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出前三天,阿歡宴請了師兄弟另外兩人以及Peter,說是要預祝此次演出的成功,然後為了練習他會在家閉關兩天。棟篤笑是一種孤獨的創作,或許有人背後會擁有一支團隊去寫稿,但至少那種狀況不會出現在這三人身上。所以阿實雖然很想助師兄一臂之力,不過他自己也很清楚除了口頭上叫他加油給予鼓舞以外也沒什麼可以做的。
 
「唔駛緊張喎,平時咁做啫,只不過長啲咁解咋嘛。」紅哥此前已開過幾次個人秀,也確實表現得駕輕就熟,對阿歡和阿實來說是個不錯的榜樣。
 
「咪係,你唔似阿實呢條友啊,你嘅評價一直都喺度,唔駛怯喎。」Peter笑著喝了口酒。
 
「我評價都唔係好差啫下話……」阿實看了Peter一眼。
 
「以現場笑聲嘅多少同大細嚟講呢,無論點計你都係最差嗰個。」Peter無奈地聳了聳肩。「所以我成日都叫你試下轉風格……」
 




「算啦Peter,風格要自己摸索嘅,況且有自己堅持嘅風格都算係一件好事嚟嘅。」紅哥微笑道。
 
阿歡的臉容看起來比平時要繃緊一些,沒有了言笑晏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顏歡笑的感覺,彷彿在擔憂著什麼。Peter看在眼裡,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像平常一樣吃吃飯,說說笑,偶爾跟大家碰碰杯。
 
離席時阿歡喝得爛醉如泥,Peter開車送眾人到阿歡住的地方,阿實跟紅哥將他的雙臂架在肩上,就那麼吃力地把其扶上住所門前。阿歡的妻子打開門時露出了吃驚的表情,然後很快便把鐵閘拉開讓他們進屋。
 
然而阿實的目光卻停留在他妻子抱在胸前的女嬰,他偶爾會聽阿歡提起女兒,說自己掙的錢不夠,搞得妻子也要兼職打工幫補家計。所以說實話,他也曾一度考慮過要不要放棄走這條路。
 
歡嫂叫嘉儀,在香港是那種招牌砸下來都能壓死幾個一樣的名字。她與阿歡從中學就在一起,兩人同樣都是讀到中五就沒再升學,因為沒什麼特殊技能,所以一直都只能從事一些薪水不高的工作。
 




而棟篤笑藝人,可以說是他們這個家庭前進的障礙,但也可能是咸魚翻身的希望。
 
阿實跟紅哥將阿歡拋到床上後,嘉儀便上前替他將被蓋好。那兩人走出客廳等待,紅哥摸著頭不知該坐還是站,多少有點感到尷尬。
 

「你哋坐下先囉,唔趕時間下話?」嘉儀似乎是安頓好阿歡,只見她抱著女兒走出來,並輕輕地掩上了門。
 
「嗯……唔趕唔趕,」紅哥笑著答道。「係喎咁夜阿嫂妳仲未瞓嘅?」
 
阿實本想插話提醒說Peter還在樓下等著,但見紅哥這樣回答又不好意思開口,細想了一下或許這麼做是有他的理由。




 
「咁佢呢個鐘數都未返,都知係同你哋去飲嘢架啦,咪等埋佢先囉,點知佢會唔會飲大咗。」嘉儀溫柔地笑道。「佢有無講啲咩啊?呢排佢好似怪怪地咁,係咪個show搞到佢太大壓力啊?」
 
「唔係嘅,第一次上台,有少少緊張少不免,開完個show就無咩架啦,放心。」紅哥微笑著答道。
 
兩人聊了大概五分鐘左右,阿實一直不敢插嘴,只是乖乖地坐在沙發上聽著他們的對話。嘉儀說他工作那邊好像略有微言,但實際情況如何卻不得而知,阿歡雖然看起來挺沒心沒肺的,但這麼多年來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都不太會跟她說。
 
雖說是不希望她擔心,但夫妻之間這樣的溝通方式多少也有點不健康。
 
「咁……唔阻阿嫂你休息啦,Peter仲喺下面等緊我哋,打攪晒。」紅哥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毛衣外套,有禮貌地朝嘉儀說道。
 
「哦,唔好咁講,辛苦你兩個送佢返嚟至真,」嘉儀也站起來不好意思地答道。「好聲行,小心啲。」
 
兩人站在升降機內等待到達地面,紅哥表情依然是那麼泰然自若但又像想思慮著什麼,阿實開始明白為什麼紅哥在圈內能左右逢源。或許真如佐治叔所言,在演藝圈內生存,與人溝通的能力跟技巧是必要的。
 




Peter絲毫沒有為自己等了這麼長時間而抱怨什麼,兩人上車後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歡嫂有無講咩」,聽到這裡阿實才慶幸自己剛才沒有亂說話。
 

繼阿歡的個人演出後,紅哥的獨立棟篤笑也得以落實,這表示今年不會再有聯合的表演。換句話說,阿實很可能這一年依然只能靠著那些幾十人的小演出渡過。
 
去年Peter幫他在荔枝角的工廠大廈搞了兩次小型talk show,場地所限觀眾也只能坐三四十人,而且第一場人還沒滿。不過關於的阿實的口碑還算可以,Peter在旁邊一直都有留意著特意來捧場的觀眾,可以看出他吸引到場的粉絲確實與兩位師兄有所不同,但比較小眾也確是事實。
 
「即係如果用……歌手嚟比喻呢,佢兩個一個係好大眾嘅流行歌手,一個係專唱口水歌嘅,而你就……可能係玩jazz啊blue啊、metal嗰類。」Peter不急不緩地吃著早餐A的牛油多士。「咁以一個商家嘅角度嚟講呢,音樂係唔分等級貴賤嘅,睇嘅永遠都只係傳唱度同銷量。」
 
阿實大概明白他意思般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自己那兩次演出的門票都沒有售罄,這樣的成績說想要去更大的場地無疑是癡人說夢。
 
「我咁講唔係諗住打擊你,但你需要明白一樣嘢,你揀得呢條路,你就應該有心理準備你行嘅路會比其他人漫長。」Peter說畢,喝了一口奶茶,語重深長地看著阿實。「呢個世界有好多著名嘅非pop song歌手,唔一定係做Justin Bieber或者係Lady Gaga先可以出名,Bob Dylan同Eric Clapton一樣係世界知名,一樣會喺音樂領域上名留青史,但佢哋所花費嘅努力同心機『可能』,可能要比前面嗰兩個更多。因為佢哋所面向緊嘅人,並唔係主流群眾,呢一樣同你做緊嘅係一樣。」
 
「我明,呢樣我一直明,」阿實不住地點頭,眼神裡滿是無奈和憧憬。「但下次……我下次嘅show會係幾時?」
 




「嗯……可能年中幫你搞一個啦,等阿歡壇嘢完咗先,因為……」說到這裡Peter忽然嘆了口氣。「睇落搞呢啲show可能好似唔洗準備啲咩,個台又唔洗有咩爆炸煙花嗰啲效果,但其實對我哋呢啲搞手嚟講一樣有好多嘢要做。」
 
阿實又是點了點頭,不知該回答些什麼。
 
「認真,你嗰度我會儘量幫你安排,但係呢……」Peter從褲袋裡拿出了一本小小的筆記簿,通過上面的紅色緞帶快速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頁。「下個月有個保險公司annual dinner嘅暖場,咁都係三四分鐘嘅啫,同你之前去嗰幾個都係差唔多玩法。不過都係嗰句,客戶關係,唔好講政治。」
 
這可算是阿實不太願意做的job之一,因為他的梗大部分都不能在這裡使用,除了Peter和所有客戶都最抗拒的政治題材以外,有一些比較晦澀的話題也不能出場,這一點Peter捉得很嚴。阿實明白這是客戶要求沒辦法,他也很理解Peter,但自己在準備笑話時亦會感到很困惑。
 
「你而家係拼搏期,可以接嘅job有理無理都接咗先,唔好諗啲咩自唔自由嘅問題,以你呢個地位嘅藝人嚟講,喺呢一個moment你係無『選擇』呢一個選擇。」Peter的語氣並不強硬,但阿實卻聽得很有壓逼感,但他也明白這是在鼓勵自己,並沒有絲毫的惡意。「我以前入行嗰陣,有個老前輩成日都同我講:『過份追求自由,到最後只會令你失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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