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早過去了兩三個禮拜,劉議員為香港求得下籤的逸事也很快被人們拋諸腦後。大街上年輕人穿得花枝招展,畢竟香港這地方一年四季有三個夏天,難得買來的外套能穿出門,便變得誰都穿得厚厚實實的。
 
阿實不太擅長打扮,素色的衛衣、牛仔褲跟高筒布鞋這套搭配從中學時代開始便一直沿用至今,在穿衣風格不斷變化的旺角街頭多少顯得有點格格不入。看著那些比肩接踵的年輕情侶臉上都洋溢著甜蜜的神情,他不由得拿起手中的兩張電影票期待地看了一眼。
 
「喂!」
 
感到肩膀被拍了一下,阿實回過身去看著滿臉笑容的阿璃。今天她放下了微卷的長髮,身穿一襲斯文的日式長裙,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少女的氣息,與平常上班時那種干練有禮的感覺截然不同。
 
「夠鐘未啊?」
 




「差唔多啦,仲有兩個字。」阿實伸出手看了看自己那便宜的舊式黑白膠錶。
 
「我想食爆谷啊。」個子較小的阿璃踮起腳朝查票區看了一眼,伸出手指著那邊笑道。
 
「行囉。」阿實應道。
 
他喜歡了阿璃兩年,自打兼職遇到時便一見鍾情。雖然在公司內追求者不少,但她卻總是不為所動,看著那些男同事悉數鎩羽而歸,阿實也就一直也不敢表露心意。不想上個禮拜卻收到短訊,說她有一部電影很想看,古人對於一名相貌端好的女性想約「毒男」一起看電影這事情早就有了一個非常貼切的形容詞-探囊取物。
 
所以看什麼電影、在哪裡看、什麼時候看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跟誰看,而想當而然地,在戲院的大部分時間,阿實都用來偷看阿璃了。九十分鐘的放映長度,他心裡想過無數遍,多想時間就此停滯不前。不過想到等會兒就要趕去會場幫忙,阿實心裡多少有點不是味兒。
 




「隻鹿勁好笑啊哈哈,」散場時阿璃表現得相當滿足。「係喎畀返張飛嘅錢你先。」
 
「唔駛啦,我請啦。」
 
「唔好啦,痴線做咩無啦啦要你請。」阿璃沒有理會他,並很快從斜挎袋中拿出了錢包。
 
阿實收下的一剎那想起了在網上看過,如果與心儀的女性單獨上街,但她很堅持要AA的話,就是沒有發展機會的燈號。想到這裡他心裡喀噔了一下,不知該作何反應。
 
「做咩啊,又發吽哣?」阿璃看著他,笑道。
 




「哦無……諗起……」
 
阿實尷尬地笑了一聲,話還未說到一半,突然旁邊有一對情侶走近拍了他一下,見到他轉過身來後,突然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呃……請問你係咪阿實啊?」那兩人顯得有點冒昧地問道。
 
「啊……係啊……呃……你哋係……?」阿實在腦海快速地搜索了一遍,但都沒有什麼關於這兩個人的印象。
 
「哦sorry我哋係你嘅fans啊,上年聽完個聯合talk show之後覺得你講得好正,啱啱見你經過就諗緊係咪你嚟,哈哈。」
 
阿實怔住了數秒,被阿璃在旁邊輕輕拉了一下後才應了一聲,然後在兩人的請求下拍了一張合照。看著那兩人離開,阿實有點不可置信地搔了搔頭,想不到突如其來地自己也有了粉絲,也會突然在旺角街頭被人抓住要求合照。
 
「哦原來你之前一直都唔敢講嘅係呢樣。」阿璃笑了起來。
 
「咁……無乜人識嘛。」




 
「都唔係咩唔見得人嘅嘢啫,我又唔會叫你講笑話俾我聽嘅。」
 
阿璃有時候看似一個樂觀的小女孩,這可能與身高有關,但實際上她卻不時會表現出令人動容的溫柔,而或許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咁又係,我本身就已經係一個笑話啦。」
 
「咁我認同啊,哈哈。」
 

阿實並不常來香港文化中心,而在大部分已經打出名堂的人眼裡,這裡可能曾經是通往夢想的一個中轉站。不管是紅館、伊館或是會展,對於此刻的阿實來說都恍如海岸彼方的高樓一樣遙不可及。
 
阿歡坐在休息室的鏡子前一動不動,嘴巴唸唸有詞,不時身子會搖來搖去,雙臂小幅度地做著動作,顯然是在練習待會的講稿。紅哥循例地在他旁邊蹲了下來,說了幾句鼓勵性的說話後拍拍其肩膀,然後又走了回來。雖然感覺有點尷尬,但正如之前所說,在表演內容上他們也沒有任何可以幫忙的地方。
 
前一晚阿實在網上查過有沒有什麼關於阿歡的討論,而最可悲的不是備受批評,而是完全沒有人在討論你-這對於一個藝人來說才是最害怕見到的。




 
Pete又坐在角落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一臉從容地細閱著今天的報紙。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他對阿歡沒有任何期待,但這其實是他一貫的風格,阿實猜想是不想給予表演者太多的壓力。
 
因為演出規模的關係,台前幕後的工作人員並不多,距離正式開始的時間只有半個小時不到,可以感受到阿歡開始變得急躁,默唸語句時似乎有點不暢順。
 
「我知道你覺得阿歡嘅風格有啲低俗,但係我覺得佢喺棟篤笑嘅『表演道德』上,比你要出色得多。」Peter突然看著坐在對面的阿實小聲說道。
 
「表演……道德?」阿實冷不防聽到這麼一句,感到有點不明所以。
 
「點講呢,」Peter吐了口煙,彎腰上前若有所思地抖了抖手中的煙灰。「應該話……佢對於『棟篤笑』呢樣嘢嘅理解,某程度上比你深。」
 
對此阿實是有所保留的,雖然他也很尊敬阿歡,但打從心底裡,他多少有點瞧不起這位沒怎麼讀過書的師兄。他不認同這種以低俗為武器的演出,他甚至有點鄙視這種以屎尿屁、性愛、精神病、毒品等因素構成一段又一段話題的所謂棟篤笑。
 
「你成日都話覺得佐治叔個show好正,但事實上佢同阿歡做嘅嘢有咩唔同?」看著不作聲的阿實,Peter笑道。「我知道你諗緊咩,曾經有好多人藝人都經歷過你呢個階段。」
 




工作人員突然走了進來,並示意還有一分鐘演出便要開始。阿歡站了起來,忽然朝其他人露出了一個故作輕鬆的微笑,然後在轉身朝舞臺走去的時候,又看得出他很明顯深呼吸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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