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咪發燒呀?睇下?」


「哎,你唔好搞我啦……」


「唔係喎,你面都青晒喎…你係咪唔舒服?」


保安室內,金魚一直纏著張恩東不放,想要睇清楚究竟為何他會精神恍惚的站在商場門口發呆。






張恩東怕了她,一直想要躲開去。卻在此時被她發現了手背上的傷口。


「點解會咁架!?你隻手做乜呀?」金魚誇張的高八度叫著。張恩東皺著眉,心想這一來又有排煩了。


「你唔好郁,我去攞燙火膏同你搽……」金魚說著就急步跑了出去。








張恩東抱著頭,心想究竟自己發生了甚麼事?剛才那算是幻覺還是撞鬼?那是林光正的鬼魂現身?還是瀏海女在向自己報夢?自己又在何時睡著了而不知道?我在夢遊嗎?


回想起來,父母曾經提起過,自己在八歲的時候得過夢遊症。有兩年時光一直睡在特製的鐵籠裡面。

說是特製,其實就是在睡床的四邊圍上密封的鐵欄,每晚臨睡以前,母親就會親自為鐵籠上鎖。





那籠子看上去就跟監倉沒有分別。睡在裡頭,夜裡會一直做著被四邊鐵欄收緊夾扁的夢。

為何突然會想起這些事?




「…其實你點解會燒到手架……咁樣可大可小……你覺得係咪應該去急症室好啲呢?」金魚人未到,已經聽見她在走廊外面說過不停。


「冇嘢呀…你唔好咁誇張啦好冇……」張恩東沒好氣的說,然後沉在梳化裡面嘆口氣。


「唔係哩……你哩個禮拜做乜嘢?又畀人打……跟住又燒親手……」






「……死喇!!你唔係掙人錢呀?掙人幾多錢呀?……哦!所以咁樣畀人打呀?…哎呀…死喇……」


金魚完全沒留空間讓他回答,就已經自行在腦裡編出了無限可能性。


張恩東深深呼了口氣。所以說他就最怕應付金魚這個人。最後索性不再說話了,就由她一直亂猜下去好了。橫豎自己無論說甚麼她也不會相信。又抑或直接跟她說自己在這幾天裡連續殺了兩個人,還把人分屍了埋在山上?


「…我殺咗人……仲將佢切開十四件埋咗上山……」張恩東趁著金魚為他搽上燙火膏的時候,用認真的語調跟她說。


「嘖…」金魚瞪了他一眼,然後用紗布繃帶為他包紮好傷口,再仔細扣上扣子。完成後嘴角一笑,再把紗布繃帶逐件收回藥箱裡面。






「其實係咪姑媽佢掙人錢?……我唔係八卦呀…我關心下你哋咋……」


「做咩無端端我哋又會掙人錢啫!」張恩東聽見她提及姑媽,突然就變得不耐煩,皺起眉頭的說。


「咁姑媽佢唔見咗丫嘛……咁你又畀人打……」


「邊個話佢唔見咗啫?」


「肥寶囉!佢重話唔見咗好多日丫嘛……」






「唉……」


張恩東覺得頭痛得要死。肥寶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口疏。姑媽失蹤(已死)這件事怎麼可以四處跟人亂說。於是只好隨便找個借口堵住金魚,免得她又亂猜一通。


「佢冇唔見到……都話可能只係有急事返咗大陸……」


「咁你搵唔搵到佢丫?有冇打電話畀佢丫?一個女人走上大陸好危險架……你知唔知呀?有好多失蹤個案原本係有機會搵得返架,不過就因為大家忽略咗一啲好重要嘅細節,而最後令到事主最後都搵唔返……我以前讀書係少年警訊,你唔信,我可以搵啲Case畀你睇……一定要把握黃金四十八小時…如果唔係……」


「哎呀…夠喇!我怕咗你喇!你快啲返過去看鋪……我冇事…我姑媽都冇事……你快啲返過去……」






張恩東說著就把金魚推出門口。


「唔係呢……我覺得你應該試下上網登尋人啟示……你一路都搵佢唔到可能佢有危險……」


「你有事要同我講先好呀……唔好收收埋埋……」


「砰!」張恩東也不再跟她多說,直接把她趕出門口,然後把門鎖上。








翻開電腦,在google裡面鍵入「失蹤人口」,然後第一項就出現「警務處失蹤人口」欄目。


點擊下去,找到了歷年來失蹤人士的名單,還附帶著照片。張恩東逐項搜尋下去,想要找出有關瀏海女的資料。


瀏海女年紀大概三十歲,樣貌算得上中上。失蹤的時間大概在十日以前。在看DV的時候,下方清楚標著日期。


但在名單上卻沒有找到有關她的資料。



一直下拉名單至底部,心突然就像遭到重擊一樣。因為電腦螢幕上出現了自己父母的照片。


照片中二人臉上仍舊帶著笑,只是那笑容像被封存在那照片裡面,在現實裡再也沒法找到他們。


心一下子沉下去,張恩東按上一頁離開,他實在不太願意再去面對那舊記憶。


失蹤的人到底去了那裡?是被外星人帶走了?還是地殼裂開一條隙縫把人吸進去?又或者通通像林光正一樣被肢解了埋在山上。想著,忽然就浮現埋葬他時那一片天空的光景。小型飛機在腦海中劃過,留下一條長長的煙霧尾巴。




回到google首頁,改變方式重新搜尋。今次由「女人」、「失蹤」等字眼著手,再選定只搜尋新聞,再設定日期。


然後就出現了有關瀏海女失蹤的公報︰
新聞公報


警方呼籲市民提供九龍區失蹤女子消息(附圖)


警方今日(X月X日)呼籲市民提供一名在九龍區失蹤的女子消息。

二十八歲女子XXX於X月X日離開家中住所後便告失蹤,其丈夫於X月X日向警方報案。

她身高約一點六米,體重約四十五公斤,中等身材,尖面型,黃皮膚及蓄長直黑髮。她最後露面時身穿黑色行政套裝及黑色高跟鞋。

任何人如曾見過或有該失蹤女子的消息,請致電XXXXXXXX或XXXXXXXX,或以電郵與九龍總區失蹤人口調查組或與任何一間警署聯絡。





公報的下方貼著一張的照片,張恩東一眼就認出那是瀏海女。


照片是一張彩色證件相,瀏海女正直瞪著鏡頭看。那時候額角上的瀏海還在。



到底應不應該報警?如果報警的話又應該說些甚麼?難道就直接說出林光正家中的地址?


那就等於直接把自己供出來了。林光正家中滿怖著自己的指紋。


不過轉念一想,日子也撐不了多久。林光正身為教師,連續失蹤了幾天,到最後校方一樣會報警。


那時候大概就是自己被收監的日子。想著就覺得自己身上正綁著一個計時炸彈,正在滴嗒倒數著自己的死期。




一直坐在電腦前搜尋瀏海女失蹤的新聞,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得出個大概。


瀏海女大約在十天以前失蹤,當晚最後出現的地點為通往公園的一條小徑裡面。有閉路電視拍得她進入小徑前的最後身影,在那之後便告失蹤。時間為晚上十一時五十分左右。沒有目擊者。


那公園就在林光正家附近,看來那一晚他就埋伏在暗角處對女人下毒手。


那之後呢?之後發生了甚麼事?林光正又是如何把她擄回家中?


而重要最的是,那女人如今是否仍然在生?如果在生的話,現在人在那裡?


想著,就忽然浮現剛才Amber的說話。


「…我冇屋企人……」


Amber的家人又去了那裡?難道說也跟自己父母一樣失蹤了?忽然就聯想到在某個黑暗角落裡面,有一個巨型的鐵籠,裡面密密麻麻的塞滿失蹤的人。那當中有自己的父母,Amber的父母,而瀏海女就混在人堆當中,正在用唇形在跟自己說話……


「你。做。咩。唔。救。我。」那血紅的嘴彷彿在如此說。


然後那鐵籠就沉入地底裡面消失不見了。




接近傍晚的時份,張恩東拿著電話在保安室裡來回踱步。一直在想著若果要打電話給Amber,究竟要用甚麼開場白才好。


「喂?」電話接通,話筒裡面傳出Amber的聲音,聽上去帶一點冷漠。


「喂…係我……尋晚你係街到撞到嗰個……」


「我知係你呀,做咩呀?」Amber笑了一下說。然後張恩東就覺得這段開場白實在很蠢。


「我諗住問你今晚會唔會食飯……」


「……做咩呀?……」


「咁不如一齊食飯?……」


然後電話的另一邊落入一陣子的靜默。


「……我有少少唔舒服……」Amber慢慢的說著,張恩東聽見以後心就一直往下沉。


「不過都可以食少少嘅,又或者飲杯嘢……你幾點放工?」


「……九點。」


「咁我約你九點半係溜冰場隔離間餐廳等?你知道溜冰場係邊?」


「嗯。」


「咁一陣見啦。」Amber說完還未等張恩東回應,就急急忙忙收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