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家中沒有電視,所以阿實一般也不怎麼會在所謂的黃金時段看到紅哥的身影,但走在嘈雜的鴨寮街或是遍佈食店的福華街時,還是會從附近的電視裡見到這位有好一段時間沒見的大師兄。
 
現在阿實在吃東西或是排隊的時候會開始感受到其他人的視線,但會走上來詢問的人幾乎沒有,這反而讓他感到舒適。有時候他會好奇那些真的走紅的人會怎麼生活,真的不會自己一個到樓下或是附近的食肆吃東西嗎?真的不會再坐地鐵跟巴士嗎?
 
「喂,行啦。」看著電視出了神的阿實被拍了一下,回過頭來看才發現紅哥已到了他身旁。
 
兩人臨時相約於深水埗隨便吃點東西,一路上不少人走上前索求合照,阿實站在旁邊看得如同路人一般,更有幾個人請他為自己跟紅哥拍合照,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薑蔥魚雲煲、薯仔牛柳粒……加多個菜囉,實仔你想食咩啊?」
 




阿實接過紅哥遞來的菜單,隨便喊了道豆豉鯪魚炒油嘜菜,紅哥突然笑得合不攏嘴,讓阿實不明所以。
 
「做咩?」
 
「即係都……都識咗你幾年啦,圍內次次食小菜或者中菜一人揀一個餸嗰陣呢,就算同Peter食有時都係咁啦,」紅哥笑道。「次次到你嗰度你一定係嗌豆豉鯪魚炒油嘜架喎。」
 
「又好似係喎,」阿實仰頭想了想,不禁笑出了聲來。「係喎,真係你唔講我唔覺。」
 
「所以其實有時我都幾羨慕你。」紅哥笑著喝了口啤酒。
 




「羨慕我?」
 
紅哥看著阿實,微笑的嘴角似動非動,沒過幾秒很快就扯去了另外一個話題。
 
人聲鼎沸的小菜館內滿載著溫情的笑聲,阿實朝身後的電視看去,正是紅哥參演的那部電視劇。紅哥明明就坐在自己的身旁,但不知不知覺間又漸漸與自己拉開了距離,但他也與阿歡和自己一樣,很久沒有再開棟篤笑了。曾經能開一場個人的獨立棟篤笑是他們幾人的夢想,而如今卻漸漸地不被人提起,就像淪為一道枷鎖一般。
 

「紅哥你係咪……唔會再做棟篤笑?」阿實回過頭來,看著紅哥問道。
 
「嗯……」紅哥又喝了口啤酒,猶豫道。「應該係。」




 
阿實聽到這個答案時覺得有點意外,按理說現在他紅了,曝光率更高了,不是更應該藉此再去開棟篤笑嗎?然而紅哥的樣子看起來又真的不像在開玩笑,他像是對那東西不再具有熱情和憧憬了,而不是厭倦。
 
「定係……其實紅哥你對棟篤笑呢樣嘢係無乜興趣嘅,只係當一份工咁打?」阿實續問道。
 
「雖然話呢,我一直都好想做演員,」紅哥笑道,他的笑容總是給人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但如果我真係對棟篤笑一啲興趣都無,只係想搵舊踏腳石嘅話,其實我有好多好多嘅選擇,咁點解當初我偏偏要揀最吃力不討好嘅棟篤笑嚟做?」
 
「咁……即係錢問題?」阿歡問道。
 
「算啦唔好傾呢個話題,你同阿歡而家都喺上升期,無謂俾外來嘅嘢迷惑到你哋。可能有啲嘢,要係你哋先實現到。」紅哥低下頭去將瓶裡的啤酒倒到杯裡,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當晚紅哥喝得有點醉,以往他一向是最理智的那一個,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是阿實攙扶著他走出小菜館攔的士。他的醉酒方式跟阿歡不同,反而是一直在笑,但亦會有些胡言亂語,不過盡是一些阿實聽不懂的話或是不知是誰的名字。
 
翌日阿實收到消息,說紅哥回到公司與Peter辦一些手續後就要離開了,他將會去一家會有更多影視資源的經紀人公司尋求發展,那裡與內地的接觸也會比較多。Peter在電話裡的語氣聽起來相當不快,紅哥是他涉足棟篤笑界後第一個簽回來的人,到現在也七八年了,會從心底冒出一種被背叛的感覺也無可厚非。
 




那天簽好約後Peter便與這三師兄弟到附近一家常去的茶餐廳,當初三人都還沒上軌道時,很多時候開完會Peter便會帶他們來這裡。那些老板跟侍應早就認得這四位熟客,甚至連喝什麼凍熱飲也不用特意開口問,一句「照舊」便自動捧上。
 
「你轉去光宇之後……邊個做你經理人?」Peter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阿實與阿歡坐得僵硬,這異樣的氣氛使他倆完全不敢開口說半句話。
 
「阿毛,」紅哥答道。「可能比較新,你未必識。」
 
「畀到嘢你做就得啦,新唔新呢啲嘢好死嘅啫。」Peter笑道。
 
「我知係我對你哋三個唔住,有機會我會……」
 
「唔駛啦X,大家成年人,路總會有要揀嘅一日。」Peter接過侍應遞來的東西,微笑著答道。「我羅彼得唔係小氣嘅人,既然你要走,我一定祝福你。」
 
「多謝。」紅哥恭敬地朝Peter低頭示意。
 
雖然看起來聽起來他們像是有心結解不開,當中他倆所經歷過的種種如今都變成了什麼阿實當然不得而知,但事實又似乎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嚴重。後來那兩人還一直保持著聯絡,偶爾還會約出來一直喝酒談心什麼的,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在阿實剛進去那時候,紅哥也才剛能開上第一場個人演出,當時他的上座率並不穩定,所以還是跟阿歡聯合表演較多,因此當時大家都比較空閒,對於未來也更有憧憬。
 
演出後的慶功宴上Peter跟兩位師兄都顯得非常興奮喜悅,旁邊的阿實感受顯然較淺,但他當然明白這種確實地踏上夢想旅途的亢奮感,並相信終有一天自己也能體會。
 
「原來自己一個企喺個台度做係真係……同兩個人做爭好遠,真係會緊張好多。」紅哥笑道。
 
「所以余一丈唔易做架,」Peter點頭道。「你背熟份稿已經難啦,仲要講嗰陣唔可以畀人有一種『我喺度記緊下一句係咩』嘅感覺喎,又要驚dead air,梗係緊張架。」
 
「但完咗show嗰種實在感……」紅哥雙眼緊緊盯著手中透明的杯子。「真係好開心。」
 
「X你老味扮乜X感性啊幾廿歲人,嚟飲杯!」
 
「飲勝!」




 
「乾啊!」
 
「祝大家!有朝一日!可以紅到無時間私下約埋一齊食飯下!Cheers!」Peter高舉酒杯,心潮澎湃地喊道。
 
「Cheers!」
 
那之後阿實再也沒在公司看見過紅哥的身影,曾經說要一起在棟篤笑界闖出名堂的三個笨蛋,就這麼走了一個。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