,怎麼喝水都沒用。
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需要服藥或者診療嗎?我可以綁架一個醫生。」
「…………這究竟是什麼邏輯?
不用啦。姊姊自己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忍到回國就沒事了。」
 
……真的只是水土不服嗎?
 
「有什麼不適要告訴我喔?」
「知道啦知道啦。妳和艾薇亞在回國之前都不要靠得太近喔,會傳染的。
回國之後……我再補償弟弟,好嗎?」
伊琳諾軟語相求讓我不好追問下去。
 
但還是有點擔心。
哪有水土不服會傳染的?

伊琳諾重新埋頭改裝武器。
維蒂琳不擅槍支,於是就給了她一把現成的小型短弩,裝到了左手袖中的機關上,與短劍並排。
短劍改成了厚身,背面有鋸齒的形狀。刃尖呈勾狀,劍身加固之後能夠承擔野外求生工具的用途,在近戰中也很有效。
伊琳諾貌似還想把握柄做成鑲釘的,但維蒂琳又不是艾薇亞這樣的暴力大小姐,所以否決。
右手機關除了長劍之外,多加了以符文驅動的簡易煙霧彈。與我搭配潛入時方便轉移視線。
最後是維蒂琳從去世的隊員那兒檢獲的長鞭。機關已經塞了太多東西了,用手拿著吧。
當然,機關本身也重新加固並增加可動性,免得機關一散,裡面一堆東西全都掉到地上。
 
用過午餐後,維蒂琳花了點時間練習新裝備。
「話說,雖然從維蒂琳的委托書那兒得知了委託人的身份……
可是,他住在哪兒啊?」
伊琳諾指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嗯,我們可以沿途問人,或者向警察查詢。」
維蒂琳擺出一副深思熟慮的樣子說道。
 
……讓她入隊真的好嗎?
 
「從當地的冒險者團隊開始追查吧。不過,維蒂琳不能露面。她在官方紀錄已經是死人了吧。」
伊琳諾提出建議。
 
沿著這線索,我們整合了現有資料。
當中包括委託發出日期,交收地點,中介人資訊等。
先前看見的衛兵不是聖羅瑞斯正規軍,而是由私人武裝和民間警備隊組成。
 
那麼就先循私人武裝的方向搜索吧。
 
「親王這種大人物不會跟雜兵住在長屋公寓吧?」
維蒂琳提問。
「先縮窄目標範圍。這總比一戶戶住宅慢慢搜來得快一點。」
我代為解答。
 
私人武裝的駐地倒是很好找,就在遺跡附近就近駐紮。
根本不需要追縱,交班過程一眼就能看仔細。
 
可是,太簡單了反而無從入手。
駐地基本上都是營帳。一個個都堆滿了人,沒有潛入的空間。
據當地人的說法,這兒本來是片空地,中間蓋了一座別墅,但不久前租了出去作駐地使用。
一座座帳篷根本看不出哪個裡面有我們需要的資訊。
 
「中間那座別墅似乎也被徵調作軍官住所,或者那可能就是那親王的別墅。
先去看看吧。我可不想搜帳篷。」
我避開巡邏兵的視線,快步接近宅邸。
在近處看,這也不是一幢很氣派的建築,像是隨處可見的民間宿屋。
 
我只感到一陣頭大。
這種情況才是最麻煩的,搜起來毫無重點。
又要拜託伊琳諾幫忙讀取一下記憶嗎?
 
我回到了營地外圍,隨手勒住了一個巡邏兵打昏,然後用手推車把他搬出去。
 
「怎麼不抓個軍官啊?」
「妳看得出誰是軍官嗎?這些私人部隊,裝備又不整齊,小兵隨時打扮得比軍官還亮眼。」
 
伊琳諾沒理我跟艾薇亞,先行施魔法讀取了他的記憶。
可是仍是一無所獲。原來這群傢伙也是按指令辦事,絲毫不知理由和真正委託人。
只有一個又一個的中介點和一層又一層的指令。
 
「……啊,這就是龐大行政系統的強大之處。
上頭的人發施號令,自有一級級的人往下傳遞,不必過問原因。
放他回去吧。在這裡再搜也沒用。」
伊琳諾托著頭作出結論。
 
結果是一無所獲。
這傢伙很擅長隱藏自己啊。
不過算了,戰爭結束後艾薇亞委託一下卡蘿琳小姐,就不信搜不出來。
 
「唷,看來你們很閒啊。在找幕後主使嗎?」
忽然,一名穿著黑衣的男子在我們身後冒出。
 
「銀弦?!你來幹嘛?」
「我記得我們暫時是合作關係。
你們……是為了這位小姐討回公道才來的吧?」
銀弦指了指維蒂琳。
 
「那個……你知道他在哪?」
從來沒面對過黑衣家族的維蒂琳對他毫無戒心。
 
「知道。我還知道他會造成一點麻煩。
只是他是我們雇主的父親,我們可不方便說什麼。
但既然你們有要事跟他商量,不妨順便去警誡一下?」
雇主的父親?不就是莎薇恩嗎?
這傢伙不是皇室一分子?
 
轉念一想,當初聖羅瑞斯繼承權問題不就是因為他是養子,君權才落到卡蓮娜公主手上嘛。
所以那親王才是生父?
 
「……把地址給我們,我自行偵查一下。」
我向銀弦說道。
「戒心真大。也好,這老狐狸可不是好相處的,要是太大意隨時會被他反咬一口。
殺不殺他隨你喜歡。只要把他切離出首都的權力核心就夠了。」
 
 
 
 
 
 
 
 
「我可以進來嗎?」
莎薇恩叩了叩門,向裡面的人請示。
得到答覆之後,他推門進房,身後的小柳在門外等著。
 
房內是個滿頭白髮的中老年人。眉目依稀跟莎薇恩有點相像。
 
「我不是說把你過繼出去之後,不要再回來了嗎?」
「現在聖羅瑞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每個國民應該同心合力……」
莎薇恩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你該知道,這些話是給底下的國民說的,目的是鼓舞他們拼命守護我們的財產。
國家滅亡也好,敵國侵略也好,最重要的是保存家族的枝葉,等待再興的一天。
把你繼承出去正是為此目的。你都忘了嗎,莎薇恩?」
 
莎薇恩低下了頭,像是正被說教的孩子。
 
「你沒有奪得繼承權。這也不意外,畢竟有帕歐斯間諜從中作梗。
我比較失望的是你居然守著那個不成器的公主。」
「我……我想保護她。」
「那就奪得政權,然後把她置於安全的位置,而不是讓她站在險地玩火。
而且,你處理繼承人問題的時機也不妥當。每個繼承人都要認真培養。
要是那公主現在產下繼承人,那正事和教育都會被耽誤。」
「您……您的意思是?」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節制一下與公主繁衍後代!」
 
莎薇恩滿臉通紅,把頭扭到一旁。
 
「先皇恐怕有點耽誤了你的教育。你行動力是不錯,可是你知道嗎?
在錯的方向奮勇向前,只會陷得更深。
說吧。你來的理由是什麼?
我記得嚴令過你,不許以兒子的身份回來。不過既然先皇已逝,我就不計較了。」
「這個……
我希望您能協助說服首相出兵夜襲,掩護我出手搗毀遠征軍的補給線。」
「我能辦到。但這是為了什麼?」
「一來消耗首相派的戰力,二來提升威望,日後方便重新接管聖羅瑞斯的統治。」
「……這是在火中取栗,你知道嗎?
首相將會失敗。那麼你每提升一分威望,在帕歐斯就多一分惡名。
為什麼要自己收窄迴旋的空間?」
「可是……總不能讓敵國佔領歷任國王苦心經營的聖羅瑞斯。」
「一千年前這兒不過是吸血鬼盤踞的廢墟。你又何必計較?」
 
莎薇恩聽見吸血鬼一詞,不禁想起早前銀弦的報告。
 
「遺跡發掘是……父親您謀劃的?」
「對。不過是其中一個保險而已。但我的手下幹得不太好。
整件事從頭到尾我只交代了一句話而已。結果探險隊全滅,引起了一些人的關注。
這可能是繁瑣行政機構的壞處。責任分攤之後,實在很難說誰是最高責任者。」
 
莎薇恩稍微思考了一下。
 
「其中一個保險……還有其他保險嗎?」
「當然。那個首相也不是什麼有能領導人,不過是政變派最終推舉出的偶像炮灰。
他負責為我們擋掉謀逆王室的罪,以及戰後成為獨裁獨斷,一意孤行抵抗帕歐斯的戰爭罪犯。大概會被處以吊刑吧。
所以帕歐斯接管後,我仍能保有地位。」
 
莎薇恩不禁佩服生父的手腕。
但他隱約覺得,這不是自己想要的。

「雖說如此,父親……您有沒有考慮過,戰後帕歐斯有可能清算舊王室勢力?」
「你以為我在那邊沒有能夠為我擔保的人嗎?」
「那就是父親您想要的嗎?做了諸多盤算,甚至把兒子過繼出去,就是為了在清算後安安穩穩做個末落貴族嗎?」
莎薇恩慢慢加重語氣,試圖說服生父。
親王臉色並沒有太大變化,但明顯在考慮什麼。
 
「確實。雖說在夾縫中保留實力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也不是不能考慮別的方案。你有什麼建議?」
「我已經聯絡上了教庭。假如此戰堅持保住了首都,教庭就會正式介入。
時間在我們這邊。」
 
親王想到了不久前收到了兒子進入大主教住所的消息。
 
「原來如此。那的確有投資的價值。
不過,你知道的。我不會親自說服首相出兵。不然你失敗了,帕歐斯可不會輕易放過我。
你也記著。能不親自出面的事,就由底下的炮灰去做。」
 
莎薇恩默默點頭,心裡卻不太同意。
自己交代出去的事情往往會遭下屬曲解,更甚者,有時候他們還會私下與敵人達成協議。
不保證基本的可信性,隨時被賣了也不知道。
 
親王沒注意到兒子的疑惑,只是點起手中的煙草。
 
「此外,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事。
築起堡壘,並且確保退路。兩件事同樣重要,不能輕忽任何一件。
有堅固的根據地,和進退自如的後路,才能穩保不敗。
現在就來補上你應該要上的課。」
 
「是,是的。請問內容是什麼?」
莎薇恩俯身聆聽教導。
「沒發現嗎?有人入侵了這兒。
宅邸的兩個入口同時被滲透,人數四名。
估計不是帕歐斯的間諜就是首相的密探。就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多年來聘請探險隊挖掘和魔學者研究的成果。」
 
莎薇恩看著父親打開了暗門,現出一個房間。
「叫你的護衛也進來。」
得到父親的批准,莎薇恩拉上了小柳走進暗門。
 
在宮廷式官邸的地下,是一座類似古代遺跡的房間。
四名親信早已在內部候命。
「這是……?」
「多年來挖掘遺跡取得的部分成果。
在這兒,可以監控官邸的情況。
他們是我唯一的直屬部下。除了他們之外,都只是可被消耗的僱員。」
 
說罷,親王升起了指揮台,開始執掌防務。
莎薇恩和小柳隨著指揮台一同升到了新的房間。
 
房間裡並沒有門窗,進出口看起來就只有乘上指揮台移動。
當指揮台就位,外界就沒有辦法進來,除非使用工具強行挖掘。
這房間也不存在於層數表裡。而且,由於位於地下,從外觀上也看不出什麼。
 
但房間裡仍有運送指揮台的路軌。難道還有出去的路?
 
 
 
 
 
 
「小絮哥,我總覺得在被誰監視一樣……」
維蒂琳在我身後囁嚅道。
這點我早已察覺。
明明早已檢查過通道四處沒有監視用的密孔,但四周射來的視線絲毫不減。
 
據銀弦的情報,官邸入口有兩處。
按照先前的分組,艾薇亞跟伊琳諾從正門拜訪,我跟維蒂琳乘虛潛入。
正門和側門的守衛沒什麼好提的,只跟一般的住宅保安同級。
從潛入至今都沒被發現。當然也沒踩到什麼陷阱或者絆線。
 
但這感覺是什麼?
 
即使明知什麼都看不見,還是以魔眼細意偵察四周。
內部的守衛不少。但壓力並非從他們而來。
 
「小絮哥,這些人的裝束跟先前在遺跡的不同耶。」
維蒂琳低聲向我說道。
他們都穿著深綠色的軍服,跟先前穿藍白衣服的守衛不同,跟正規軍也沒有共通點。
 
只是服裝不同而已嗎?
可是連武器和編制也有明顯差異。甚至同一個部隊內,語言和國藉都有差異。
 
「……不會連他們都是僱來的冒險者吧?」
我不禁問道。
「不,不會的。看不出專業冒險者的特質,反而更像個士兵。」
「那妳得小心,裡面很多人都備有手槍。記得聽我指示,留好後路,要是敵人圍上來妳就趕緊跑,我來擋住。
如果受了槍傷就不要戀戰,趕緊脫離戰圈做緊急處理。」
我隨口交代,但維蒂琳好像記不住那麼多。
 
「你……說話好像隊長。」
「專業人士都這麼說話的。」
「不……我的意思是……」
「等會再說。遲了出手就沒法配合艾薇亞了。
上了!」
 
我衝前一腳踢開衛兵聚集的房門。
然後快步繞到後門,乘衛兵注意被踢開的正門時悄聲突入,順便一把拉走真的想從正門進去的維蒂琳。
 
裡面有半數人身上帶槍。下手不能留情了。
六個人都正對著被踢開的門。我手上的短刀疾如電閃地插進了一人的後頸。
 
先集中對付持槍者。不然等下槍聲會引來更多衛兵,流彈也可能傷到維蒂琳。
我往前一撲,鑽進桌底,揪准桌邊一人的雙腿一拉拉進桌下,順勢一刀刺進胸口。
 
「妳是誰?!」
衛兵們注意到跟我一起進來的維蒂琳,各自拔出武器。
還有一人持槍。不能讓他肆意開火。
我從下舉起桌子,當作盾牌直直向持槍者衝鋒。
過程中撞倒了一人,但我仍持續衝擊直至將他們都壓在桌下。
 
一柄馬刀插穿了桌子。
大概是其中一人的反擊吧,但他不知道我在哪兒,所以沒有插中。
但我在撞倒他們時就預判了位置。
魔劍洞穿了白色的餐桌,只聽得一聲慘叫。
 
另一人奮力推開桌子,持馬刀向我砍來。
似乎剛才反擊的不是持槍者啊。
 
背後風聲傳來。是前後夾擊嗎?
我抓住劈來的馬刀,拉著敵人的手往後一擋,然後右腳一撩,朝前方敵人小腿重重一擊,最後反轉馬刀,反手劈在持刀者的胸口。
 
回身一看,還有一個衛兵手持西洋長劍接近。
果然不是正規軍。這不是制式武器,劍柄上還有雕刻花紋,是高級品。
先前的馬刀是樸實的厚背單手刀,然後這傢伙倒是敢拿藝術品上戰場。
 
西洋劍擅長突刺,精工製作的劍尖能輕易刺穿裝甲,但易於斷折,本該只用於決鬥和劍術比試。
我徒手一舉抓住劍刃,輕易將其扭斷。隨即一劍斬倒失去武器的敵人。
 
解決了五個。還有一人呢?
往維蒂琳一看,發現她拿著一張大木桌當武器跟一名衛兵糾纏。
 
她把桌子舞來舞去,似乎想要砸倒敵人,但木桌厚重,她又不像艾薇亞能手撕鋼板,始終佔不到上風。
終於敵人露出空隙。維蒂琳看准機會,舉起木桌奮力一擊──
 
──然後木桌被敵人從中一刀砍成兩半,室內盡是飛散的木屑。
 
我從旁一舉撲倒正要順勢砍下的敵人,然後把他的頭撞到牆壁上,使他昏了過去。
 
「……妳在幹嘛?妳的劍呢?」
「這個……小絮哥為什麼一來就下重手?」
 
她有點畏懼地望向地上的屍體。
……確實下手太重了。
 
「抱歉,但要是讓槍手自由瞄準,我們可能都得死。」
「是嗎……這就是真正性命相搏的戰鬥?」
「也許吧。妳從沒取過別人性命?」
 
維蒂琳用力搖了搖頭。
說起來,我跟蕾蒂雅從小被培育成暗殺者,對人命沒有多少感觸。
艾薇亞受卡蘿琳小姐的教育,尊重人命,卻也不會猶豫不決。
伊琳諾一來有一半是惡魔,二來對艾薇亞和我之外的人也不太關心,殺過人後也沒什麼情緒波動。
 
不過這女孩卻是真正意義上的溫室小姐……吧?
 
「不對……小絮哥,以前在叔叔手下時,我曾經當過好多次幫兇。
暗殺叔叔的人,叔叔想要除掉的人,被我打倒之後,都被叔叔和他的手下殺掉了。
我那時還問他們到哪去了。現在想來,我雖然不是直接下手的人,但可能我才是……」
「只有主謀才是真正兇手。別想太多了。
以後直接拿劍和弩上。別刺要害就是。」
「要……要是失血過多不也會死嗎?」
「艾薇亞和伊琳諾都會白魔法。交給她們就好了。」
 
維蒂琳好像還有話想說,但現在不是時候。
「有話今晚再說。我得查問一下這傢伙。」
我一腳踢醒了被打昏的衛兵,並把刀子架在他頸上。
 
「我時間不多,也不是很有耐性。你最好識得時務。」
我的逼供經驗實在不豐富,也只有這些威脅性的話了。
 
短短的逼問裡獲得了一定情報。
他們是在多國提供服務的傭兵團。國籍各異,以各國退伍軍人和民兵為骨幹。
這批人是某企業的僱員。他們不知道任務詳情,只知道合約是守衛這座建築。
他們的業務除了保護及運送要員外,有時候還負責承擔一些國家的防務,填補正規軍不足的空缺。
 
然後,這座建築是上三層加上地牢的結構。
親王所在地不明。這傢伙連此處住著親王似乎也不清楚。
此處的防務由三隊這樣的傭兵團負責。他說沒有見過屋子的主人,清潔的傭人倒是偶爾會經過。
至於傭人,似乎也是外面請來的。只管清潔,按時離開的類型,並不是家僕。
 
「……又是外判工程。這傢伙連自己的家也承包出去了?」
我不禁發發牢騷。
「看來……他僱用冒險者不是偶然。他本來就愛用一紙文件傳達命令,不讓外人跟他接觸。」

甚至連這棟建築本身,在文件上也屬於無所屬用地。
我在覺得聽夠了之後,一腳把傭兵踢暈,然後把他拖到桌子下。
 
「小絮哥……我們真能抓到這狐狸嗎?」
「這種人身邊是不會有為他賣命的人的。誰會為一紙合同拼命?
連名字也不肯示人的人,自然不會露面,也更加培養不了心腹。
這只是隻狐狸,不是老虎。」
 
隨時保持獵食態勢才是最好的防禦。
再周密的計劃都會出意外。誰想得到會有個冒險者活了下來而且想要復仇?
 
接下來,是該選擇路線的時候了。
從窗戶望出去,能夠看到艾薇亞在入口跟一批傭兵交手。
從這裡看不到伊琳諾在哪,想必在為艾薇亞提供後援吧。
 
「艾薇亞姊好厲害……一個人就能打倒那麼多人。」
「可是指望她揪出狐狸就免了。得乘她引開敵人注意力時溜進去。」
 
從腳步聲判斷,傭兵們從樓上前往迎擊。
那麼目標就不太可能在樓上。按他的性格又怎麼會跟下屬待在一起?
 
「我們下樓梯。看看有沒什麼地下室之類的地方。」
我讓維蒂琳走在我後面,自己持刀緩步走下樓梯。
 
地下室沒有傭兵。可是,被監視的感覺愈加強烈。
這畢竟是敵人的巢穴。這也無可厚非。
 
「……小絮哥,我有不好的預感。」
在走進房間的下一秒,維蒂琳就這樣說道。
唯一的一條通道,通向一間通體鋼鑄的房間。
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踏進了陷阱。
 
我撿起一條大鐵枝,狠狠刺進了鐵門開關,免得它自行關上。
仔細視察房間,除了入口的鐵門外,就沒有別的門了。
除此之外,有兩台大型機器比較顯眼,但怎麼看也不像門的開關。
 
「……沒有再進一步的路了。
跟艾薇亞會合,然後回到樓上搜搜有沒有線索吧。」
我交代了一聲,轉身走回入口。
可是,卻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很抱歉,偵探遊戲玩到這兒結束了。
這位女孩,如果現在走得遠遠的,還能保住性命。
不然,妳就要跟這男的一起陪葬囉。」
是小柳。
她堵住了我們進來的入口。
難道她一直尾隨我們?還是……
 
「怎麼我最近老是被問這種問題?
我不會拋下同伴的。不論形勢,不論在過去還是未來。」
維蒂琳抬起短弩瞄準。
 
「……問一下好了。妳是銀弦派來的?還是純粹出於私怨?」
這次行動地點是銀弦透露的。
他要求我排除掉親王,但小柳似乎對此毫不知情。
 
「這不是私怨。
這是公憤。整個家族的公憤。」
小柳冷冷的盯著我。
很好。也就是私怨了吧。
 
「你們被鞭打奴役,然後對持鞭者感恩戴德,對逃亡者咬牙切齒?
你們一家都不正常!」
我拔出魔劍,朝小柳奔去。
 
「那就讓我見識一下所謂的鐵騎兵吧……」
小柳在招架兩招之後,說出了意義不明的話。
忽然,身後傳來機器啟動的聲音。
 
兩台不明機器各自組成了人型,頭部閃著不自然的燈光。
 
「小絮哥,這是遺跡的出土物!我見過類似的機器殘骸……」
維蒂琳只說到一半,就被兩台機械打斷。
不妙,單是小柳還好,以二敵三可就忙不過來了。
 
機械的頭部和武器部分滿是鏽紋,看起來很不可靠,但裝甲和機件卻像是新製品,閃閃發亮。
是替換了部件所以能重新運作嗎?
機械以雙足站立,身長約二點五米,有著掛載武器的雙手,看起來勉強算是人型。
其左手手持大型砍刀,刀身上還冒著煙;感覺被刀鋒帶到的話身體就會焦黑一片。
右手手臂掛著一管大型火器,相當老舊,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妳跟他們一伙的?」
我向步步進逼的小柳問道。
在觀察的同時要擋開小柳的快攻實屬不易。
 
「你不用知道了。」
小柳接連三劍劈來,最後一劍僅僅在我眉心擦過。
我以足尖踢中小柳的小腿,但她只微微不穩,劍光仍是連綿不斷。
 
維蒂琳在後面一人面對兩台機械,完全無從下手。
雖然機械沒有動用火器,但在兩柄鐵臂揮舞大刀的威勢下,她只能步步後退。
小柳想把我們兩人夾在刀鋒之間。
 
機械人雖然揮刀有力,但步速算不上很快,動作也很規律。
要是沒有小柳阻撓,至少逃離他們算不上困難。
 
「撐住一下!我趕走這個女的!」
「收到!」
我伸手抓住小柳持劍突刺的手腕,使勁一扭,想扭脫她的關節。
但她順著我的手勢移動,沒讓我使上力。
我於是伸足與她的腳絞在一起,固定住她之後,持小刀刺向她的腹部。
 
不過,她卻以跟我一樣的手法架住了小刀。
忽然間我想起了艾薇亞的戰術。
我吸一口氣,往後仰頭,然後一頭鎚撞在小柳額頭上。
忍住暈眩,我抬腳一記膝擊,把小柳踢得連退幾步。
 
「難怪艾薇亞常說要用頭腦作戰……」
總之算是拉開了距離。先讓維蒂琳逃出去……
 
「喝啊啊啊!」
維蒂琳卻揪准了機械人揮刀的空隙,伸手抱住機械人手臂關節脆弱點用力一扭,讓機械人一刀砍到了自己頭上。
本已生鏽的頭部發出了焦臭的氣味,隨後停止了運作。
 
很好,原來這東西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就在這樣想的下一秒,另一機垂下了持刀鋼臂,抬起手上的大型火器。
 
「咦?」
「笨蛋!別呆著!」
眼見維蒂琳居然意圖用雙臂擋架,我急忙丟下小柳快步抱住她跳到一旁。
 
高速驅動的馬達聲響遍了整個房間。
槍管噴灑出大量的鋼製彈片,在牆壁留下無數印記。
空殼退出,機械後部儲存的彈匣元件自動把下一發裝填至槍管。
 
「好,好厲害……不知道小絮哥能擋下多少發?」
然後這女孩對我發出此感想。
「一發也不想!」
看准了空隙,我一躍跳上了機械頭部。
它僅有的兩套武裝都有其死角,而生鏽的腿部也明顯比人腿要慢。
 
「小心,小絮哥!」
「別來礙事!」
小柳在身後偷襲,但被維蒂琳執劍擋住。
我乘機召出魔劍,一劍刺入機械頭部,但卻沒有刺穿。
隨後,我就被甩了下來。
 
「退開!」
機械又一次準備發射散彈。
目標是維蒂琳。按架勢,勢將波及到小柳。
似乎這機械只是不會主動攻擊小柳,也不會顧及她的安全。
 
這次維蒂琳自己避開了散彈,小柳當然早就躲得遠遠的。
樓梯口空著。但恐怕踏上樓梯的瞬間,就會被小柳襲擊。
還是先對付機械人吧。
他持刀的手臂已經垂下,沒法像維蒂琳剛才一樣用它自己的刀擊毀它了。
 
槍管第三度裝填。
「下一發自己躲好囉!」
我交代一句之後,俯身往前一撲,從它的雙腳間滑到了它的後方。
接著,拔出小刀割斷了輸送彈藥的管線。
管線斷裂的機械人反覆試圖開火,但行動失靈,已不成威脅。
 
我伸手拾起地上巨大的彈殼,使勁朝樓梯一拋。
果然樓梯末端伸出一柄魔劍,狠狠刺穿了被我拋上去的鐵片。
我接連投出幾塊鐵片,然後飛身上樓。
 
小柳剛才一直在盡頭埋伏。
我先以彈殼誘她暴露位置,接著在掩護下衝了上去。
小柳甩開失手刺中的鐵片,揮劍向我進擊。
 
「剛才的什麼鐵騎兵是妳家的嗎?」
「你幹嘛要知道?」
我寸步不讓,接下了小柳的連擊。
她的劍技跟別的黑衣人很像。這大概就是本族正統的劍術吧。
不得不承認,要驅使沒有劍柄,從手掌伸出的魔劍,他們下了一番苦功。
那畢竟是千錘百鍊的技藝,比我自行領悟的技巧要好上不少。
 
那麼我就從她身上學學吧。
 
小柳和別的黑衣人的魔劍只能從右手召出,也不能隨意屈折。
但她一劍劈空之後,往往左手也會隨之擒拿,沒有多少空隙。
有時候手掌的威脅性不遜於劍刺。
 
忽然小柳如影般閃到身前,左右手同時進攻,我雖躲過了當胸一劍,但卻被一爪捏住右肩,衣服下微微滲血。
不妙,玩出火了。
 
「放開小絮哥!」
維蒂琳趕出樓梯,伸出雙手抓住小柳想將她使勁拉開。
於是她在我肩上抓得更深,傷口漸漸加重。
妳能不能一劍就刺下去啊?
 
我忍痛收回魔劍,出其不意地徒手捏住小柳持劍的手腕,使勁一翻,把小柳連同維蒂琳甩開。
右肩的傷口會影響行動,得速戰速決。
我雙手執劍斜劈向小柳,她閃避過後,隨即一劍反刺向我的胸口。
我反手收回魔劍,劍刃如我所想的一樣正好與小柳的魔劍絞在了一起。
利用力量上的優勢,我使勁攪動魔劍,讓小柳不得不順著我的方向轉動。
我以正手使劍,她卻只能反手轉動,只見她腰愈彎愈低,關節發出聲響。
 
「維蒂琳!」
眼見機會絕佳,我招呼維蒂琳持弩射擊。
 
小柳當機立斷,收回魔劍之後隨即閃身脫離。
我揮劍擋向從袖弩射出的一箭,隨即追向小柳。
只見她不知打了什麼暗號,她身旁的牆壁後轉出了型號相似的鐵騎兵。
 
「要開火了!閃避!」
我先推開維蒂琳,然後遊刃有餘的躲到牆後。
這隻鐵騎兵手持的火器明顯跟別的有差。它這次射出的不是散射鐵片或鐵珠,而是如同火炮的單發炮擊。
 
在煙火散去,探頭視察時,小柳早已不知所縱。
 
「替我掩護一下!我再去拆掉彈鏈……」
「真是的,為什麼小絮做事常常都繞遠路?」
我正要交代戰術時,忽然被熟悉的女聲打斷。
 
金髮少女從樓上直衝到鐵騎兵面前,伸手抓住了尚在冒煙的火炮。
她以蠻力把炮身往上推,炮管不住發出鋼鐵彎曲的危險聲音。
這種女生我只認識一位。
 
艾薇亞腳步不停,強行把鐵騎兵推到牆上,然後從緊緊固定的機械臂上奪過刀刃熱得通紅的大砍刀,一刀就劈開了鐵騎兵的頭部組件。
就像劈開一個西瓜似的。
 
「……那砍刀連機械都能燒毀耶?」
「連著機械臂扯下來使就是了。那邊不太熱。」
 
她隨手把砍刀拋在地上。
 
「艾,艾薇亞姊……先前試圖跟妳對決是我不對,請原諒我……」
維蒂琳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這真的沒什麼啦。伊琳諾說,這都是上古遺物。只有武器部分做了維護,其他就像烤熟的燒雞一樣好撕。」
艾薇亞指了指剛走進來的伊琳諾。
 
重整了隊伍之後,大家組織了一下手上的資訊。
沒有別的出入口了,這建築的最深處就是先前放著兩台鐵騎兵的靶場。
可是,小柳去哪了?艾薇亞她們從上面前來,假如小柳走樓梯離開就會跟她們碰上。
 
伊琳諾表示,這兒的鐵騎兵跟一些器械應該都是遺跡的發掘品,跟古代遺跡的風格有不少共通之處。
聖羅瑞斯地下全是這種遺跡,就像個不遜色於地表首都的巨大地下城。只不過,除了中央遺跡外都深埋地底,難以挖掘。
 
「這種鐵巨人難道就是能逆轉戰局的武器?」
我不禁問道。
「確實。只要不是面對艾薇亞的話,這種武器對一般兵有莫大優勢。」
伊琳諾表示同意。
「不過,隊長發掘出的確實是吸血鬼。並沒有聽說過挖出了這種東西。」
 
討論一時陷入了僵局。
 
「我說,那把會自動發熱的刀子真不錯耶。
就算鐵騎兵沒法修復,只要能量產那砍刀,世上就沒有能阻擋那個的厚裝甲了。
伊琳諾,那是什麼原理啊?」
艾薇亞對她揮舞過的那把大刀很感興趣。
 
「嗯……那砍刀的設計跟機械臂明顯不符,所以很容易被拆下來。剛才艾薇亞和維蒂琳兩位都曾利用它結構上的弱點成功擊毀一台鐵騎兵。
加上那厚背砍刀很鋒利,完全不像是千年以上的遺物。只能認為是把它挖出來的人自行裝配的武器。
但,它自行發熱是怎麼回事?」
伊琳諾邊自言自語,邊研究被拆下來的砍刀。
她看著看著,摸了摸連接著機械臂的後部組件,忽然臉色大變。
 
「維蒂琳。妳說過遺跡裡有吸血鬼?」
「對的。怎麼了嗎?」
「停止搜索。燒掉這房子。」
伊琳諾臉色凝重,舉起槍管下的魔杖,集中了強大的魔力。
 
「燒掉?可是……」
維蒂琳還沒揪出親王,有點不太情願。
「火炮和砍刀都不是這傢伙的主力武器。
它真正的武器,是作為燃料使用的結晶化魔能源。源自正統吸血鬼。
幸好剛才沒有打破燃料罐……算了,晚點再解釋。該走了。」
伊琳諾揮手驅我們上樓梯,然後抬起槍管潑灑焦黑的魔炎。
 
艾薇亞跟維蒂琳沿途驅逐留下一命的傭兵們離開,我則協助伊琳諾縱火燒屋。
幸好這屋子距離住宅區有一段距離,控制火勢不算太難。
為安全起見,我們將在此待到火勢平息。
 
「那猥瑣親王沒出來。會不會在裡面一起燒死了?」
艾薇亞把傭兵全都趕走後說道。
「剛才那襲擊我們的女生也沒出來耶。她難道沒注意到火勢?」
維蒂琳向我發問。
 
「小柳肯定跑掉了。至於那親王……要嘛這兒根本不是他棲身之地,要嘛他另有出路。
也許是我們魯莽了。這種人豈會不留個密道給自己?」
我翻看先前隨手檢出的文件,試圖尋找什麼蛛絲馬跡。
火勢仍在燃燒,此處頗為偏僻,估計在救火員前來時,一切已經燒盡。
 
公文含糊異常,而且明顯經多次轉手,出處已不可知。
未拆封的文件都打上了急件標簽,禁止翻看,而已拆封的文件也在查閱後燒毀。
這也是官方文件的常用手段。他是親王,只要吩咐部下蓋章就好,諒他們不敢亂看,也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真相。
如果那個莎薇恩行事也如此周密,說不定我跟蕾蒂雅一開始就抓不住他。
 
不過讓維蒂琳平安出來,這已是他的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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