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母親買回來的食材拿到廚房裡去,接著也坐在客廳的沙發。

我母親笑瞇瞇的看著貞子,親切的問道:

「你幾歲了?」

貞子先是攤開兩隻手掌讓她看,然後再收起一隻拇指。

「十九歲?」我母親歪著頭問她。





貞子笑著點頭。

「很年輕呢。」

我母親又問:

「你住在日本哪個地方?」

貞子眼珠轉了轉,不知道該如何告訴我母親她住在伊豆大島。





我母親忙道:

「對了,忘記了你不懂說中文。」

我母親又再說:

「我兒子雖然沒什麼長處,個性又木訥,但他是好男孩來的。」

她說完之後貞子腼腆地低著頭,沒有回答她。





我母親轉頭跟我說:

「我告訴你,你要好好珍惜人家!你要是敢對她不好…」

「你剛剛才說我是好男孩…」

「總之你不可以欺負她。」

她轉移話題,說:

「你老爸說他快回到來了。」

「哦…不用急啊,現在才五點多。」

「你提醒了我,我要去煮飯,你跟Shizuko慢慢聊吧。」





「Shizuko也要幫忙。」我說。

我母親急道:

「不好不好,你是客人!粗重活讓我做就行啦。」

「人家一番心意…打算親手做料理給你們…」

我母親握著貞子的手,笑著說:

「Shizuko真的很乖哦,那我們一起進廚房吧。」

她說完之後便牽住貞子的手走入廚房,貞子轉頭看了看我,神色間一片尷尬膽怯。





我臉上掛著一抹苦笑,跟她做了一個OK手勢。

她就這樣被帶到廚房裡去,我則軟攤在沙發上滑手機。

廚房裡不時傳出笑聲及切東西的聲音,突然,門外傳來清脆的鑰匙聲,還有鑰匙插入鎖孔輕輕扭動的聲音。

我驚醒過來,隨即重施故技,一邊走向大門,一邊將眼藥水倒在掌心。

門開了之後,我就像挨了一記耳光似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我父親戴著眼鏡。

他看見我站在門後顯得有點錯愕,問道:

「你站著幹嘛?」





「沒有…哈哈…」

他直接繞過了我走到客廳,途中經過廚房但是並沒有往裡面望。

我吞了一口口水,戰戰兢兢的跟上他,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坐了在沙發,公事包被放在一邊,眼鏡一直架在他的鼻梁之上。

我心中的不安卻如同雪球般,愈滾愈大。

貞子和我母親仍在廚房裡忙著,應該暫時不會出來客廳,所以要在她們出來之前擺平這件事。

如果我父親看不見貞子,我母親卻能看見的話,事情就大條了。





我坐了在我父親的旁邊,如坐針氈。

正當我忐忑不安之時,他突然開口說話:

「你交了女朋友?」

「是…是啊。」

「何時的事?」

他淡淡的問道,視線落了在電視之上。

「正式開始交往是在上個月的22號。」

「哦,她是一個怎樣的女生?」

「她…很善良,也很體貼,性格有點內向。」

「她現在在廚房幫忙?」

「對啊,她做天婦羅料理。」

「嗯。」

他沒有再說話,專心地看著電視。

過了好一會兒,我仍未想到對策,心急如焚,如熱鍋上的螞蟻開始抖起腳來。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我父親突然拿下了眼鏡,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眼澀嗎?」我開口問他。

「嗯。」他回答。

我從褲袋拿出眼藥水,遞到他的面前,說:

「用這支眼藥水吧,我眼乾的時候也常常用,很好的。」

我靜靜地看著他的臉,等待著他的回應,心跳劇烈的加速,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眼裡閃過一絲猶疑之色,問道:
 
「這眼藥水沒有牌子的?」
 
「哦…因為…因為這支眼藥水是樣本來的,但效果真的很好!」
 
「哦。」
 
他旋即伸手接過眼藥水,帶點笨拙的把眼藥水滴進雙眼。
 
他閉起眼睛再睜開,雙眼頓時一亮,然後對著我說:
 
「不錯…」
 
「當然啦…哈哈…」
 
我暗暗大鬆一口氣,慶幸我的父親乖乖地將眼藥水滴進眼睛裡面。
 
不是的話…萬劍法師傅今晚應該會接到新工作。
 
接著我們在客廳各自消磨著時間,我心裡大感無聊,於是站了起來往廚房走去,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忙。
 
還未到廚房門口,我母親便衝了出來,擋在我的身前說:
 
「不能進廚房,太混亂了。」
 
「我有什麼可以幫忙嗎?」我一邊問,一邊從廚房門口往裡面偷看。
 
她立即側身擋住我的視線,就像廚房藏了一些我不能看的東西似的。
 
「沒有沒有,你坐在客廳等吃吧。」她忙道。
 
「真的沒有嗎?」
 
「沒有啊!」她不客氣地說。
 
接著我就被她推回客廳,她叮囑我不要再接近廚房,否則今晚沒有飯吃。
 
我坐回沙發上,心裡百思不得其解。
 
我母親為什麼不許我接近廚房呢?
 
兩個小時過去,期間我多次靠近廚房都被母親阻止,連我父親都好奇廚房藏著些什麼。
 
直到晚上八時正,我母親和貞子才陸陸續續將做好的飯菜端到桌上,香味頓時飄了過來。
 
她們來來回回好幾次之後,桌子終於放滿了飯菜,我母親向我們招手,笑道:
 
「開飯了,過來吧。」
 
她說完之後,我和父親一步一步走到飯廳,隨即看見桌上放滿了飯菜,異常豐盛,但我的視線卻一直落在正中間位置的天婦羅上面。
 
放在白色骨瓷碟上的天婦羅剛剛炸好,還冒著熱氣,包裹著蝦和各類蔬菜的麵衣被炸至金黃酥脆,而且散發著濃郁的鮮味和芝麻油香味,令人胃口大開,當下便想將天婦羅放入口裡。
 
我拉開餐椅坐在貞子旁邊,而坐在貞子另一側的是我母親,她隨即摟著貞子的肩膀向我父親介紹:
 
「兒子老爸,她是研仔的日本女朋友,叫做Shizuko—」
 
我父親一知道貞子是日本人,立即方寸大亂,忙道:
 
「He…Hello,Shizuko…」
 
母親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說:
 
「Shizuko懂得聽中文的。」
 
我父親大感窘迫,吞了一口口水,迅即臉色一整,變回原來一本正經的表情,說:
 
「您好,我是阿研的爸爸。」
 
貞子有點怕我的父親,但還是趕忙地跟我父親打招呼:
 
「konbanwa,otoosan—」

(晚安,父親大人。)
 
我父親還在介懷剛才的小小出醜,於是遷怒到我的頭上,冷冷的問我:
 
「研,為什麼不說你的女朋友是日本人?」
 
「你沒有問啊。」我笑著回答。
 
他怒氣上衝,正要發作,但想到貞子在這裡,於是強把怒氣壓了下去,鼻輕輕哼了一聲。
 
我母親無奈的搖了搖頭,說:
 
「好啦好啦,不要再說啦,食物都涼了,開飯吧。」
 
「開飯—」我父親淡淡的說。
 
「itadakimasu—」(我要開動了—)
 
我立即用筷子夾起貞子做的天婦羅鮮蝦,沾上沾醬,然後整塊放入口裡。
 
剛一進嘴,香脆的麵衣就在口裡間發出令人歡悅的「咔嚓」的聲音,油炸的麵衣油而不膩,入口即溶,破繭而出的鮮蝦的鮮味隨著咀嚼不斷的滿溢出來,蝦的肉質細膩十分緊湊,就像剛死去不久一樣,口感相當有韌性,簡直一試令人畢生難忘!
 
「太好吃啦!!!」
 
我如電影「食神」裡面的龍套演員一樣叫了出來。
 
我的父母望見我如此誇張,也將貞子做的天婦羅送入口中,咀嚼了幾下後,紛紛驚訝地挑起眉梢,雙眼發亮的望著那碟天婦羅。
 
「很好吃耶,比外面餐廳好吃太多了!」我母親驚歎著。
 
「嗯,好吃!」連一副嚴肅模樣的父親也露出激動的神色,忍不住讚了出口。
 
貞子被我們這樣一讚,立即感到難為情起來,雪白臉上掠過一道微微粉紅。
 
這時我父親留意到桌子的一角放了一支日本清酒,於是問:
 
「那支酒是你們買的?」我父親問道。
 
「是啊,Shizuko給你們做見面禮的。」我回答。
 
說罷,我伸手拿起那支清酒,將瓶蓋扭開。
 
「謝謝啦,知道我喜歡日本清酒。」我父親滿意一笑。
 
「當然啦。」我說。
 
其實我只知道父親喜歡喝酒,卻不清楚他喜歡哪種酒,貞子那時建議買日本清酒,誰知道誤打誤撞竟然撞中他的喜好。
 
「我拿杯子給你們。」我母親說。
 
過了一會兒,她拿了四隻啡色小杯子回來,本來是用來喝工夫茶的,但用來喝清酒也很適合。
 
我將清酒斟入小杯子裡面,再將杯子遞了給父親、母親和貞子。
 
我們舉起杯輕輕碰了一下,正當我將清酒放到去口邊的時候,我看見貞子尷尬的看著我,手上的清酒還沒喝進肚裡。
 
我心頭一震。
 
她的表情告訴我她不能喝酒。
 
如果她勉強把酒喝下去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父親留意到貞子沒有將酒送入口,馬上說:
 
「小女孩喝飲料就行了,不用喝酒。」
 
我母親也留意到貞子沒有喝下清酒,關切的問道:
 
「我去廚房拿飲料給你,你想喝什麼?橙汁?雪碧?」
 
貞子頓時覺得自己造成困擾,於是閉起雙眼,像下定決心一樣,一口將清酒喝光。
 
我阻止也阻止不及,只見貞子白皙的臉上,似乎因為烈酒入喉的關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我母親看見貞子一下子將酒喝光,先是怔了一下,隨即笑住對她說:
 
「傻孩子,你臉都紅了啦。」
 
「對啊,讓阿研幫你喝吧!」
 
我父親說完之後用質問的眼光盯著我,問道:
 
「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啦!」我果斷地說。
 
「好,我們兩個喝完它。」
 
他把清酒斟滿我和他的杯子,我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酒下肚之後,我感到渾身都熱了一下,就像有個火球在身體裡面燃燒著,越燒越旺,燒得我全身無力。
 
不過我對自己的酒量有信心,再喝多幾杯都沒有問題。
 
我母親沒有理會我們,而是溫柔的看著貞子問道:
 
「你喝橙汁嗎?我去拿給你。」
 
我母親沒有等待貞子回答便急急的往廚房走去,拿了一盒橙汁回來。
 
我們一邊吃一邊聊,把桌上的飯菜吃得七七八八之後,我的肚子已經撐得不行了,我也感覺到我的臉因為酒精反應而變紅,但我依然很清醒。
 
「還有甜湯呢。」我母親說。
 
我的額頭立即冒出冷汗,可是貞子卻一臉輕鬆,繼續將食物送入口裡。
 
因為貞子是靈體,因此她沒有需要進餐。
 
但她其實是可以進餐的,昨天我就買過泡芙給她吃,我只是驚訝她能夠吃這麼多。
 
我回過神來,皺著眉跟母親說:
 
「我很飽哦…可以晚點再喝嗎…」
 
「好吧,晚點再弄熱給你。」
 
然後她目光流轉,淡淡的問道:
 
「今晚會留下來嗎?」
 
「不留了,還得趕末班車回去呢。」我回答。
 
「即是過了午夜才走嘍?」
 
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她這樣問,但還是回答:
 
「是啊。」
 
接著我站了起來,慢慢走到客廳之後坐了在沙發上面休息。
 
還沒坐暖,廚房傳來「叮」的一聲。
 
只見我母親和貞子對望,臉上表情的十分微妙,什麼都沒有說就進了廚房。
 
我望向父親,但他也是滿臉疑惑,不知道是什麼事。
 
從下午開始我母親就不讓我進廚房,現在廚房又不知何故發出「叮」的一聲,讓我很好奇她在裡面幹著什麼。
 
一會兒之後,我父親也坐了在沙發上面,跟我一起觀看著電視台上面的無聊節目。
 
我母親則開始收拾碗筷,貞子也幫著忙,並跟她一起進入廚房打算幫忙洗碗。
 
可是我母親趕了貞子出廚房,說:
 
「不行不行不行,你是客人,這些活由我來做吧。」
 
但是貞子很堅持想要幫忙,一直站在廚房門口不走,於是我母親硬是將貞子推到客廳裡去,再讓她坐在我的旁邊,吩咐著我:
 
「你陪住Shizuko,不要讓她進廚房哦。」
 
她說完之後就轉身走了。
 
貞子被趕離廚房之後似乎有點失落,於是我主動開口跟她說話,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天ぷら、うまかったよ。」
 
(你做的天婦羅很好吃。)
 
她愁苦的神色頓時消去不少,說:
 
「お気に召せばいいね。」
 
(你喜歡就好了。)
 
「顔がまだ赤いよ、大丈夫?」
 
(不過你的臉還有點紅,你還好嗎?)
 
「大丈夫、ちょっとだけ飲んだの。」
 
(沒事的,我只喝了一點點。)
 
「どうだ?俺の両親は。お前のことが気に入ってるよ。」
 
(那我的父母怎樣?他們很喜歡你呢。)
 
「優しくしてくれてるから、こっちも大好き。」
 
(他們對我很親切,我也很喜歡他們。)

她高興地說。
 
「ならいいなっ。」
 
(這就好了。)
 
之後我跟貞子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坐在旁邊的父親顯然十分好奇我們的對話內容,但他不好意思問出口,所以一直沒有出聲。
 
時間到了十時多的時候,我母親從廚房裡出來,把甜湯也捧了出來。
 
因為我已經告訴過她我晚點才喝甜湯,所以只有三碗甜湯。
 
我們四個人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氣氛十分和洽,就像一個溫馨的家庭似的。
 
正當電視開始播創世紀的時候,我母親跟貞子一起去了廚房。
 
接著,全屋的燈突然被關了,四周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然後我就看見廚房的門口出現一團光,仔細點看,發現原來是燭光,燭光下面是一個蛋糕,捧著蛋糕的是貞子。
 
朦朧的燭光映著貞子那張清麗的臉龐,她慢慢的走到我的面前,接著我母親就開始唱起生日歌來: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連貞子也開始唱起來。
 
「Happy birthday to Ar Yin」
 
「Happy birthday to you—」
 
我猛然驚醒,由於剛剛過了午夜十二時,所以已經是十一月十四日。
 
十一月十四日…
 
不就是我的生日日期嗎?

由於太過驚喜,我忘記作出反應。

「生日快樂,研仔!」我母親說。

「ハッピーバースデー—」貞子說。

(生日快樂—)

我回過神來,看見母親和捧著生日蛋糕的貞子站在我的前方,臉上都浮起了笑容。

我的目光隨即落到蛋糕上面,蛋糕的面層是純白色牛乳忌廉,頂部鋪了一圈赤紅飽滿的草莓。

雖然賣相十分精緻,但看得出是她們親手做的,難怪母親今天不讓我進入廚房。

我母親注意到我的目光一直看在蛋糕,於是開口道:

「蛋糕是Shizuko親手做的。」

我先是愕然,接著貞子跟我說:

「お母様が傍で教えてくれたの。」

(是母親大人在我身邊教我做的。)

「なるほど…」

(原來如此…)

我心頭不由得一陣高興,這是我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當下就想將貞子緊緊擁入懷裡。

貞子知道我很喜歡她做的蛋糕,臉上浮現出滿足的笑容。

「快點許願!」我母親催促道。

我笑著閉起雙眼許願,當我一閉上眼睛,我的腦海就不自覺的出現貞子的身影。

如果給我一個願望的話,我想跟貞子永遠在一起…

跟她一起再到室內遊樂場玩;

跟她一起什麼都不做虛度整個下午;

跟她一起到旺角逛街;

跟她一起到戲院看電影;

跟她一起去旅行…

我突然心下一沉,貞子知道我內心的想法,那她一定知道我許了什麼願望。

我立即後悔起來,她剩下的時間都不多了,我還許了一個這樣的願望,她肯定會怪責自己…

我重新張開雙眼,果然看見燭光之下的她露出了傷懷的模樣,甚至是帶著一絲痛楚…

若不是此刻父母在旁,恐怕我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深深呼吸,抑制住自己的情緒激動,重新整理好情緒,這是個開心的時刻,我要在父母面前表現得很高興。

我張開眼之後,我母親跟我說:

「好,吹蠟燭吧。」

我把蠟燭吹熄之後,四周圍頓時陷入黑暗之中,我母親摸著黑把燈重新打開。

光亮之下,貞子的臉色也從剛才帶著憂傷,回復到淡淡的微笑。

她也很努力地在逞強,為了不在我家人面前展露出不愉快的神色。

「過去切蛋糕嘍。」我母親說。

貞子把蛋糕捧到餐桌上面,我接過母親遞過來的塑膠刀,在中心位置切下,一路劃到蛋糕邊緣,然後把蛋糕分成四份,再分別放到四個白瓷碗上面。

我吃下貞子做的蛋糕,那是我一生人之中吃過最好食的蛋糕,除了因為蛋糕本身的味道,也是因為這是貞子親手做的蛋糕。

「どう?」

(好吃嗎?)

「うん!これは俺が食べたケーキの一番うまいやつだよ!」

(嗯!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蛋糕!)

我笑著回答,貞子也莞爾一笑,但沒有作聲。

把蛋糕吃完之後差不多是時候離開,於是我站了起身,跟母親說:

「媽,我們要走了。」

我母親看了一下鐘,說:

「嗯,差不多時候了,兒子老爸,研仔和Shizuko要走啦。」她朝我父親說著。

正在餐桌前吃蛋糕的父親抬頭看著我,淡淡的說:

「哦,有空再回來。」

他隨即轉眼看向貞子,正色道:

「他欺負你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哦。」

貞子連忙點頭,之後跟我父親說再見。

我母親起身送我們到門口,站在門後的她語重心長的說道:

「研,二十一歲要懂事啊,不要再讓老媽擔心了。」

「知道啦,我一向很懂事。」

「還有下星期記得要去警察局報到。」

「嗯。」

她之後望向貞子,將她抱入懷裡,顯得十分依依不捨。

我心頭竟湧出無限傷悲,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我立即把頭別開,用手背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深深呼吸,再轉過身子的時候,臉上已經不見傷感之色。

她一直抱住貞子,抱了很久很久才鬆開貞子,然後溫柔的問她:

「Shizuko,什麼時候再上來喔?」

貞子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顏色,沒有回答,我隨即代她回答:

「再過些日子吧。」

「記住再帶她上來啊。」

「嗯。」

她站在門外目送我們離開,我們進入升降機之前跟她揮手道別。

之後我跟貞子不發一言地步往沙田火車站,街上一個人都沒有,路燈投射在我們的身上,拉出兩條細長的人影。

一邊走,她一邊拭擦著淚水,很清楚以後不會再見到我的父母,我摟著她的肩膀,一直沒有說話。

回到中大之後,夜色更深,寂靜之中好像有什麼聲音在低聲輕語,又或者根本就是風吹樹動的聲音,讓人聽不真確,只覺得心中蒼涼。

她在路上主動打破壓抑的氣氛,說:

「ごめんなさい。嬉しい顔をすべきだったのに。」

(對不起,我應該高興一點的。)

「おれも、ごめん。」

(我也是,對不起。)

「今日はすごく嬉しいよ。」

(我今天真的很開心。)

「ならいいなっ。じゃ明日はどっかへ行きたいの?」

(開心就好了,那你明天想去哪裡?)

「ケンと一緒になら、どこにでも行きたい。」

(只要是跟你一起,哪裡都沒有所謂。)

「じゃ夢の国へ連れて行ってやるか。」

(那我帶你去夢之國吧。)

她微微側頭問道:

「夢の国?」

(夢之國?)

我故作神秘的說:

「明日になれば分かるよ。」

(明天你就知道了。)

回到宿舍房間之後治銘已經睡了,我沒有開燈,摸著黑拿上毛巾和換洗衣服,再靜靜的離開房間去洗澡。

洗完澡回來之後就坐在床上打今天的日記,打到這裡已經是凌晨四時,長時間在黑暗的環境下用電腦,我的眼睛十分乾澀。

我閉上眼用手按摩眼眶周圍,張開眼的時候我望向床的另一邊的貞子,她已經蓋上了被子睡覺,盡可能地保存僅餘的能量。

我小心翼翼地鑽入被窩,我每一個動作都十分小心輕柔,生怕稍微用力一點便會弄醒睡著的貞子。

雖然她跟我一起睡覺我本應該覺得開心,但我心裡的憂傷已經完全蓋過了那份高興。

時間不斷地流逝,我不知道自己在餘下的五天裡能否控制好心情,也不知道五天之後我是否受得住那份打擊。

日記就打到這裡,明天還要早起帶她到「夢之國」。

晚安。