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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一道熟悉的門,踏進。
 
發現那個女人正躺在他的床上,看著他的小說,床邊有一台開著的收音機。
 
他說:「你怎麼又來了?」
 
她說:「我怎麼不可以來?」
 




他說:「我才是住這裡的。」
 
她說:「你等一等,我才是租這裡的。」
 
他沉默起來,她繼續看小說。
 
他不喜歡不速之客,尤其可以在他房間自由出入的,這讓他很沒安全感。
 
只是說實在,她才是真正的租客,他也管不了。
 




 
他說:「那你想怎樣?」
 
她說:「沒有,只是來看一下我的東西還在不在。」
 
她的東西?他差一點就忘記了。
 
然而那個女人的出現,把他本來已經忘掉的記憶都搬回來,這樣的感覺很不好。
 
他看著床邊的兩個大袋,完好無缺的待在地上。




 
他說:「那你看完了,有什麼問題嗎?」
 
她說:「沒有問題,一切都完封不動。」
 
他說:「那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那個女人放下小說,看著他手上的啤酒。
 
她問:「讓我想想。你有酒,不如我們喝酒?」
 
他問:「喝酒?」
 
老實說,他不想跟這個女人飲酒,因為不想與她扯上什麼關係。




 
他的經驗告訴自己這個女人不是好人,說不定是個殺人犯或是走私犯,都很危險。
 
但他最後還是答應了,因為心軟。
 
他把啤酒遞到她手上,那一刻,他希望對方不要殺了自己。
 
 
那個女人拉開了酒罐,咔喳的一聲。
 
她把啤酒帶回他的床上,依靠在床邊,纖瘦的手指握著酒罐。
 
她問:「我問你啊,為什麼買這麼多酒?酗酒嗎?」
 
他說:「不是,是酒吧裡的人送我的。」




 
她問:「酒吧?你與酒吧的人很熟嗎?」
 
他說:「我在那裡工作。」
 
他走到窗前,指著大街遠處的一間小酒吧。
 
他說:「那是一家爵士樂酒吧,音樂很好聽。」
 
她問:「是嗎?」
 
 
那個女人拿著啤酒,走到房間的窗前。
 
她看著街就問:「音樂美,還是清晨美?」




 
他說:「都美,但比不上那邊的海。」
 
她看著海:「原來這裡能看得到海,太好看了。」
 
她想不到,他也想不到。
 
他把啤酒倒進嘴裡,微甘,看著那一小片海。
 
可能因為海,沒了之前的緊張,有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好了一點。
 
他看著那個女人,沒想像中那樣可怕。
 
 
有好一段時間,他和那個女人就靜靜的待在窗前。




 
寧靜,喝著啤酒。
 
直到遠方的晨晞趕至,從山邊爬上天空。
 
天一亮,街上的人就逐漸多起來;人一多,街上就開始吵鬧。
 
同樣的吵鬧讓他記起他第一天住進房間的清晨。
 
想不到時間過了不久,他已經適應了鬧市的生活。
 
這段時間有時候想著工作,有時候想著生活。
 
更多時間什麼都不用去想,所以有時候就忘了。
 
 
他看著身邊的女人,眼睛想看穿她的思緒,看不透。
 
他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他相信因果。
 
那個女人,讓他想起街上那些曾經與他擦肩而過的人。
 
然後問:「我是為了什麼與這個女人相遇?」
 
他覺得生命中每一次相遇都存在理由,哪怕只是房東或路人。
 
百世修得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
 
他心想:「遇上她,是因還是果?」
 
只要不是毒品或是軍火,什麼理由他都希望知道。
 
思緒在捉迷藏。
 
 
她問:「為什麼看著我?」
 
他說:「沒有,只是想起樓梯間的那些男人,他們都在談論你。」
 
她問:「是嗎?談論什麼?」
 
他說:「聽不清楚,但應該不會是正經的事。」
 
關於錢的,都不會是正經的事。
 
他把啤酒放在窗前的框子上,坐回他的大床。
 
她也把啤酒放在框子旁邊,轉過身來看著他,雙手放在胸前。
 
她問:「你覺得我會介意嗎?」
 
 
他知道若果一個人不正經,是有樣睇的。
 
他覺得她的樣子雖然算不上正經,但也不像是舞小姐或是什麼的。
 
但想了想,其實又說不定,他知道其實了解一個人並不代表什麼,人是會變的。
 
今天她喜歡鳳梨,明天她可以喜歡別的
 
況且,他從來都不了解她,那就更加說不準了。
 
他說:「我不知道。」
 
她說:「老實說,我不介意,管他媽的男人說什麼。」
 
 
他說:「那你也老實跟我說,你是什麼人?」
 
那個女人別過臉去,不想看他的眼神,罐裡剩下很少的酒。
 
她說:「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
 
他說:「你把你的東西留在這裡,我要幫你看守,但我什麼都不知道,不公平。」
 
她說:「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他說:「相比起你要求的,我覺得我並不過份。」
 
 
那個女人聽著他的話,沒有反應,只有靜靜的看著窗外。
 
他記得那一早的天空很清,暖和,繁華中的寧靜特別漫長。
 
下一刻,她把手上的啤酒全部倒進嘴裡。
 
把酒罐握成一團,從窗內扔了出去。
 
咚的一聲,酒罐擲到樓下的街上,有些人在喧嘩,但他們都沒有理會。
 
她說:「那麼,我們來交換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