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又一場槍戰以後,阿雪決定把整家大宅燒掉。
 
她在想,這座大宅代表著一個社團的開始,也是一代人物的終結。
 
她在這裡放一把大火,讓一切都煙消雲散,以後她與黑道各不相欠各走各路。
 
他問:「這大半年來,你都去哪裡了?」
 




阿雪說:「我以前受了重傷,在一個廢屋裡療傷,沒想到外面發生那麼多事。」
 
他問:「但為什麼都沒有你消息?」
 
阿雪說:「因為我一個手下,但都沒所謂了,我想他已經離開了。」
 
然後說著,她就撲向他的懷抱。
 
她知道這世上大概沒什麼東西可以失而復得,因為感動,她流了一滴眼淚。
 




 
他問:「阿仁,你以後打算怎樣?」
 
阿仁說:「本來那一天我是要上船的了,可是被韓琛捉了回來。」
 
阿仁說:「這次我醫好了傷以後,就會馬上離開,沒有人能再阻得到我。」
 
他問:「想去哪個地方?」
 
阿仁說:「照舊,上天要我去哪裡,我就去那裡。」




 
結果三個月以後,阿仁就真的坐了一班沒有目的地的客機離開了香港。
 
那一天,他打過電話給阿仁,沒有人接聽,他們以後也再沒有見面。
 
很多年以後,有人說在美國洛杉磯見過他一次。
 
不過在那時候的阿仁,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在阿仁離開的那一天,他曾經收到了一段口訊。
 
在口訊裡,阿仁留下了一番說話。
 
我在這十年臥底的生活裡,時時刻刻想要看透黑白,但到了最後也始終不能。




 
我覺得或者黑白的事,沒有真正答案。
 
我在想,也許越想看得清楚,到頭來可能發現都只是在鑽入死胡同,沒有結果。
 
我以前放過韓琛,也算是放過自己。
 
如是因如是果,我斬斷了昨日的因,祈求以後能活出自己的果。
 
可是若然有一天,有人發現我在世上的一角橫屍街頭,請不要驚訝。
 
因為出得來行,遲早要還,不必為我傷心。
 
 
在阿仁離開以後,黃警司曾經出現過。




 
他很好奇,究竟那一天黃警司在電話裡跟韓琛說過些什麼,所以他問了。
 
黃警司說:「我只說了兩件事。」
 
第一是那個傻子換腎的故事,他在警局裡聽阿仁說了一遍。
 
他在電話裡跟韓琛說,黑社會花了十年放在警局裡的那張牌,他已經找到了。
 
這個遊戲是他贏了,所以輸的一方就要死。
 
第二是他早已料到韓琛有這樣一著,所以你不仁時我不義。
 
他在泰國裡找到韓琛的家人,派了幾個人去照顧他們,順便通知一聲韓琛。
 




他問:「你沒有對韓琛的家人怎樣嗎?」
 
黃警司笑著說:「當然沒有。」
 
 
然而事實又是怎樣的一回事,他始終都沒有看到。
 
電話的另一邊問:「事情已經完結了,他的家人應該如何處置?」
 
黃警司說:「殺光他們吧。」
 
電話的另一邊問:「可是罪不及家人,不必趕盡殺絕吧?」
 
黃警司說:「你以前遇到我,那一槍沒打死你,我們就注定是拍檔。我們做事是要這樣絕的。」
 




電話的另一邊沉默了一陣,然後說:「好吧。」
 
在電話的另一邊傳來幾下槍聲,黃警司聽著,掛斷了電話。
 
 
黃警司掛斷了泰國那邊的電話以後,打了個電話給那個女人。
 
黃警司問:「阿仁放過了韓琛嗎?」
 
那個女人說:「沒錯。」
 
黃警司說:「阿仁那個傻小子,始終還是未夠成熟。」
 
那個女人說:「我可不這樣覺得,他只是想做個好人,不過份。」
 
黃警司說:「那就讓我當那個壞人吧,請你殺了韓琛。」
 
那個女人問:「為什麼?」
 
黃警司說:「我們查出了打死你父親的那粒子彈,是來自韓琛手下的手槍的。」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啪的一聲,警察部的一個大敵墜落。
 
黃警司掛斷了電話,輕輕笑著,其實真正打死她父親的人是誰,沒有人知道。
 
 
阿雪問:「阿仁這樣就走了,你沒有說話要說嗎?」
 
他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阿雪問:「那我們呢?」
 
他問:「你想留在香港,還是走其他地方?」
 
阿雪說:「到了現在,都沒有所謂了。」
 
以前的香港對她來說,是一座監獄,因此她曾經渴望自由。
 
但事到如今,很多事都變了。
 
她想了想,其實自己一直想要的自由已經到手,以後要到什麼地方都沒所謂了。
 
他說:「那就留在香港吧。」
 
 
然而在香港,他們已經沒了自己的家。
 
所以那一天,他決定跟她回到那郊區荒廢的大屋裡,算是新的開始。
 
廢屋的四周很清靜,不會有人。
 
他不知道阿雪是怎樣來到這間屋裡,但這對他們來說都不重要了。
 
在走進廢屋的一瞬那,他們便開始擁吻起上來。
 
可能因為曾經失散,他們都特別激情。
 
在床上的他們互相纏綿,汗水交疊,毫無保留地享受著擁有彼此的快樂。
 
到最後他們都累了,便相擁入睡。
 
 
久別重逢的阿雪的確可愛。
 
只是在互相擁有的這段時間裡,他仍然放不下一個女人。
 
所以他趁著她正沉睡,離開了廢屋,回到以前一個熟悉的公寓裡。
 
在那裡他有過一段回憶,渡過了一段艱難的時期,無論如何也想要一個正式的告別。
 
可是當他再次打開門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對於阿玲要走的事,他並不是沒有預料到。
 
可是這一次不辭而別,對他來說,也有一種難以明言的傷痛。
 
那一晚,他在公寓裡坐了很久仍然不想離開。
 
後來他在重慶森林海報的旁邊找到一封信,說如果有一天他來到訪,就憑信告別。
 
 
那封信裡,阿玲留下了一些告別的說話。
 
在這些日子裡,我很感激曾經有過你的出現,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時光。
 
我很感謝你所做的一切,這讓我感覺到或者我也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去愛。
 
可同時我也明白,在我們對視的時候,其實大家的腦裡都在想著其他人。
 
或者你可以欺騙自己,或者你可以搞不清愛情的感覺。
 
不過我心裡明白,在愛情裡沒有替身。
 
正如櫻花只開一季,真愛也只有一次,如果只是寂寞,請不要來愛我。
 
 
現在,我決定出發去找那個救我一命的男人。
 
我也許不知道那個男人現在身處何地,但我想,有緣的話終有一日可以相遇。
 
如果命運准許,我會帶著那個男人回來香港。
 
到時候或者我們三人可以出來吃個晚飯,當是聚舊,也算是認識一下新朋友。
 
最後,我希望你能夠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因為我怕若然在離別的時候見到你,心裡又會不捨得。
 
我始終希望你會在香港祝福我們,因為我也會在路上祈求你早日找回你心愛的女人。
 
最後一點,我想你知道,我的名字其實不是阿玲。
 
我的真名叫做蘇麗珍。
 
 
他看著阿玲留給他的小信,黯然一笑,然後放下了信紙。
 
原來他一直以來都只是一廂情願,他們經歷了很多,依然比不上一個消失了的男人。
 
可是他想了想,很快又放下。
 
因為他覺得現在的結局也是不錯,畢竟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
 
只是有一點,蘇麗珍這個名字怎麼就有點熟悉?
 
他在衣袋裡拿出一張小紙,是上一次阿仁在天台上拜托他完成的事,然後明白了。
 
在明白的時候,他想了很多事。
 
後來他點起一把火,燒掉了那張小紙。
 
因為小紙上有一個電話,他知道要是紙留下來了,終有一日又會忍不住找她。
 
 
阿雪問:「你在聽什麼歌?」
 
他說:「沒有,只是一首很普通的歌。」
 
阿雪問:「以前沒聽你說過喜歡這個歌手的。」
 
他說:「我以前沒說過,因為我以前聽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阿雪問:「是什麼改變了你的想法?」
 
他說:「有些人是離開之後才發現離開了的才是自己的最愛,或者我就是這樣的人。」
 
阿雪聽著他的說話,不明白但也沒有在意。
 
此時廢屋外是一片寧靜,空氣中卻播著一把熟悉的女聲,只有他能夠意會。
 
 
油尖旺金毛玲,這夜有心事,不知跟他何能再見面。
 
拿起 Seven 買野賬單的背面,寫了句句哼起小曲後入眠。
 
偷偷唱著這曲幻想他聽見,學下吉他中環賣唱太痴纏。
 
再見不到也許人生少不免,但金毛玲何事秋風悲畫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