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要入夜的佐敦實際上與日間沒多大分別,臨近廟街一帶每天都被遊客塞滿。橙黃的夕陽餘暉灑落在相對安靜的柯士甸道之上,Peter的車子從地下停車場緩緩駛出,一路朝東面而去。
 
有人說九龍城區是香港的清泉,舊樓林立,人流不多,基本上沒有遊客的蹤跡,自成一角之餘亦流淌著獨有的節奏,街角與街角之間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街坊老店,偶爾會有慕名而來的年輕人,吃著魚蛋燒賣嘗試一窺曾經輝煌過的香港。
 
在一家常去的中式餐館內,坐著一位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性與一名坐在輪椅上大概十七八歲的女孩,見Peter進來了也沒特意打招呼,只是繼續看著手中的餐牌,冷淡非常。
 
「Sorry,有啲緊要事……」
 
「得啦唔洗解釋,我哋又無咩特別關係,」那女人冷冷地答道,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幾個字啫,我同妤儀等到嘅。」
 




「難得一個月一次見面……其實我份人不嬲都守時架,你唔洗咁mean喎。」Peter一臉不快地在女孩的身邊坐了下來,亦顯然是因為顧及她而沒有發作。
 
「不嬲都守時?哈哈,」那女人露出忍不住發笑的聲音,搖著頭撥了撥額前的長髮。「羅生搞棟篤笑搞咗幾年,果然係幽默咗好多喎。」
 
Peter吸了口氣,轉而把視線再次放到旁邊那默不作聲的女孩身上:「算啦今日嚟我都係想見個女,無謂嗌埋晒啲無謂嘅交。」
 
女人回以一個不太在意的表情,然後從手袋裡拿出電話開始劃上劃下。那女孩亦放下了餐牌,開始與Peter聊了起來,雖然她看起來像是比較內向的類型,但兩人似乎關係不錯。
 

從高角度俯視維多利亞港的夜色可謂百看不厭,閬苑瓊樓,高台厚榭,燈紅酒綠,在局外觀看時總覺得份外迷人。阿實站在常駐足的落地玻璃旁,再一次看著對面那些在大樓裡徹夜工作的人們。




 
Marcus走過來喊了一聲,示意阿實趕快把東西收拾好然後便下班回家去。阿實決定這會是他在這家酒店兼職的最後一天,畢竟最近接到的工作多了,至少憑著那些酬勞也足夠養活自己之餘再給上一些家用,也意味著不用再來這裡當侍應了。
 
當然他很不捨得阿璃,但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自己也不應該再繼續待在這裡了。
 
「喂真係last day啦?等陣阿璃無你睇住俾Ronald搶咗點算啊?」看見阿實寫完下班時間準備離去,站在餐廳reception處整理文件的Marcus打趣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啦。」阿實笑道。
 
「嘩X你又拋書包,蝦我未讀過書咁話啦下話。」Marcus一臉笑意地盯著阿實。「喂幾時又開show啊,嚟睇有無靚位坐先?」




 
「有,開到聲嘅肯定畀你。」
 
「駛唔駛錢架。」
 
「嘩Marcus哥你大拿拿五星級酒店嘅餐廳經理,百零蚊張飛濕碎錢啦。」
 
「尿片錢難搞啊,貧賤夫妻……跟住咩話?」
 
「百事哀啊。哎唔講啦,有機會再見啦,拜拜。」
 
「拜。」
 
想到Marcus平時玩手機遊戲每每數百上千地投資下去時,剛才那段對話阿實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但這也是當下香港人的特性。這個城市普遍人對於購物的概念都很奇怪,譬如可以花六七千甚至上萬來買一部電話,但說到要每年交十塊不到的費用來使用某熱門聊天軟件時卻又怨聲載道。
 




從餐廳到更衣室的路上碰到很多共事了好一段時間的同事們,想到以後可能不會再見面時,阿實心裡突然有點不捨,但明明自己卻又覺得這份工作非常使人厭惡。
 
「每日將幾十幾百公斤嘅廚餘倒落垃圾桶度,啲長輩成日話食唔晒啲嘢他日死咗之後要喺閻羅王面前食返晒佢,真係唔知咁樣要唔要入我數,係嘅話呢份工一千蚊一個鐘都不為過啊我同你講。」
 
阿實在更衣室內邊換著衣服,邊小聲說著剛想出來的段子。隔壁道是Marcus跟另一名員工在聊天的聲音,阿實沒有細聽,但大概也聽出了是在說一些買車啊買錶的事情。
 

站在衙前圍道的馬路旁,Peter強忍著煙癮,彎下腰緊緊抱著妤儀。她有點尷尬地笑了笑,但看上去並沒有多少難為情的神色。
 
「仲有無睇棟篤笑?」Peter蹲下去摸了摸她的頭,問道。
 
「有啊,呢排鍾意睇美國嗰啲。」妤儀微笑著答道。
 
「Daddy公司嗰啲呢?唔啱?」
 




「嗯……」妤儀笑了笑。「坦白講爭啲囉。」
 
「你去咗睇邊場先?」
 
「三場我都有去,三個我都覺得麻麻,」妤儀歪了歪頭。「好似喺度格硬喞啲gag出嚟咁,同埋佢哋無乜獨特嘅個人諗法。」
 
「嗯……」Peter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聽落有啲料到喎。」
 
「唉請我做顧問啦,包佢哋三個水平突飛猛進。」妤儀笑道。
 
「一於咁話,等妳讀完大學過嚟幫daddy手。」Peter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
 
「好啦好啦羅生,」那女人站在旁邊沒好氣地笑了一聲。「你唔好害咗你個女啊,佢成績好好架。」
 
「成績好同做咩……無直接關係架喎。」Peter看了那女人一眼,一臉不快地站了起來。




 
「算罷啦,成班塞豆窿以為自己係幽默笑匠,喺度發埋曬啲唔等駛嘅白日夢,有幾多人真係靠做棟篤笑搵到食啊。唔好話我睇死佢哋啦,分分鐘妤儀畢業之前佢哋幾個已經頂唔順引退啦。」那女人刻薄地冷笑道。
 
Peter似乎不太想理會她,只是看著妤儀溫柔地笑了笑,告別後便徑自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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